两人沉默着往家走,走着走着,尢煜就落在了吴擎后面。望着吴擎不算宽阔结实的肩膀,尢煜强自镇定,他不想再给这副肩膀添加更多的负担。
雪扑簌簌地下,轻飘飘地落在眉间,却沉重地压在心上。那一丝丝微凉,渐渐积攒成了寒冷。尢煜一把抹去脸上未化的雪花,原本觉得很好看的东西,此刻却感到十分厌烦。
下山的路本就不长,两人很快就走完了,尢煜甚至觉得要比上山时候还快。此刻他反倒希望两人就这么一路走下去,没有尽头才好。
可是两人还是到家了。到了门口,吴擎转身看了一眼尢煜,尢煜想表现的镇定一些,可紧张还是写在了脸上。吴擎朝尢煜笑笑,然后毅然打开了房门。
尢煜站定了几秒钟,然后跟了进去。
吴擎刚进屋就听见母亲在厨房里喊自己,“咋才回来呢?饭都做好了,让你老弟去找你,他说没找着,你也没带着电话!”
吴擎稍作判断了一下,觉得母亲和平时没什么变化,这才问道:“我老弟回来了?他咋没告诉我呢?”
刚问完,就听见屋里有人推开门,“哥,你们上哪去了,我都没找着你呢?”
吴擎看见弟弟推门迎接自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小子咋突然回来了,不是还有几天才放假吗?”
“这不是想给你们个惊喜吗?不过现在好像成了惊吓啊?”吴擎弟弟笑着说道,吴擎却是心里一阵发毛,可能是心虚的缘故,吴擎总觉得弟弟好像话里有话,表情很值得玩味。
吴擎故作轻松地问道,“你刚才上哪找我俩去了?”没等弟弟回答,尢煜走了进来,听见吴擎的话,尢煜赶忙把视线移到吴擎弟弟身上,“哦,这是小弟吧,小吴给我看过你的照片!”
说完之后尢煜就后悔了!心里不停暗骂自己,真是越紧张越出事,不用想也知道他是吴擎弟弟,非得提什么照片啊!
不过吴擎弟弟似乎没怎么多想,非常礼貌地答道:“嗯,是的,叔叔好!”
尢煜悄悄松了口气,不过吴擎弟弟话虽然说的很客气,可眼神儿却不怎么老实,好像有意无意地在打量自己。尢煜勉强笑笑,跟着兄弟二人进了屋子。
“大冷天的,你们上哪溜达去了?”刚进屋,就听见吴擎父亲大声嚷嚷。吴擎看向父亲,同样觉得没什么异样,稍稍放了一下心:看来上山的不是父亲。
不过这也可以说明,那个脚印,就是老弟的!心里有了这个想法,吴擎怎么看自己的兄弟怎么不自在,虽然老弟没有看他,但他就是觉得自己像是赤身裸体站在对方面前似得。
本来一家团圆应该很高兴,可是这顿饭吴擎吃的索然无味,想必尢煜也是忐忑不安。期间吴擎给尢煜使了个眼色,安慰他别担心。而尢煜早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再不敢对吴擎有一丝暧昧举动。
吴擎表面若无其事,心里却在不停的思量:现在这个状况也许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果两人的事让爸妈看见,或者被村里的人看见,可能问题会非常严重,但如果是弟弟,那就有很大的旋转余地。
吴刚比吴擎小两岁,可能是年龄的问题,他和父母没什么话说,和吴擎倒是有很多共同语言。以前上学的时候每次回来,都是自己,或者和吴擎睡西屋的小炕,不是说不愿意和父母一起住,只是年轻人,都想有点儿自己的空间。
记得那时候两兄弟睡在小炕上,同盖一个被子,然后一人一个耳机,一起听歌,聊天,聊游戏,聊音乐,聊女朋友甚至一起看毛片。
那样的时光一去不复返,而今后,兄弟之间还会无话不谈,无所顾忌吗?
本来吴刚就不愿意在大屋住,这回正好趁着有客人,乐不得的自己跑到小屋去待着。晚饭之后吴擎母亲特意把西屋的小炕烧的热乎乎的,还给吴刚准备了电褥子,怕他后半夜冷。
若在以前吴擎可能也会跑西屋和弟弟挤在一起睡,而如今情况不一样了。更何况吴擎担心尢煜,怕他在父母面前不自在弄出什么闪失来,所以打消了这个念头。但是……还是得和弟弟谈谈。
晚上休息的时候,吴擎找了个借口跑到西屋去,看见弟弟还没有睡,吴擎笑笑。吴刚见哥哥进来,身子朝里让让,让吴擎搭个边。
见弟弟带着耳机,吴擎随口问道,“听啥歌呢?”
吴刚递过一撇耳机说,“我想更懂你,潘玮柏和苏芮唱的!”
吴擎故作轻松地说,“哦,听过,挺好听的,歌词是讲母子相处的,咋,你的叛逆小宇宙又爆发了啊?”
吴刚翻了个白眼,说,“不是想让咱妈懂咱们,是我想更懂你!”
吴擎下意识地动了动身子,深呼一口气,然后神色凝重地对弟弟说,“你知道了?”
吴刚的神情也不再轻松,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吴擎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该从何说起。吴刚仰头给吴擎一个眼神,吴擎心领神会,下地熟稔地挂上了门绳。以前两人偷偷看毛片的时候,防止爸妈突然进来,这是必须的环节。
“哥,就算你不过来,我也会过去找你,要不然,估计咱们几个谁也睡不好觉。”
吴擎心下黯然。
呼!吴刚又是一声叹息,“就算我们说明白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睡好觉……”
听弟弟这么一说,吴擎心下了然,弟弟铁定知道自己和尢煜的事情了,只是还不知道他了解多少。
吴刚转过身子,压低了声音说,“哥,以前我没往那面想,从没见你处对象也没往家领过女朋友,就以为你眼光高,没有看得上的。”
吴擎无言以对。
“后来有一次我在你手机里无意中看到干爹的照片,(当时吴军来吴擎家,半开玩笑地也收了吴刚做干儿子)要是一般的照片也就算了,但是那张不一样,我记得是干爹光膀子睡觉的,我当时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也没往深了想。”
吴擎尴尬笑笑,吴总的照片他都删掉了,只留了一张吴总裸着肚子睡觉的照片,当时吴总的样子既性感又安详,吴擎实在不舍得删掉,就放倒了一个不容易看到的相册里,没想到还是被弟弟发现了。
“后来我上大学,我们班级有两个同学,他们高中就在一起,考到同一个学校,在同一个班级,住同一个宿舍,好的跟一个人似得。不知怎么的班级就传出来他俩是一对儿无,他们没否认也没认同,仍然成天在一起。开始的时候有人会指指点点,可慢慢的大伙也就习惯了。
那时候我才有一丝警觉,心想你会不会也是这样的人。但是我不敢往深了想,我怕自己没法面对你,还担心爸妈,害怕咱们这个家出事儿。后来听说你处了女朋友,我还侥幸地以为,是我多想了,你和我们是一样的。”
听弟弟这么一说,吴擎(言情小说网:www.⒍⒐➏➒xs.CC)一阵心酸,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想了无数次,不敢深想,却又不得不去想,到底该怎样面对家人?该不该让他们知道?
“今天要不是提前回来,我可能还会觉得你是正常的,后来妈让我上山去找你,我按着你们的脚印走到了山洞门口,然后我就听见了……”
吴刚用一种难以言说的眼神看了一眼吴擎,吴擎硬着头皮笑笑,“一开始我们压低声音了,后来就忘乎所以了……”
吴刚点上一根烟,猛吸了一口,然后使劲呼出来,“哥,说了这么多,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告诉你,不管你喜欢啥样的人,我们都还是兄弟!不管你以后做出什么选择,我都支持你!”
吴擎心里热流涌动,半天说不出话来,一边用手挡着眼睛一边哽咽道:“弟,我……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但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怕你瞧不起我这个哥!今天听你说这些,我心里好受多了,感觉没那么沉重了!”
吴刚也十分感慨,“哪能呢?以前总觉得你比我懂事,可心思也比我重,现在我知道你的内心想法了,觉得对你了解的更多了,其实还是挺高兴的。”
听兄弟这么一说,吴擎心里轻松了许多。不管怎么说,弟弟算是接受自己了,虽然爸妈这关不好过,可总算没有和全家对立。
“还有没有烟了?”
“你不是不抽烟吗?”
“想抽!”
“没了!”
兄弟二人又向往日一样互相吵闹。
“对了哥,以前我觉得你是老大,咋也得你先结婚,现在,哼哼,我可不客气啊!”吴刚得瑟地说。
吴擎咧嘴笑笑,“把你能耐的!”
虽然揶揄兄弟,可吴擎还是很感激的,若是弟弟真的先于自己结婚,然后有了孩子,那么自己传宗接代的压力就减轻许多。不过事情分两面,估计到时候爸妈会说,你看,你弟都有孩子了,你还不结婚啊?
真要到了那一天,自己是不是可以不用那么纠结了?
“对了哥,我再说一句!”
见弟弟煞有介事的样子,吴擎认真地问,“啥事儿?”
“哥我实话实说你别生气啊,我觉得干爹比这个鱿鱼强多了!”
“滚,睡你的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