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柱与牛倌大伯

  五十年前，张栓柱只有十一二岁的时候，母亲因积劳而成疾，家庭经历了一场磨难，如梦如幻的少年时光，也因此画上一笔惊澜。记忆的锲刻，每每凿穿时空的重重厚度，使发生在家乡大山沟里的往事，又浮现在眼前。 栓柱母亲有病，一年多四处求医无效，无奈在家“挺着”。本地的一位老中医出了一剂祖传秘方，其中须有蝙蝠粪入药。山村平日的傍晚，房前屋后常见蝙蝠飞窜，现在要取它的粪用，又怎能收集到呢？有了药方又弄不到药，愁煞人啦！ 栓柱父亲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去找村里的一位能人——牛倌。 说起这位牛倌，独身一个光棍汉，当时也就五十多岁，是栓柱家的远房亲戚，按辈份栓柱称他为大伯，因无儿无女，就和栓柱特别亲近，总把栓柱看成自已骨肉，上市赶集，下河模鱼，有好吃的总忘不了他。栓柱也把牛倌看成自已的亲大伯，有事无事总往他家跑，牛倌经常教他认字习书，时不时爷俩就睡在一起。村里人都知道牛倌是个热心肠，谁家有事都乐于帮忙，牛倌人长的壮实又什么事都会干，农村里的活样样都行，在邻里帮助下，穿衣也算干净利落。
  
  虽然是管牛的“官”，却也识文断字，满口不酸的文化，就是家里穷，一个人过日子。 栓柱父亲说明来意，牛倌一口应承去后山獾子洞里给取蝙蝠粪，只是让栓柱家出个帮手。这帮手的角色就自然落在栓柱的头上了！ 栓柱生长在山区，知道獾子洞就是獾子的窝穴，是不宜人出入的地方，又怀疑蝙蝠粪还能治病？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去。又想，反正又可以和牛倌大伯在一起亲热，为了给母亲治病，张栓柱拉着大伯手就走。 一条又深又长的山沟里，生长着茂密的林木和荒草，山坳里有一块巨石孤零零地卧在那儿。牛倌大伯遥指说：“那就是獾子洞”。栓柱感到好奇！布满植被的土山沟里，怎么会孤立一块巨石？大自然造物不仅美妙，也有奇异。走近再看，巨石相当于两间茅草房那么大，像似一口铁锅扣在地上，巨石上面爬满葡萄蔓儿，右下方有一个看起来大人很难钻进去的洞口，从洞口往里看，洞道是折曲的，看不见洞内的黑暗，这无疑增加进出的难度，使洞窑内更加深邃莫测。 栓柱心里在打怵，牛倌大伯却是不以为然的样子，他身材较瘦，五十多岁的人了，却十分精神机灵。他坐了下来，栓柱依在他的腿边，看着大伯，牛倌俯下身来亲亲栓柱，问他：“小子，怕吗？” 栓柱说：“跟你在一起什么都不怕。” 就又往牛倌身上靠去，一手搂着脖子，一手又不安分的向牛倌下身摸去。牛倌笑笑说，昨晚摸了一宿还没玩够，再摸好流了。 牛倌站了起来，他并不吩咐栓柱怎么去做，暗示栓柱照着他的样子学。他点燃了带着松树油的松木往洞里爬去，只见他在洞道的拐弯处停顿了一会，然后，又继续向洞里爬，一会功夫，全身都消失在洞窑内。栓柱会意地跟着往里爬，因为有牛倌大伯在前探险，栓柱的胆子壮了许多。可是，与同龄的孩子相比，栓柱长的偏胖些，爬起洞来不比牛倌大伯容易多少，爬到洞道拐弯处，腰必须侧弯一下，才能吃力地爬进去，这是栓柱生来第一次感受被强制的滋味。 洞道有十米多长，爬过洞道便可站起身来，牛倌大伯站在那里，把栓柱楼在怀里，举着松树的木烛上下左右地看，栓柱抱着他的腰看着四周，然后凑到他身后，扯着牛倌的衣襟，步他的足跟向前走。 洞窑内阴冷，令人恶寒颤栗，浓烈的湿霉味，持续刺鼻。洞窑内伸手不见五指，黑暗像要吸尽松树木烛的全部光线，使烛光那么暗淡。牛倌拉着栓柱，尽量把松树油的木烛举高些，利用高灯下亮的道理。移动松树油的木烛，烛焰摆动，使本不明亮的烛光忽闪忽闪的，牛倌大伯的头影也就忽清忽虚的，让栓柱感到他有股神韵，仿佛并不瘦小，而是形象高大。 原来，獾窑里圆拱形的空间，足可供中等身高的人直立行走。脚下，只觉得是在高低不平的乱石，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海绵。每落一脚，心踏实一次，下一脚又不知是否陷进多深的石缝。就这样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几步，突听叽叽的乱叫声，伴随的是什么物体乱飞，甚至撞到栓柱身上脸上。这突如其来的现象，吓得栓柱魂不附体，两臂紧紧地抱在牛倌大伯腰间，头埋在他的背后。牛倌大伯说：“别怕！这就是蝙蝠”。栓柱定了定神，心想，这么密集的蝙蝠，脚下厚厚的、软的该就是日久年深堆积的蝙蝠粪啦！于是，央求牛倌大伯赶紧取了要取的东西出洞，牛倌继续往前走说，孩子，再走走，栓柱只好紧随其后。又往前走了几步，只见前方有几对淡黄色的荧光球，牛倌大伯定睛片刻说：“那就是獾子的眼睛”。牛倌和栓柱站在那儿与獾子对神了一会。当时，他们与獾子之间恰应了那句俗语，叫做“麻杆打狼，两头害怕”。牛倌大伯觉出栓柱的手在抖，便说：“獾子不是猛兽，只要别碰它，是不会伤人的，这几只獾子若待冬季捉到，皮毛值许多钱，獾子油还是治疗冻伤的良药呢！” 栓柱心想，牛倌大伯知道的真多！看来他一直要往里走，就是要看个究竟。 他们退回到离洞口不远的地方，牛倌大伯把松树油的木烛交给栓柱，蹲下取蝙蝠粪。细看蝙蝠粪，稻粒形状、稻粒大小、表面光滑、黑褐色颗粒。牛倌大伯装了多半袋，将麻绳的一端扎好袋口，另一端捆在自己的腰上，把绳子夹在两腿中间拖着袋子往外爬。他让栓柱在后面照亮，自已却钻出洞口。 这时，松树油的木烛燃尽了，洞内黑魆魆的，栓柱惊惧极了，怕蝙蝠的轻叫声；怕獾子追来；怕有毒蛇；最怕的是慌乱中找不到洞口……栓柱抱怨牛倌大伯不让他先爬出去！ 牛倌大伯爬出洞后，洞口就露出微弱的拆射光，看到洞口，栓柱恨不能一下子爬出窑洞，心急的缘故，在拐弯处卡住了，前不见牛倌大伯照应，后半身还留在多危的洞内，又一次怨恨大伯不照应小孩。此时，怨也无济于事，只好平静下来，把身子后缩一点，转个侧身，慢慢儒动出洞。 栓柱站起身，长长地出了口气。外面正是春阳杲杲，刺的栓柱睁不开眼睛。闭目的瞬间想到，牛倌大伯在哪里？睁眼环顾，见牛倌大伯在巨石上背着斜阳，侧卧着吃吃的笑。栓柱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冲他发火，转念一想，人家不图咱一点好处，热心为咱家干这苦差事，怎好对人无礼！ 牛倌大伯好像早就猜透栓柱的心事，笑着叫栓柱过来。栓柱带着不悦，坐在他身边。牛倌大伯问他：“害怕了吧？” 栓柱不答，低着头。牛倌大伯把栓柱紧紧抱在怀里，捧起他的脸深情的亲吻着说：“你才十一岁，快点长大。”他又说：“今天就是要练练你的胆子，胆子壮了，长大才能干点事，你能来为你妈取药，说明你有孝心。”接着牛倌大伯又给栓柱讲了“卧冰求鱼”等好多故事，栓柱认真地听着。得知牛倌大伯有意锻炼他的胆子，怨气也就消了，反而从心底感激而起敬意。 有道是，坎坷过后是坦途，阴霏过后艳阳天。栓柱母亲用过秘方，病慢慢地好了。她依旧那样勤劳；父亲依旧做他的“当家人”，栓柱兄妹依旧绕妈于膝下，栓柱到牛倌大伯家的次数也就更多了。 栓柱妈病后的第二年又给栓柱生下一个可爱的小弟弟，一家人其乐融融。因家里地方小，栓柱干脆搬到牛倌大伯久住，父子情深，每天相依，直到十七岁离开家乡去外地读书。 长大后，栓柱才知道蝙蝠的粪粒是中药材“夜明砂”。牛倌大伯讲的那些故事出自《二十四孝图说》。牛倌大伯的“尽孝说”，成为栓柱后来的笃信与准则。为父母减负分忧也由此蔚成家风。 令栓柱难忘的“夜明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