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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如以往的每一天平淡地到来,又平淡地度过,风平浪静得没有一丝涟漪,像一杯无味的白开水。郭乡长并没有如他所说的那样做出什么真的让我们“后悔莫及”的事情来,反倒把三十万的拨款主动划到了学校的帐上。郭派也突然收敛了许多,不但写了一份深刻的检讨,还态度极其诚恳地一个劲地向我和傅鸿儒鞠躬道歉,在他第三十二次鞠躬时,我首先消受不起了,挥挥衣袖让他拎着书包回班级去。见我不再表示反对,傅鸿儒也客客气气地和郭乡长握了握手送他出门,郭乡长打着哈哈说“那天喝高了酒多有得罪万望见谅”,傅鸿儒也从鼻孔里哼了两声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拱手打发了这尊大神。于是全校老师都长出了一口气,无不欢欣鼓舞弹冠相庆,以为事情就此了结。
不管你是否愿意,生活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继续着:太阳照常升起,月亮依然会出现,我依然在杨树村中学初三(1)班代课,傅鸿儒上课时依然慷慨陈词激情洋溢,一如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将军;甚至在回到办公室以后兴致勃勃地与王发财、朱富贵等老师打成一片谈笑风生,倒是令办公室所有人等瞠目结舌大吃一惊。反倒是我,自从那天以后,变得沉默了许多,诸位同仁只当是郭派事件给我打击过于巨大,不住地开解我,可是他们又怎会知道我真正的心结所在?
我知道,貌似平静的生活其实正波涛暗涌,我心如此,傅鸿儒又怎会例外?
偶尔我会偷偷看着傅鸿儒的背影或侧面,想从中看到他真实的情绪,可是当他转身回眸的刹那,我会立刻慌不择路地立刻转身低头,假装在专心地看着手中的教科书。
“丁老师,你的书拿得是倒的耶!”李美丽笑厣如花地趴在我的对面,用她特有的绵软的语调说。
“哦,这个……呃……嗯……对了,我是想尝试一种全新的读书方法啦……”我慌忙找了一个自己听来都很勉强的理由搪塞道。
“咯咯,丁老师,你真逗!”李美丽眉梢含春风,目不转睛地继续看着我,直看得我脸红心跳口干内分泌失调。
“诶,李老师,你这是干什么嘛?我还有很多作业没改诶……”我被她看得有点受不了,想找个借口支开她。
“是吗?我来帮忙好了,我正好闲着没事哎!”听到这句话,李美丽喜上眉梢,像是捡到了一块稀世珍宝,立刻喜滋滋地靠过(言情小说网:www. ㈥㈨㈥㈨xs.cc)来,挨着我的身子坐下,当真帮我改起了作业。
唉,弄巧成拙了。我无奈地抬起头苦笑了一声,却正好对上了倚在门旁端着茶杯小口啜着茶的傅鸿儒的眼睛,他的眼睛里仍然有难以觉察的一丝伤感,一丝幽怨,还有……一丝丝显而易见的幸灾乐祸。
“大魁,走啦,到操场练球去,别打扰人家卿卿我我的二人世界。”朱富贵一把抓住傻拉吧唧也要凑过来帮我改作业的钱大魁,挤眉弄眼地示意。
“哦——”钱大魁恍然大悟,吐了吐舌头,冲我和李美丽做了个鬼脸,跟着老朱撒腿往操场跑。
“小赵,明天国庆节放大假,打算去哪消遣啊?”王发财一边换着球鞋一边跟正收拾桌子的赵如花唠嗑。
“哪有那工夫消遣啊?家里长的早稻都该收了,孩子他爸打工还没回来,国庆放假正好把稻子收了再说呗!”赵如花飒利地一甩辫子说道。
“还是你们好哇,可怜我和老朱、傅校长还得给学生补三天课哩……”王发财哧溜一声窜到门外,边“不满”地说着,边瞄向门口的傅鸿儒。
傅鸿儒不以为意地呵呵一笑,也不追究,这跟以前相比还真是判若两人。
“好啦,我也回家给孩子烧晚饭啦,省得再有人提醒我莫当灯泡……”赵如花笑着背起挎包向门外走去。
“哎,赵姐,等等啦,我坐你的顺车咧,你们莫胡说啦,讨厌……”李美丽看到赵如花出了门,连忙追了出去,却又在门口忽然停住脚,回头看了看我,见我一脸木然的样子,又说了一句“讨厌”,真的拔脚向赵如花追了过去。
“怎么,不趁此机会当一回护花使者吗?”办公室内只剩下我和傅鸿儒两个人,他撇了撇嘴角,用带一点点揶揄的口吻说道。
“呵呵,不了,我从没想过。”我终于勇敢地正视着他的眼睛回答道。
“哦,是吗……”傅鸿儒迎着我的目光,对峙了半分钟之久,终于坚持不住转过头去。隔了半晌,又补了一句,“国庆节……打算就在这里过吗……”
沉默良久,我答道:“我想去趟盐城,我想见一个人。”
傅鸿儒的身子一颤,又隔了半晌背着我问:“……就是他吗?”
我点点头:“是的。”
傅鸿儒缓缓地转过身,扬了扬嘴角想笑,却没笑出来:“果然……跟我想的完全一样……你的东西已经全部帮你收拾好了,这是钥匙……”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丢了过来。
我接过钥匙,低着头用手指在桌上画着圈,心里也颇不是滋味。狠了狠心还是说道:“老傅,真的……我真的很抱歉……”
“不用……”傅鸿儒抬起头笑着说,“我想,你不会回来了,对吗?”笑着笑着,他的眼角有一滴泪滚落下来。
“不,我会回来,我一定会回来的,无论如何,我都会回来把一些事情做一些了结……”我素未料想到,这些话从嘴里说出来竟然是如此艰难。
“是吗?那么,走好吧……这个月的代课费放在你的皮夹子里,应该够你回盐城了……有空多回这里来看看,同事们都会很想你的……我还要和王老师他们打会儿篮球,就不送你了……”傅鸿儒继续笑着说,可是他哽咽的声音却出卖了他的情绪。
我心里乱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站起身来走向他,想给他一个轻轻的拥抱表示我的歉意,却被他拒绝了。
“谢谢你,老傅,谢谢你……”我泪流满面,无语凝噎。
“不用客气,兄弟,这里永远是你的家……记得那天晚上在河边回来时我给你唱的那首歌吗?有空给我电话……”傅鸿儒一个潇洒的转身翩若惊鸿飘然走向夕阳的余晖,这一幕我想我一定会记住一辈子。
“老傅……”我望着他奔跑的背影喃喃道,“请原谅我……请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