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跌跌撞撞地被张所推搡着扭进了广播室,我一把甩开他的手,大声吼叫道:“让我出去,我有话向领导反映……”
“是吗?”郭乡长笑嘻嘻地凑过来说,“有什么情况就直接向我们反映吧!难道有什么区别吗?”想了想转头对袁村说:“老袁呐,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去看看向主任和朱处长那里进展怎么样了,有情况随时向我报告。”
“知道了,乡长,你们慢慢聊!”袁村依然点头哈腰地退出去,顺手关上了广播室的门。
“袁村……”我急眼了,屋里这俩家伙活脱脱一对披着羊皮的狼,正虎视眈眈地瞪着我,看情形随时准备把我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要是连袁村这根救命稻草都闪人,那形势对我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逃命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以前所未有的闪电般的速度冲到门前,伸手就去拉插销,眼看就要逃之夭夭大功告成的刹那,我的全身忽然剧烈地震颤了一下,似乎是有什么棍子触到了我的背心,只轻轻点了一点,一股强大的电流瞬间涌进我的身体内,我猝不及防,一下子被狠狠击倒在地上。
我挣扎着抬起头,看到张所面无表情的脸,还有右手上那根电警棍咝咝地抽着冷气,伸出了手指着他,却因为一时缓不过劲来而说不出话。
郭乡长缓缓蹲在我面前,眯着眼睛,以一种猫戏弄老鼠的口吻调侃道:“丁老师,没看出来,这么胖的人,行动还蛮灵活的嘛!真替你可惜,只差了一点点就脱身了,一点点而已……”说到这里,他边啧嘴边摇头,“咱们都是这样的老熟人、老朋友了,正好借此机会好好坐下来叙叙旧多好,干嘛这么见外要夺路而逃呢?”
“呸,谁跟你们这群败类是老朋友?”我怒目圆睁,恨恨地啐了一口。
“别上火啊,丁老师,还是赶紧告诉我们你又为你的傅校长搜集了什么证据了,或者是又找了什么证人吧?我们都等着看你这条泥鳅怎么在长江里掀起大浪呢……”郭乡长带着一丝讥讽两分得意盯着我的脸试探地问道。
“哼,证据当然有,证人当然也有,你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我一定会替老傅洗清冤屈,还他一身清白的。告诉你,姓郭的,只要我丁某人还有一口气在,只要老傅还背负着冤屈,我可以告到党中央!”我倔强地梗着脖子,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
“何必呢?丁老师?你到底图的是什么,只要你开个价,我们都可以坐下来商量嘛,为了一个跟你非亲非故的家伙,何必与郭乡长搞得势同水火呢?这样与你与他都不会有好处是不是?”一旁的张所插嘴道。
“图什么?我丁某人图的就是个公道!我是和老傅素昧平生,但是他为人坦荡,耿直无私,敬业乐教,在杨树村奉献了十二年的青春,比你们这些尸位素餐以权谋私的家伙何止强上千百倍?这样的汉子我不能不敬,不能不服,他被冤枉,我第一个不会同意!别说让我开价,就算你搬来金山银山,也休想收买我分毫!”我斩钉截铁慷慨陈词。
姓郭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我刚才的话显然让他的面子挂不住了。他阴恻恻地笑了笑,道:“真是硬骨头啊!佩服佩服……嘿嘿嘿嘿,丁老师,你知道吗?我郭某人平生最喜欢的就是把你们这些硬骨头一根根敲断敲碎,让你欲生不得,欲死不能……我真的很想知道,究竟是你的骨头硬,还是张所手上的电警棍更硬一些……”说着,他接过张所手上的警棍,一下子摁在我身上。
“啊——”十万伏高压电流在我的体内流窜,像一把钢钻肆意切割着我的身体,我全身的每一块肌肉都疼得痉挛起来。我想喊出声来,可是被一口倒吸的冷气堵在嗓子眼里,于是只发出了模糊不清的嘶叫。
“告诉我,你改变主意了吗?早点向我求饶,我会少让你吃点苦头的……”姓郭的抬起手,阴笑着再次问。
“休想……”我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是吗?看来你是被虐待上瘾了……”郭乡长咯咯地笑着,突然脸色一变,抡起警棍没头没脑地向我抽打过来,那狂暴狰狞的模样哪里还有乡长的影子,简直就是一刽子手。
我举起双手想要挡住,可是刚刚被电过的全身瘫软【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⁹₉₆⁹xs.com】得没有一丝力气,双臂像陷在棉花堆里一般虚脱无力,只能竭力护着我的几处要害承受着他的暴行。
“嘭——”这一棍子砸在了我的后背上,第七节脊椎顿时传来锥心刺骨的剧痛;
“噗——”又一棍子抽在我的后脑勺上,顿时我的脑袋“嗡”地响了一声,陡然一阵黑暗,只感觉到有又咸又腥的液体从鼻子里喷出来……
我伸出手去捂住鼻子,肚子却遭到猛烈的一撞击,顿时我的胃部传来一阵绞痛。我勉强睁开眼望去,姓郭的带着残酷的微笑握着警棍满意地看着我痛苦不堪的样子,像在欣赏一幅美妙的画。
我的整个身体疼得蜷曲起来,靠着播音台才站稳了脚跟。然而我突然笑了,笑得嘶哑而诡秘。
“你笑什么?”姓郭的一把薅住我的头发,有点意外地问道。
我不答,继续看着他狂笑。
很显然,他对我莫名其妙的笑感到很迷茫,甚至有一些不安,于是他再一次提高了声调喝道:“快说,你挨了打为什么还要笑?”
我停止了笑声,狠狠地盯着他,用微弱而愤恨的声音一字一字说道:“姓郭的,你这个混蛋!枉你也是堂堂乡长,共产党员,竟然对一个无辜的老百姓滥用私刑,你不怕传出去以后让所有村民不耻吗……咳咳……”话说到这里,小腹的疼痛让我一阵呛咳不止。
“就是为了这芝麻大的小事吗?哈哈,哈哈哈哈……”郭乡长愣了愣,忽然也仰天狂笑起来,笑得嚣张至极,“我就滥用私刑了怎样?不耻?谁他妈的敢对老子不耻?嗯?!老子在乡里风光了十几年,哪个龟儿子、鬼孙子看到我不是笑脸相迎、惟恐巴结还来不及?一想到你们两个臭教书的上次竟然让我下不了台,甚至丢尽了脸面的事我就窝火,这口恶气我不加倍地讨回来怎么行?”姓郭的一阵狂吠,似乎越说越火大,又狠狠地两脚踹在我身上。
“原来……你还记恨着处理你那败家子的那码事?”我捂着肚子踉跄着退了两步,恍然大悟道。
“败家子?你敢这么说我儿子?!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的!告诉你,那是我的心肝宝贝!本来把我小子转回来是指望你们奉若上宾悉心栽培,谁知道你们竟然不把他当一回事,为了一些不足挂齿的小事甚至还厉声呵斥,丝毫不留情面……要知道,我的心肝从小到大可都是捧在手掌心里长大的,从来没有人敢对他高声吼过一句!看到我儿子被你们训斥的那可怜的样子,我的心挖挖地疼啊,那时候我就决定总有一天一定会要你们的好看……”姓郭的咬牙切齿地说着,脸上却全都是得意的神情。
“难道,你这么处心积虑地陷害傅校长,只是为了报复他对你儿子的教育?”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问。
“不光如此,上次在学校他砸破我脑袋的事就足够让他付出这样惨重的代价……我想,这件事不但让他的名声臭遍了整个乡,让他再无立足之地,而且搞不好还得蹲大牢,哈哈哈哈……”姓郭的继续得意地笑着。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我一定会找到证据证明老傅清白的……”我挣扎着再次站起来,怒目圆睁看着姓郭的飞扬跋扈的样子说道。
“证据?哈哈……”姓郭的一阵狂笑,“你就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不怕告诉你,现在市里那两个草包询问的所有的证人、证据都是我指定安排的,我甚至可以告诉你,整个事件都是我设计的,就是我栽赃陷害了你的傅校长,可这又怎样?等我打发了市里来的那两个草包,你那傅校长的案情就算板上钉钉棺材盖板了,你能奈我何?难不成你还能搬起石头来砸天么?”
“姓郭的,你真歹毒,为了一己之私,竟然如此大动干戈陷害一个受到那么多人爱戴的清白无辜的好校长,你还算是个人吗?”我看着他得意的模样,心里泛起一阵阵呕吐的感觉。
“算,当然算,太算了,所谓无毒不丈夫嘛,要搞掉一个我早就看不顺眼的穷校长,那跟捏死只蚂蚁基本上没有两样。好了,现在一口气也出得差不多了,我去瞧瞧那边的动静好了。老张,给我看牢了这小子,可别让他在最后关头坏了我的好事!”郭乡长心满意足地把警棍递给张所。
“郭乡长,真谢谢你,要不是你刚才的呈堂证供,要还老傅一个清白恐怕还真得费不少事哩。”我缓缓站直了身子,忽然笑眯眯地说道。
“什么呈堂证供?”郭乡长闻声警觉地转过头来狐疑地看着我,又打量了四周一番,冷笑一声道,“小子,吓唬我?可惜啊,我告诉了你全部的真相没错,可这间广播室隔音效果不错,我说的话,除了里面的三个人听到以外,其他人绝不可能知晓!”
“没错,这间广播室的隔音效果超棒,不过直播效果更是一流,我敢说,刚才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整个杨树村的人都已经听得清清楚楚了!”我笃定地指着早已经打开的控制台继续微笑着说。
看着控制台上微微闪烁的绿灯,郭乡长的脸色“唰”地变了,他旋风般冲到门口,猛地打开了门。
是的,他打开了门,不过随即他一动不动地僵直地站在了门口,手微微颤抖起来,脸色瞬间如死灰一般。
从门缝里我可以看到,院子里挤了不少人,向哥、那个朱处长、袁村、老傅,还有很多村民,黑压压的一片。看到郭乡长出现,所有人一致向他投来鄙夷的目光。
“各……各位,你们这是干什么?”郭乡长强作镇定地问道。
“郭乡长,谢谢你的供述,我想现在我们已经清楚了整个事情的真相。”向哥微微一笑,偷偷向我比了个“OK”的手势。
听了向哥的话,刚才还神气活现的郭乡长顿时像斗败了的公鸡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人群中有人欢呼起来,袁村搀扶着老傅一步一步向我走来,老傅的眼眼睛完全湿润。向哥双手架在胸前,微笑着看了看我,又微笑着看了看老傅,闪到旁边为我们让开一条通道。
我们终于赢了。
是的,这就是袁村和我所商定的一步“险棋”,不,应该说是我和袁村还有向哥共同拟定的险棋。
老实说,当时我对这一步棋完全没有把握,只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来赌一把,因为当时我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这一把赌上了老傅的全部,也赌上了我的全部。
和我们分析的完全一致:在以苦肉计迷惑了姓郭的以后,他以为我已经完全成为他刀俎上的鱼肉,理所当然地完全放松了警惕,并在我的诱导下,一五一十地吐露了他大部分的罪行,于是现场的一切演出都成了姓郭的自掘坟墓的呈堂证供。虽然还不时全部,但已经足够洗刷老傅的冤屈了。
不过,为了骗得这个呈堂证供还老傅清白,我的确吃了很多苦头。现在我的浑身都在剧烈地疼痛着,鼻子还在流着血,不过此刻当我看到老傅一步一步向我走来的身影和满含泪花的深情的眼睛,我忽然觉得一切是多么值得!
我微笑着张开双臂,和老傅紧紧拥抱在一起,我的内心充满了欢欣喜悦,看来,这个故事终于要画上一个圆满的结尾,就要以喜剧收场了。
围观的人已经准备散场,每一个经过我身边的人投向我和老傅的眼光都是那么柔和而温暖。
“各位且慢,我还有一个惊人的秘密要向大家公开!”瘫坐在地上的郭乡长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骨碌爬起身来,不死心地从怀中掏出一个淡黄封面的小册子声嘶力竭地叫嚷起来。看到这个小册子,老傅的脸色突然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