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的工作是忙碌而无规则的,此后数日,李铁峰因为要查一起案子连续在局里熬了几个通宵,休息的空隙,他一想到肖宇那张调皮得甚至有些顽烈的面庞,便不由的从心底里都产生甜蜜的感觉。
这个小伙子就象个迷一样,越是深入接触,越是令人发生兴趣。
更似罂粟,吃了之后会让人愈发的上瘾。
案件总算要结束了,主持开完枯燥而乏味的鼓励会议,已经是傍晚七点多,简单吃了些泡面,拎起浴兜,李铁峰朝局内的浴池走了过去。
这个时候的浴池正是人最多的当儿口,磨肩擦踵,人声鼎沸,本就不大的换衣间几乎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
看到这样的情形,李铁峰皱了皱眉,原来是为了放松身心才来的,怎么料到这里居然会有这么多的人,看这架势,不要说是洗澡,只怕单是挤,就能把人给挤死了。
正当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精赤着上身的男人朝他挥了挥手,大声嚷嚷着:“老李,老李,过来这里……”
赫然是“胖小”。
——主管治安的副局长敖军。
李铁峰微微一笑,走了过去。
年龄和李铁峰相仿的敖军身材魁梧,皮肤黝黑,“胖小”这个称呼只有李铁峰知道,两个人从小在一处平房居住,李铁峰还清楚的记得小时候的敖军胖胖的样子。
“来,和我用一个柜子吧,”敖军热情的招呼着,“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怎么这些人都不用工作的吗?给我挤的一头的汗……”
“谁知道呢?”
李铁峰也不客气,开始脱衣服,然后把一件件的衣服整齐的叠放在柜子的一侧;敖军褪去唯一遮掩私处的大裤衩,仔细打量着前者的身材,“啧啧”赞叹道:“老李,你是怎么保养的啊?身体怎么看都象个年轻人一样……”
李铁峰推了他一把,笑道:“别天天的没个正型,快进去吧。”
“我是说真的,”进了澡堂,两人坐到略嫌热烫的大池子里,敖军仍目不转睛地瞅着李铁峰,认真的说,“老李,你是不是天天运动啊?身材保持的真好……”
李铁峰稍微往下一点,任那水流淹到自己的脖颈,感受着那种类似按摩的液体流淌包围着全身,连日的疲乏在这瞬间土崩瓦解,他淡淡的回答:“年轻是肯定的,我也没到四十五岁,自然保持的好啦。”
敖军今年正好四十五岁,听李铁峰这样说,知道他是在戏弄自己,没好气的哼了声,佯怒道:“小同志,下半年的评级你是不想过了,是不是?”
李铁峰斜睨着他,似笑非笑的说:“好象评级的事情不在你的管辖范围内吧?老同志。”
敖军恼羞成怒的说:“作为你的主管领导,我当然对你的评级有权力说话。”
“那你准备怎么写我呢?”
敖军忽然沉默了半晌,然后说:“一会儿咱们出去喝酒吧?”
“恩?”李铁峰有些摸不到头脑,“无缘无故喝什么酒啊?”
“这是命令!”
李铁峰哭笑不得:“是,遵命。”
在那小酒店的包厢内,敖军一口气要了两瓶白酒,十瓶啤酒,菜还没上来,他便举起满满的杯子,咕嘟咕嘟的灌了下去,那张本来就黑黑的脸色于是更深了。
“你有急事儿啊?”李铁峰皱了皱眉,不解的问道。
敖军诧异地瞧着他,莫名其妙的问:“难道不是你有事儿么?”
‘“我有什么事情?”
敖军小心的说:“你不是离婚了么?”
“那又怎么样?”
“你不难受啊?”
“难受什么?”
敖军裂嘴笑了起来,说:“是我多想了呢,呵呵,本来以为你刚离婚心情会很郁闷,所以才找你出来喝酒解闷的……”
李铁峰心里颇为感动,和敖军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交情,只是在同一个单位工作,难得对方能为自己着想,离婚的伤疼已经慢慢消失,现在提起来已没有当日那么撕心裂肺的感觉了,当下举起酒杯,真诚的说:“我敬你,谢谢你。”
敖军笑道:“都是老朋友了,谢什么?来来,吃菜,喝酒……”
二人一饮而尽。
酒的神奇之处在于,喝了它后,会迅速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说着,喝着,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消逝,那点上的酒才也渐渐见底,两个男人搭肩搂脖的结完帐,相携着走出小酒店,望着月朗星稀的天幕,都有些醉意的他们豪情大发,也不管路上行人怎么看,大声嚷嚷起来。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
钟鼓馔玉何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
酒是好酒,诗是好诗,在这样的夜里,粗犷的吟咏声回荡着,久久不绝,平添了一份豪迈与洒脱。
车是不能开的了,作为公务员当然不能知法犯法酒后驾驶,李铁峰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对敖军说:“这么晚了,嫂子不会让你跪洗衣板吧?用不用我送你回去,也好交代啊?”
敖军饶有意味的瞅着他,微笑着说:“如果你能去,当然最好不过了。”
“那还楞着干什么,走吧。”
出租车开得稳当而悄无声息,司机的驾驶手法非常纯熟,不大工夫,便停在了敖军家住的“镜圆小区”,李铁峰下了车,打量了番绿草如荫.到处都是假山和树木的清新环境,由衷地赞叹说:“这里可真是漂亮啊,听说房价已经涨到了天文数字,果然是物有所值。”
敖军当先朝自家的住宅走去,那是座复合式的三层别墅,中西风格融合在一起,红墙碧瓦,显的十分的气派。
“进来吧,”敖军用钥匙开了大门,招呼着同志,“别想多了,这座楼房是我老婆买的,你也知道她经营的公司有多大的规模吧?凭我的工资,下辈子也攒不了这么多钱买这样的房子……”
李铁峰边往屋里进边笑道:“我也没说你贪污或者腐败,你用不着急着和我解释什么的……哈哈……”
晃晃荡荡的走进那大得近乎奢侈的客厅,李铁峰瞧着敖军逐一点着灯,房间慢慢明亮起来,纳罕的问道:“怎么嫂子不在家么?”
“她啊?”敖军淡淡的说,“到上海出差了。”
李铁峰有点摸不着头脑:“那你还让我来?”
“参观下我家吧,”敖军忽然微笑说,“你第一次来,一定要多呆会儿再走啊!”
伸手接过敖军递过来的罐装可乐。李铁峰察觉出了他的异样,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得上忙……”
“帮忙?”敖军自嘲地笑了笑,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如果这样也能帮忙的话,我真的该跳海了。”
“那到底是什么事情?”
取出烟,深深吸了一口,敖军沉吟着似乎在考虑该不该讲出自己的心事,李铁峰坐在他对面,也不言语,只是静静的瞧着他,终于,前者长叹了声,说:“我是不应该提起的,但是,但是不说出来,心里又憋屈的难受……”
“说说吧。”
敖军黝黑的脸上流露着痛苦的表情,喃喃的说:“我非常爱我的老婆,非常爱她……”
李铁峰说:“我知道,你很爱她。”
“是她拿钱买关系托人,把普普通通的我抬到了副局长的位置,这儿,你知道吗?”
这样的问题,令李铁峰没有办法回答,只能用吸烟的动作来掩饰尴尬。
敖军挥了挥手,笑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你就是不说,别人也一样会知道的,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
李铁峰“恩.啊”着,他确实在私底下听到过关于敖军花钱买官的传闻,当权者又有几个没有点谣言的呢?是真是假只能智者见智了,谁又能说的清楚?敖军这时亲口承认,倒真是令他吃惊不小。
“其实,”敖军轻声的说,“我并不想做什么大官,我想要的只是下班后,能看着她的那张脸,依偎在一起,望着天上的星星,哪怕天天吃粥,也是十分幸福的了……我不希望有多少钱,够花就行……”
他的反常,使李铁峰忐忑起来,在人前总是笑呵呵样子的敖军原来是这么多愁善感的人,看起来,是他感情方面出现了问题。
“铁峰,你让我怎么办?”
敖军忽然无助地拉住了他的手,眼神迷离的说:“我该怎么办啊?”
李铁峰悚然一惊,莫非他也是同志?而且喜欢上了自己?
急忙咳嗽了一声,将自己的手不着痕迹的抽了出来,说:“有时候,感情问题得正面去回应,而不[ẆẆẅ.ẎaṅQḯṉgḈṳn.ḉṎṂ]能选择逃避,如果对方真的不喜欢你的话,那也不用留恋了……”
敖军失魂落魄地问道:“如果真的没有办法挽回了,那……那可怎么办呢……”
“那就……”李铁峰话未说完,包里的电话已经急促的响了起来,掏出来看下显示,原来是肖宇。
“叔,你在哪里?”
“我在同事家里。”
“叔,我想你。”
“你在哪里?”
“我在哪里?……”肖宇听起来舌头都大了,说话含糊不清,“我在酒吧……喝了好多的酒……叔,我想你……”
李铁峰顿时焦急了起来,这个臭小子可真是不让人省心,也不知道究竟喝了多少,居然连身在何处都不清楚,必须要尽快找到他才行,否则说不定又要闯出多大的乱子,当下急忙站起身来,拍了拍敖军的肩膀,说:“老朋友,有些问题其实很容易处理的,就看你有没有那个决心了,我有急事儿,先走了,你也别多想了,睡个觉,明天就好了……”
敖军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嘴里嘟囔着什么,李铁峰却也没时间去仔细听,迈步匆忙地小跑着出了这栋豪华的别墅,到路口拦了辆出租车,先返回局里取了自己的轿车,一边开一边给肖宇打电话,对方却已经关机。
该死!
漫无头绪的开车在市区几处有名的酒吧转悠了几圈,李铁峰还下车进去打听情况,根本没有肖宇的踪迹,至于肖宇平时常去的地方,他是不知道的,所以也无从找起,将近午夜,他才拖着疲乏的身体回到了自己的家。
家门口,蜷缩着一个人。
浑身的酒味儿,赫然正是肖宇!
这小子迷路了,居然也能找到李铁峰的家。
苦笑着把他抱到床上,替他脱下脏脏的衣裤,肖宇却在这个时候睁开了惺忪的醉眼,一把搂住了李铁峰的脖子,喜笑颜开的说:“我不是做梦吧?叔……叔……我真的看到叔了呢……”
李铁峰没好气的说:“你就不能做点正事?天天给我找麻烦…….”
“我……我喝酒就是正事啊……”肖宇困的眼睛似乎都已经睁不开来,“叔,我找了个工作……就是陪酒……陪人喝好酒……喝好……喝……”
话未说完,人已昏睡过去,只留下满脸无奈的李铁峰。
“可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呢…”李铁峰摇了摇头,收拾着肖宇的衣物放进洗衣机里,准备洗涤干净,在这时候,他脑海中忽然闪过敖军那忧郁的脸,不免有点挂念,同时想到对方已经是成人,感情问题是必须坦然面对的,也就不再多想,自己已经有了肖宇,断然不会再接受另外一同志的了。
他却因为一念间的错误想法而遗憾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