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既定的视线里,我守望着苍凉。在遥无休止的绝境中,我期待着重生。就如同老蒋,最后一刻,在登上警车接受宿命或是因果循环的报应之前的那一瞬间,他流着泪,他的重生是什么,有很多事,根本不可能有回头的可能,然而,我看到的却是那么坦然的笑。
我很想问他,流着泪真的还可以笑出来吗。
“回去吧,回你该去的地方!”这是他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蹒跚着爬进了那辆闪着警灯的面包车。
身后是无边无际的崆峒,面前是一望无垠的茫然。我傻傻地笑了。
老蒋是被什么样的力量所动容,使得他连最后的一切都丢掉了,却没有任何后悔和埋怨。甚至,很可能,他的生命即将在此,仿佛会因为我跟他不该有任何的瓜葛的人而走向尽头。有人会说,那是他应得的,而我,却只能茫然了。
意识中,我又回到了那个小山村,仿佛听到田大叔在喊,回去吧,回去你爹身边……
那个绝望而失落的眼神中,透露着疲惫和神伤。我几乎都忘了我是怎么让泪水不流出来而还能演戏演的那么逼真的。
我不能告诉他,我要回到你身边。我只能告诉他,我很好,不用担心。
“你说什么,丞儿他在哪?!”老曹抓住我的衣领,几乎忘记了在他手前勒着的脖子是一个人的脖子。“你知道他在哪,你一定知道,告诉我,快告诉我!”
“放……放手……”我几乎无法呼吸,再晚一点或许就被他掐死了,那样的话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所掐死的,正是他日夜找寻的丞儿。
那只手颤抖着离开了我的衣襟,接着我看到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是不解,是绝望,还是期待。
“他很好,不用担心!”我的言辞越来越没有说服力,我只会说他很好而已。可我不能说我是他。
我没有想过我会因此而无法摆脱一个绝望的父亲或是爱人的纠缠,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越是这样,我越是感动,更越是担忧。
“你不可能不知道他在哪,你骗不了我,我当了这么多年警察,一眼就看的出来,你在骗我!”他肯定地说,“你知道吗,那是我宝贝,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宝贝!”
当眼泪从我眼眶里涌出来的时候,我自己都无法原谅我自己的懦弱,为什么不能坚持到最后。当老曹用诧异的目光看着我异常的情绪失控时,他更加肯定了,我跟他的那个宝贝,必然存在着某种联系。但为什么,是你真的看不出来我就是他,还是你也在骗自己,你的乖宝贝不可能会是这副模样。
……
“长相很重要!”老蒋曾经说过,他很肯定,也很绝对。“特别是对于同志来说,在我的印象中,不可能有谁会喜欢一个像你这样的丑八怪。”
“那你为什么死缠着我不放!”
“我也不知道,现在你有了我,也不能知足不是吗?我毕竟还是没有曹所长那么诱人?”
“你在骗我,也在骗你自己而已!”我不知道多少次把压在我身上的老蒋推地远远地,然后听到他坐在墙角边一边吸烟一边叹息着,我是第二个小栋。
不得不承认,老蒋的很多话确实是真理中的真理。但他自己却无能按图索骥地照着自己所认知的正确道路走到终点,他不知道为什么,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我更是一样。
……
当几天后,我从派出所走出来的那一刻,我终于领略到了一个警察发起狂来,会如何折磨一个嫌疑犯的手段。他几乎每一秒都在重复着那个问题,丞儿在哪?!
我在无尽的伤悲中沉默,沉默中感动和注视,那一举一动,那举手投足,我在开心,我在满足,因为我眼前站着的,是我朝思暮想的人,是我做梦都想看到的人,如今他可以站在我的面前,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我感谢上苍赐予我勇气与机会,让我可以在他的身影下呼吸。
而我走出来,意味着他放弃了,意味着他绝望了吗。不,不可能……
有一个身影挡住了老曹,当他冲过来把我按在地上,近乎疯狂地怒吼:“告诉我,我宝贝在哪!!!”时。
“请问警官先生,他犯了什么罪,我是市第三军医学院附属医院院长贺子庆,这是我的助手,我很有必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从那以后,我叫陈大同,一个中年人,至少看起来接近中年人了,我有着浓密的胡须,沧桑的面庞,还有额头上的一道疤痕。我和派出所的所长曹永文是好朋友,我们成为朋友的原因,是因为他坚信我能把他最爱的宝贝带回他的身边。
“还记得那天你哭着求我帮你吗?”穿着军装的贺子庆,那个救我的中年军医,手里拿着注射器走过来,插进我手臂上的血管里,鲜红的血液慢慢地灌满了那小小的容器。“我答应过你,就一定会尽我的全力。”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儿?”我揉了揉被针头刺痛的手臂,却被贺叔拦住,“别摸,要用酒精消毒,这么大的人插一针还嫌痛。老实说,你那天下了火车跑了之后,我就肯定你一定
会回到你爸那儿,只是我等了很久,你出现的时间比我预计的晚了很多,我几乎差点都放弃了。”
“是吗……我只是,看到他那么伤心绝望,心真的很痛。”
“好了,别痛了,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非得不和他相认,曹所长是个好人,我看的出来,那天……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告诉他真相,他不可能嫌弃你的!”
“谁知道?!”我叫道,“谁会想要一个丑八怪,你不明白,因为你不会和我睡在一起!”
还在手中摇动的试管静止了,我的话让这个穿着军装的医生有些诧异。
“是很不明白……”他若有所思地说,他是不明白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感情,还是不明白我说的意思。我也不明白。
有一次老曹约我出去吃饭,带上了他心爱的女儿,她本该在美国,却频繁地回来他父亲身边,要瞒着老曹,就必须也瞒着她。
“她刚从美国回来,不懂事,别见怪。”老曹端起酒杯,一杯又一杯,毫无节制的,我记得以前的他是不会这样喝酒的。
“自从弟弟失踪以后,他一直这样。”曹雯希说话的语气变得让我不敢相信,才一年而已,就从一个疯狂女孩俨然变成了一个淑女似的。“真的希望陈叔能帮助我叔叔,找回弟弟!”
“我一开始就说了,我只是在山区收购药材碰到他,他拜托我来给曹所长你们报平安而已。”这个谎话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可仿佛对他们来说还远远不够。
老曹郁闷地看着我道:“我去找过,找遍了都……没……”说完,继续和我碰杯。
“你们确定是在那个汶山镇?”曹雯希很认真地问,“那边很僻远,接近川藏边境了,他怎么可能在那儿生存?!”她感到极其的不可思议似的。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了。”我望着老曹,只希望他可以少喝点,我还记得他一喝多,头就会发痛。
能时常和我最爱的老曹在一起,看看他,我真的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而曹雯希,没有理由那么靠近我陈大同吧。
“我恰好路过,上来看看!”她对贺叔说,眼睛却是看着一旁在帮贺叔整理办公桌上的文件的我。“听我爸说贺教授对美容方面的医学研究很深,我很想尝试一下在这里做美容,呵呵。”
“曹小姐,你弄错了,我并不是美容师,我只是一个医生,如果你想变个样子,做个造型手术,我或许可以帮到你。”贺叔戴着眼镜看看她又看看看我,“不过我觉得你似乎已经够漂亮,不需要做整形了。”
“噢……陈叔,好久也不见你了,我爸也一直念叨你呢,这个星期他又去了汶山。”她把谈话的对象转向了我。
“又去了?”我不知道是该继续感动,还是该内疚。
“嗯。”我看到曹雯希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回过神来继续做我的事,“曹所长真是个称职的父亲。”
“呵呵,是吗……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一起去吃怎么样?”
“我这样一个老头可不好和你一起出去,还是下次和你爹一起吧。”
“呵呵,那看样子我是没那个福气请到陈叔了。”她提着提包,爽朗地说再见,然后离开院长办公室。她前脚刚走,贺叔就转过身,摘下眼镜望着我道:“她可能察觉到了什么。”
“没关系,我了解她,她应该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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