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行之步行着回家。
虽然此时已经大半夜了,但他仍然叫司机开车先走了,忙碌了一整天,从喧嚣的酒店出来,他非常渴望一个人静静地走走。
不经意间,他抬头看见了街对面一间亮着灯的房间。
任行之开始在衣兜里摸索着,终于他摸出一张很陈旧的纸条,上面写着:东顺小区28栋1单元5楼1号,电话:xxxxxxx
这是当年任行之当知青的时候,一位至交好友凌乐天的地址。
他们是相邻公社的知青,交情却甚好,却由于返城的批次上出了差错,致使两人失去联络,这些年任行之和一众好友一直在打听凌乐天的消息,可就是没结果,直到半年前,偶遇当年和凌乐天同批返城的好友,得到了这个地址。
任行之没想到他要找人的竟然就在重庆市,当时真有种踏破铁鞋的感觉。然而,他去这个地址找了许多次,都没有人在,打电话电话停机。而今晚上,那个屋子里终于有人了。
任行之摁下了门铃,心下不禁感慨,一晃二十多年了,不知如今见面还认得出对方吗。
门开了,是凌小宇惊诧的声音:“董事长?”
“凌小宇?”任行之很惊讶,脑中念头一转,“你是凌乐天的儿子?你爸爸在家吗?”
凌小宇点点头,眼神变得黯淡起来,他轻轻拉了拉任行之,“董事长,进来再说吧。”
“不要叫董事长,你要叫我七叔,知道吗?你爸爸呢?”任行之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老朋友的消息。
凌小宇咬着嘴唇,带任行之进入以前父母的卧房。
霍然入目的是林乐天夫妇的遗照。任行之脸色大变,勉强镇静,挤出声音,“你爸爸,他…他们…”
“去世了,”凌小宇黯然道,“两年前,意外,车祸。”
“乐天……乐天……”任行之痛心疾首,跪在遗像前的蒲团上,回想起当年同生死,共患难,如今自己有所成就,好友却人鬼殊途,不由得悲从中来,老泪滚滚而下。
凌小宇呆立一旁,也陪着默默垂泪,一时间,房间里寂静无语,只听见两人泪珠落地“滴答”的声音。
良久,任行之渐渐稳定了情绪,咬咬牙站了起来。拍了拍凌小宇肩膀,柔声说道,“小宇,不要难过了……”
“嗯。”凌小宇擦了擦眼泪,把任行之带到客厅里坐下。
“小宇呀,”任行之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不再波动,和颜悦色地说道,“难得你还取得了那么优秀的学业,这两年你都怎么过来的呀?”
凌小宇咬了咬嘴唇,抬头【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➒⁹⒍➒xs.net】,“我已经长大了,我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个问题,”顿了顿,又说道,“说实话,朋友们给我的帮助非常大,特别是阿刚,我一定要好好报答他们。”
“噢,”任行之开始欣赏起凌小宇了,“小宇,你真是一个坚强的小男子汉,小小年纪就已经顶天立地了。”
两人又攀谈了许久,任行之告诉凌小宇,当年公社的知青在回城的时候结拜兄弟,自己是老七,而凌乐天虽然是另一个公社的,但他与众人感情甚好,那时他已经先行返城了,大家也把他结拜在内,任行之是老七,而凌乐天是老八。所以,他让凌小宇称呼自己七叔。
而这些,凌小宇竟然从未听父亲提起过,他只知道父亲的故乡是四川绵阳,而他则是父亲当知青结束到了重庆工作后出生的,也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跟任行之有这样的渊源。
快到晚上十一点,任行之起身告辞。
他坚决不让凌小宇送,自己慢步走下楼梯。
在他走出楼梯口20多米的地方,突然听见一阵幽幽的的竹笛声。
这样安静的夜晚,笛声是那样的悦耳。
任行之回头,就看见了他大半生来最难忘的一幕。
漆黑的夜幕下,明月当空,衬着5楼阳台上一个男孩孤单的身影,手持竹笛,吹奏着幽幽的曲子,在皎洁的月光下,男孩眼眶里的泪珠反射着晶莹的光芒。
任行之看得呆了,仔细地聆听笛声,如凄如诉,正是一阕《更漏子》:霜叶坠,幽虫絮,薄酒何曾得醉。天下事,少年心,分明点点深…………
他叹了口气,被深深地感染了。
任行之满腹心事,慢慢地踱回到自己家。
“爷爷,爷爷,”刚进院子门,丹丹就大声叫喊着扑进他怀里。
丹丹今年5岁,是家里的宝。
“哎,丹丹乖,”一看到小孙子,任行之什么烦恼都没了,使劲地用胡子扎着丹丹嫩稚的小脸,“怎么还没睡,专门跑到楼下等爷爷啊?”
“今天姑姑没有带我去吃肯德基,”丹丹趴在爷爷的肩膀上告状,“她只顾自己谈恋爱,都不顾丹丹了”。他是出名的人小鬼大。
“哦?”任行之诧道,“那丹丹晚饭吃的什么啊?”
“肯德基啊。”丹丹眨着可爱的大眼睛。
“你……”任行之拍着丹丹的屁股,显然他对这个鬼机灵的孙子没办法。
“是凌小宇带我去的,”丹丹说话的口气和他的年龄明显不符,“姑姑和杜刚去耍朋友,嫌我们是电灯泡。”
“凌小宇?又是凌小宇?”任行之感到很诧异,此时他已经抱着丹丹进了家门。
任盈盈已经回家了,此时站在门边伸手就拧丹丹的小脸,“小鬼头,就知道你不会好心去等爷爷,是去告状的吧?”
“啊!”丹丹跳出任行之的怀抱,尖叫着向里屋逃去,任盈盈如影随行追了过去。
任行之苦笑着摇摇头,坐在沙发上,定了定神。他又想起离开凌小宇家时看到的那一幕,心中一动,扬声喊道:“盈盈……”
“什么事啊,老爸?”盈盈走出房间,丹丹随后也飞扑到沙发上,钻进任行之怀里。
“今天是凌小宇带丹丹去吃的晚饭?”任行之问道。
“是呀,”任盈盈笑道,“那个凌小宇和丹丹太投缘了,我正巴不得扔掉这个小包袱。”说着,她吃吃笑着又来拧丹丹的脸。
“你才是小包袱那,”丹丹小嘴一撅,“谁稀罕你啊?从明天起我就只要凌小宇来接了。”
任盈盈把手一抄,轻蔑地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噢,从明天起我就不来幼儿园接你了,省得麻烦。”
“啊?爷爷……”小家伙顿时慌了神,连忙向任行之求救。
任行之没理小家伙,转头向盈盈说道,“盈盈你知道吗,那个凌小宇原来是你们八叔凌乐天的儿子。”
“八叔?”盈盈诧异道。她在记忆中搜索,父亲的十多个最要好的老友中,他唯独没有见过这位八叔。
“哦,”任行之拍拍脑门,“你应该不知道,你是回城后才出生的嘛。你哥哥或许对他有印象,他小时候常常骑在八叔的脖子上……”
“这样啊?”盈盈笑道,“这么说凌小宇和我们也算世交了。”突然,她想起什么,脸色一变低声道,“听阿刚说他父母都已经去世了,这么说……”
“是啊,”任行之感慨着,“世事变迁,当年知交已经不在,凌小宇的身世也够可怜的,你们一后一定要好好交往。”
“嗯”任盈盈应到,一提起这些事,心情自然难免轻松得起来,她接着低声道,“晚了,老爸,休息吧。”
“晚上我要和爷爷睡,”丹丹突然大声叫起来,“爷爷答应了要讲故事的。”
“好,好。”任行之拿这个调皮的小孙子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