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锁和富贵儿走了之后,小山子就不安生了,以往过年都是乐的屁颠屁颠的,连最稀罕的粘豆包都不想吃了,整天闷着头不说话。老山爷瞅着孙子心疼,可有没法儿,总不能给他整一把洋枪来吧?老人哪儿知道,孙子的心思早就不在枪上了,在拿枪的人身上。趁着天晴去了趟镇上,托皮货店的掌柜给寻摸一把美国手枪,掌柜的也不负众望给他找来了,花了山爷二十个大洋。山爷把枪放到山子跟前儿,“别瞎整,整坏了咱俩谁都不道咋修。”山子这才活泛起来。
年三十的后半晌,山爷叫山子垒好柴火,准备晚上祭山神,又早早的炖好一锅麂子肉,把备好的吃食都整好,准备过年了。爷俩先去山神庙给山神爷爷填了柱香火,摆了贡,祈祷来年的收成。这山民就是靠山吃山,山里的野物、山参、草药、果子、蘑菇啥的都是山神爷爷给的,只有那些对山神敬重的才能回回满载而归,那些不是山民没拜过山神的,进山非但空手而回,备不住还得把命搭上。
不远处又打起来了,哒哒哒的枪声有一会儿没一会儿的,山风把那边的人声给带过来,呜嗷喊叫不知道是谁跟谁打起来了。山子心里边跟山神爷爷念叨:“山神爷爷,要是你有灵就保佑长锁哥,叫他能囫囵个儿的回来,来年我多给你烧香上贡。”
“小儿,咱回吧,回去包饺子,准备过年。”
离老远就听见家里狗叫得狂,夹杂着骂娘的动静,老山爷揪着心,把山子护在身后。真是个多事之秋,这才消停两天就又来了。栅栏门倒在雪窝子里,门口的沟里趴着两个官兵,架着枪朝里嚷嚷。
“长锁哥!富贵儿,你们回来啦!”山子跑过去一把叫长锁给拽到沟里掐着脖子捂着嘴。“老爷子,劳烦你进屋把屋里那俩共军兄弟给请出来吧!”长锁薅着山子站起来,一手端着枪戒备着。
里屋的门儿洞开着,院里的柴堆撒了满地,挂在屋檐下的苞米都打掉了不少,和着刚才的枪声是在个各儿家里呀。老山爷青着脸往屋里走,黑咕隆咚的有人嚷:“干啥的!”
“谁让你们在我屋里放肆的!滚出来!”山爷压足了底气一声吼,把树梢上的老鸹给惊飞了。
屋里走出来仨人,两个人押着一个黄呢子大衣戴眼镜的中年汉子,汉子腿上还哗哗的流血。
“枪都给我放下,不让带进屋里!”
“老大爷,我们是解放军,是来解放东北的,不是坏人。”
“不管是谁,枪不能带进屋里,要不就放下枪,要不就走!”山爷有点儿恼了,这大过年的不安生,搅得鸡飞狗跳,管你是国军还是共军,跟我老汉没有一毛钱的关系,打了一辈子的野牲口,还没见过比牲口还野的人。以前小鼻子占了东北,祸祸老百姓,日子过得提心吊胆,现在小鼻子滚蛋了,自个儿人又较上劲了,为了一个人的皇帝位,你打我我打你,死的都是自家兄弟。
“共军兄弟,我看你还是把枪放下吧,老爷子一瞅就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咱们打归打,别伤着人老百姓,要不咱俩比划比划拳脚,我输了人叫你带走,你输了就得乖乖儿的把人给我放了,成不!”长锁这么说也是诈唬一下,他跟富贵儿的枪里都没子弹了,接着打就只能玩阴招儿了。
本来俩人都过了山神庙了,迎面撞上了共军的人,俩人押着一个军官也迷糊了,搁林子里转悠半天出不去,长锁想放暗枪把俩人给放倒,把自个儿的长官给救下来,可老也找不着合适的地儿,不是怕打不着就是怕误伤了长官,一路跟着又跑回老山爷的窝棚。长锁趁着俩人往前奔的当口开枪了,结果枪卡壳了,人没打着还暴露了,对面一边跑一边打,长锁把人给堵在山爷的屋里,子弹打没了,两边僵持着谁也不服谁。
“你一个败军之将有什么资本跟我谈条件!”共军的长官发话了。
“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我们可是有美国的飞机大炮,机枪坦克!”
“是,你们武器是不少,可都变成我们的了,顶个屁用!”
长锁不吭气儿了,这几年越打越憋屈,美国人给的精良装备都叫共军给划拉去了,自个儿部队这边是要啥没啥,上边儿指挥昏庸无能,总是叫弟兄们白白的送死,这个把月都好几拨人叛逃到那边儿去了,这账长锁也合计过,可当兵这么多年,到头来闹个叛徒的名声。
老山爷两边瞅瞅,“把我孙子撒开,你们去外边打,俺们还得过年呢。”
长锁唰的抽出军刺,逼着山子的脖子,“不行!叫他们把人给我放了,要不我就宰了他!”山子本来还看热闹似的靠在长锁怀里,长锁手上一股烟味,跟过年时候吃的老毛子红肠似的,热乎乎的贴在脸上还挺得劲儿,眨么眼儿的功夫长锁就变脸了,冰凉的刀子压在脖子上【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⑨⑨⑥⑨xs.com】了。
“你拿老百姓当肉票,算个爷们儿吗!”
“别废话,放人!”长锁一边儿嚷一边儿把手捏紧,山子觉着下巴都快叫他捏碎了,疼的直哼唧。
一群人又吹了一炷香的冷风,老山爷苦苦的求了共军长官大半天,那边才松了口:“行,在老爷子这儿,咱们先谈和,出了这个门儿再较量。”
长锁松开山子,对面把俘虏也给放了,老山爷把枪都收了去藏好,这才叫人进屋。
长锁扶着长官进屋直接躺到炕上,然后立正敬礼,“中尉排长王长锁携一等兵富贵儿给长官敬礼!”
“行了行了,赶紧过来给我包一下腿。”
“是。长官贵姓啊?”
“我姓白,团部参谋。”
白参谋的腿叫枪子给咬了一个窟窿,长锁瞅了两眼,子弹还搁里边儿呢,这荒山野岭的也没个大夫,这一屋子人还有俩是敌军,得防着点儿,山爷和山子虽说是认识,可刚才掐着山子当肉票,指定是把他俩给得罪了,进屋山子一句话都没说,一直搁一边揉脸愣神儿。“长官,你这腿伤的不轻,这荒山野岭的也没个大夫,要不等咱回去了再找军医给你治治吧?”
“我他妈还能等到那时候吗!早他妈疼死了,你找那老头要点红药,给我包上!”
“那子弹还没取出来呢,撂在里边怕要感染。”
“叫那小孩下山找大夫去!”
“外边又是风又是雪,天也黑了,今儿又是年三十儿,人大夫也得过年呐!”山爷插了句嘴。
“扯淡!老子的命重要还是过年重要?赶紧去!要不就你去!找不来大夫,我先打死那小孩!”
山爷把皮袄脱了开始张罗饭,“我不去,你要想活命就自个儿下山。”
白参谋气的拽过富贵儿的头盔要砸过去,长锁摁住他,小声儿知会他:“长官,咱们枪里没子弹了,真要打起来没多少胜算呐!”
“没子弹了你们俩没长手吗?党国训练你们的本事上哪儿去了!一群酒囊饭袋!”白参谋正在气头上,把实话给秃噜出来了,长锁恨不得一巴掌抽过去,藏着掖着不叫共军知道就是叫他们有所忌惮不敢动手,这下好了,人家全知道了,真成了案板上的猪肉,横竖就等一刀了。
共军的长官走过来,上锁迎过去,“你要干哈!离远点儿!”
“国军兄弟,今儿搁老大爷这儿,咱们就握手言和,谁也别打谁的主意,明儿个出了门咱再真刀真枪的较量,行不?”共军长官朝他伸出手来,要跟他握个手。
长锁也不怵他,伸过去握住,俩人暗地里使劲儿对着捏,说是言和了可还再较劲,长锁手劲儿也不小,僵了一会儿共军撑不住了,笑着脸把手抽回去了,“行了,那今儿晚上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正好我也懂点儿医术,你们长官的腿又是我打的,我给他瞅瞅。”
白参谋没法了,腿是个各儿的,谁疼谁知道,真要是感染了,那就不是疼的问题了,可面子得撑足了,“别打歪主意!你们俩给我看好他。”
共军长官找来瓷碗倒上酒,把山子刻木头枪的刀子放火上烤烤,揦开白参谋的裤腿,拿酒擦了血,招呼自个儿的人和长锁他俩,上炕摁住喽。备好了把刀子往血窟窿里一捅,刀尖儿搁里边试探着,子弹头卡在了骨头边上,他拿刀子硬是给翘了出来。
白参谋跟杀猪似的叫唤,长锁跪在他肩膀头上,摁着他俩手,白参谋身子动不了,头就猛往上磕,长锁也腾不出手来,就俩腿使劲儿一夹,一腚把他的头给坐实了。
“兄弟,下来吧,我这儿完事儿了。”共军长官招呼他,长锁吐了口气,打炕上跳下来,裤裆里黏糊糊的还挺多,长锁偷摸擦了把汗,瞅了一眼,没人瞅他,才提提裤子去给白参谋包伤口。
白参谋还在哎呦哎呦的哼唧,疼得神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