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哥套上T恤就出了门口。大家也没了心情,都早早睡下。司马溪睡不着,只是躺在床上,静静的望着窗外的月亮,心中满是回归的渴望,以及对于未来的不安。
漫漫深圳路,何处,何时,是归途?
既然睡不着,不如去附近走走。路过服务台的时候,司马溪听见服务员大姐正在跟人吵。对方是个男人,声音有些熟悉。过了拐角,司马溪这才发现,那个男人居然是小菜儿。
“怎么了?”司马溪走过去问道。
“没钱就别住店,天经地义,求我也白搭,骗子我见得多了去了!”服务员大姐愤愤的抢先嚷嚷。
“大姐,我在这儿住了一个多月了,不会骗你的。”小菜儿看见司马溪,有点不好意,声音很小。“明个儿晚上,我就连着今天的房费一起补给你。”
“不行!”那大姐回答的很干脆,没有丝毫余地。
“欠多少?”司马溪看着缩着脑袋的小菜儿,仿佛看见工地上那次被人欺负的胖子光,心中不忍。
“昨天他就趁天黑溜进来,都没跟他算账呢。要是加上今晚,一共两天,一百四十块!”大姐面无表情,口气却温和了一些。
司马溪付了钱,又对小菜儿说,自己没吃饭,能不能陪着一起吃点。
找了路边一个小摊,点了点东西。司马溪象征性吃了两口,把饭菜都挪给了小菜儿。小菜儿也没说话,狼吞虎咽的吃着,看样子,简直是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司马溪看着看着,突然就机械的夹起一片回锅肉,送到小菜儿的嘴边。小菜儿一愣,迷惑的张开口,吃到嘴里。却是嚼的很慢,眼圈有点发红。只不过路灯下,光线很暗,司马溪并没有发现。只是突然清醒,心里一惊,这人不是光哥,这菜也不是红烧肉。
一夜无话,飞哥的床铺一直空着。到了早上,大家洗漱完毕正要出发,飞哥和猛男才回来。猛男的嘴边一夜爬满来胡子茬,跨栏背心断了一条带子,脸上脏兮兮的,说不出来的憔悴。耷拉着个脑袋,不好意思见人。还是飞哥圆滑,解释道,没乱来,只是没有暂住证,穿着形象又不咋地,结果被警察误认为是盲流,抓进局子里去了。
大家伙也没多奇怪,这种事情看来是司空见惯。没人说话,猛男却来了劲。
“草,啥几把鬼地方,以貌取人啊?老子回老家了,赚钱少就少吧,再也不来了。”又望望众人,突然就指着司马溪,“这垃圾地方,也就适合你这样的小白脸来混!”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或许这话令司马溪忆起当日的老四,胸中一股火腾地就窜起来,抬脚就朝猛男肚子踹了一脚。猛男哎呦一声,反应却是奇快,刚弯下腰,向前一窜,挥手,一拳就打在司马溪左脸颊。司马溪头一歪,身子跟着扭动,一脸向下就扑倒在地上。猛男骑上去,扬起拳头就要砸下去,却被飞哥一把扯住。
“B玩意,你真要条子把你抓进牢子里去啊!”
拉开猛男,飞哥又拽起司马溪。
“兄弟,不好意思哈,这混蛋就是脾气暴点,其实没恶意的。”
司马溪却是出人意料的淡定,擦擦嘴角的鲜血,微微一笑。“没事,我也只是跟他闹着玩。”然后十分优雅的轻弹肩膀上衬衫上的尘土,不急不慢的对提着裤子要过来帮忙的小菜儿,说道:“我们走,GO!”
司马溪在前面走,小菜儿系着裤带在后面跟。司马溪面无表情,心里却在暗自发狠。
草,要是我光哥在,看他不削死你!猛男多个几把,硬得过光哥那钵大的拳头?
又一次来到笋岗人才大市场,司马溪不敢再大意。必须要尽快找到合适的工作,早点赚钱回家去。才两天,就想死光哥了,这么耗着可不行!
司马溪生得一表人才,谈吐又不凡。只可惜,这里是招聘人才,而不是面试鸭子。既然明白快消品的工作要求熟悉深圳或者周边市场,那就不再纠缠。还是找自己的专业老本行,土建工程做监理。可是,又冒出来个致命缺陷——不会广东话。这就相当麻烦了,监理需要跟各个部门沟通协调,一般中层都是本地人,不会广东话哪里行?监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也不够陪个翻译的级别吧?
一圈下来,两百多家大小公司,竟然没有一份让自己满意的目标。
这样又过了两日,还是一无所获。随便投了几份简历,只面试了一家,却是家期货公司。不光自己完全不懂,况且那公司是靠提成的,还不能提供食宿。其他几家,司马溪不是很想去,而且对方也根本没给他信儿。
每回去笋岗,小菜儿都是跟着司马溪一起走,却是中途下车,不知踪影。晚上,把司马溪拉到一旁,不好意思的要借三百块钱说是明晚,或者最迟后天晚上就还。
司马溪也犯愁,先不说信任问题,上次自己替小菜儿补交的两天140元的住宿费,已经按时还给了自己。关键几天下来,自己一共净剩900块。工作的事情还没边儿呢。给了小菜儿,没准哪天自己就是想回去光哥那里,都不见得买得起车票了。
最终,还是将三百块给了小菜儿。这事儿,真是个艰难的抉择。深圳这个地方,鱼龙混杂,人到了一定困境,尊严和品德都不见得跑到哪去。大家都明白生存的艰辛,即便是豪爽的北方人,到了这里一起吃饭都是AA制。三百块,或许之前是司马溪跟朋友打场保龄球的费用。只是如今,也许是返回光哥老家的救命稻草。
既然眼看稻草要消失了,就决不能再去挑剔了。天亮,这是来深圳的第五日。司马溪怀揣着剩下的最后六百块,如荆轲渡江去刺秦一般的决绝,坐在公交车上不断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到了笋岗人才大市场,看来今天不宜出行。转了好几圈,也没有一家完全满意的公司。只好有病乱投医,简历乱投一气。好在都是自己手写的,不是人才市场特制的五块钱两张那种。这是后来司马溪自己想出的主意,因为看见几乎所有人千篇一律的都是一个模子的简历,毫无特别的吸引力,干脆自己手写,做得跟张POP海报似的,又醒目又省钱。
无的放矢吧,就连那种上门卖家具纯靠提成的公司都报了一家,起码能管吃管【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⑼⑼⑹⑼xs.com】住饿不死。如果实在一时找不到工作,那就它了,边干着边去找。
眼见“报无可报”,时间还早,干脆像看戏一样看看别人都是怎么求职的。不小心就溜达到一家挂牌子为“雨田照明有限公司”的招聘台旁。招聘职位一堆,能够多少适合点的只有“区域经理”一职。不过,这样的高职,司马溪是不敢去想的。自己只是拐着弯领导过一群农民工,像这种区域经理自然是带领一帮精英白领,自己是肯定做不来的。
不料,在旁边听了几句招聘官同一名求职者的问答,司马溪发现那些问题怎么那么简单,对于自己简直是手到擒来,偏偏那个求职者却被问得瞠目结舌。于是,带那个求职者走后,见左右没人,司马溪便走上前,犹豫的问道:“您好,我从来没有做过照明这行,可是刚才听到您的那些问题,我觉得不是那么难,能否,也按照刚才那样,试试我?”
招聘官笑笑,解释说这行一般是需要照明业内人士,但是区域经理却并不一定,反而大部分是业外人员,不过是需要精通业务和工程。这下,司马溪有了信心,自己不光做监理直入工程,后来又做了快消品,自然不惧怕业务领域。
“那么,我可以坐下,试试吗?打扰您的宝贵时间了。”
“OK!”招聘官见这个年轻人一直彬彬有礼,明显高素质风范,立即有了好感。见司马溪坐下来,有意捡了几个简单些的问题,不料司马溪连思考都没有,对答如流。接着,加大了难度,结果基本上还是完全难不住司马溪。
面试完毕,招聘官热情的起身,跟司马溪握手。
“这只是第一次初试,我只是能够引进,真正决定权在市场部,明天你有时间吗?”
午饭,司马溪再次奢侈了一把,又吃了顿麦当劳。这几日为了省钱,顿顿盒饭,吃得自己看见鸡腿就反胃。即便进了麦当劳,也是避开炸鸡类,选的是巨无霸牛肉汉堡。
司马溪对刚才自己的表现很满意,整个过程称得上对答如流。看来,当初卖康师傅并且研究内部培训资料,没白费心血。那些问题,无非是经销商怎么管理,业务如何开展,窜货以及杀价怎么处理。。。。。。这些,跟康师傅的“通路精耕”一比,实在是小儿科。
第六日,天一亮,司马溪便出发乘车去了惠州。昨天面试完才知道,原来这家照明公司总部在惠州。临行前,看了小菜儿的床铺一眼,被褥整齐,看来一晚上没回来。
到了惠州,又乘坐当地的小中巴,辗转到了下面的一个工业开发区,其实也就是个小镇子。一路所见,乃至进了厂子里,司马溪有些失望,这里也太破落了。在实习的时候,还听说这家公司是三个老板凑钱合股而成,总资本才一百万而已,连厂房大楼都是整栋租赁的。简直没有任何不动产。只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得选择了。这就叫,山穷水尽!
但是司马溪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这么一家不起眼的小厂子,没两年便飞速成为业界一匹黑马,将所有同行远远甩在身后,并成功在香港上市。当然,不仅仅是司马溪,估计所有人,就连创始人,那位号称“照明狂人”的大老板,都没想到吧。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市场部部长是个矮小微胖的中年人,还算和气。两人谈起来反而很随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杨部长一直都没怎么提问,只是让司马溪自己一个劲的去陈述以前的工作,以及对渠道的看法。整个过程,几乎都是司马溪一个人在说。只是到最后,杨部长直接问司马溪,如果大家能成为同事,那么在面前有两个区域可以选择。一是重庆市场,二是武汉,包括湖北。你会选择哪个?
司马溪想了想,反问道,可以给我介绍一下公司大概对市场的操作手法,以及管理层吗?
听了大致介绍,司马溪这才知道原来大老板是厂长,重庆人;二老板主管国内外市场营销,居然也是重庆人。于是,司马溪毫不犹豫的回答,我不选重庆。
杨部长有点惊讶,之前跟司马溪不是没介绍,重庆虽然是个直辖市,却是灯具行业最重要的市场之一,容量很大。于是,便问司马溪是怎么考虑的。
司马溪笑笑,解释道,重庆固然市场大,可是竞争同样激烈无比。况且,很重要的是,老板都是重庆人,当地经销商都沾亲带故的,自己过去,还指不定谁去“区域”谁呢!而,武汉,九省通衢之地,那么整个湖北省的发展未必比重庆差。
杨部长没说话,但是司马溪明白,不发言就表示一种默认。最后,杨部长告诉司马溪,回去等通知。司马溪犹豫的问道,需要多久?不是司马溪心急沉不住气,而是,自己衣兜实在是太瘪了。
回到深圳的招待所,当晚小菜儿依然没回来。第二天,也就是来深圳的整整第七日。一整天没收到杨部长的回复,晚上都快九点了,小菜儿还是没有回来,看来,欠自己的三百块稻草真的要消失了。司马溪翻来覆去的点着手里的四张钞票,这才是最后的一根稻草。如果明天再不去买车票回去,那就真回不去了。
照明公司对自己的初试和复试,明明感觉毫无问题,偏偏到现在都没有消息。难道那帮人,只是为了套取自己的所学?又一想不可能,自己想法怎会这么小家子气?看来,真是山穷水尽之时,人的尊严顶不过五斗米,小菜儿不正好是个例子?
司马溪长长的叹了口气,实在忍受不住这种等待审判的味道了,鼓起勇气,拨向杨部长的电话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