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韶与他一触而过,时间虽短却似置身于艳阳下碧海中,平静的海面让人心生安宁,难堪的情绪顿时被化解掉许多,又恨沈平胡言乱语,悄不作声伸腿在他脚背上使劲一踩。
“唉哟!”沈平夸张的惨叫一声,弯腰下去揉脚。
“怎么了?”大家一惊。
沈平愁眉苦脸的直起腰,说:“脚上突然一痛,还以为桌子底下卧着一条土狗子,不小心被它狠咬了一口。”
“真的?”有几个人慌着探头到桌子底下打量,除了十几条人腿那里有狗的影子。
“估计刚才路走的太急闪到脚背了,没事,休息一会就好了。”沈平连忙解释。
“有事没事你不要一惊一乍的行不行?幸亏大家都没心脏病,若是有岂不让你这一声大呼小叫给折腾发了?到时候看你小子怎么得瑟。”大家左一句右一句数落开。
“对不起,对不起,下次就算被狗咬,我坚决不吭声,死也不叫,这总可以了吧!”沈平连忙站起身点头哈腰道歉,坐下时,悄声对林韶说:“扯平。”
林韶心中有事没食欲,随便扒了两口米饭就退席,在门口站了两三分钟,尿意袭来,找到厕所,见门露出一条缝隙,以为里面没人,随手往里一推扎头就进,只听门栓嘎嘣脆响一声,前脚刚跨进去,抬头间看到一个人的背影。同时,里面的人听到动静也扭过头,两人打个照面,林韶闹了个大花脸,连忙往外退,说:“吴县长,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里面没人。”
“没事,就快完了。”吴之恒冲他笑笑。
林韶退也不是进了不是,反手扳住门框傻站着,这时,吴之恒脚下朝便池左边挪了两步,说:“急不急?给你腾个位儿。”
“不急,不急,我出去等。”林韶迅速退了出来,又不好意思一直呆在门口,也不等其他人吃完一起回去,独自个狼狈的逃走了。
“林韶,你是咋么一回事?上个厕所慌里慌张干什么?也不看门锁没锁,跟无头苍蝇似的一头往里扎,这倒好,别人还以为你是故意闯进去。瞧他样子并不是很在意,还腾出位置叫我一起,男人嘛在一起尿个尿有什么大不了的,就算难为情出去等,何必跟做贼似的扭头就跑,你这一跑不打紧,他出来看不到人,越加怀疑你故意的。唉……怎么闹心的事情都让我给碰上了?莫非是撞了邪?不行,回家非得在菩萨面前拜一拜,烧三柱香,保佑这种尴尬的事情别在我身上发生,可,如果是桃花运呢?呸!都几月几了还桃花?桃花早长成果子填进肚子里去了,要等也得明年了。明年?明年是什么样子还不知道,算了,丢人就丢人呗,他又不是别人,你害臊个什么劲,又不是没被人看过,搞得跟多纯洁似的,大不了掏出家伙让他看看,呸!你以为人家跟你似的,两眼贼兮兮的直管盯在那个地方看,人家可是正人君子,唉,上次被赵大江戳得痛了好几天,他那东西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无耻!”林韶一边用尿液冲刷便池一边胡思乱想。
出来碰到办公室一群人,吴之恒不在,询问才知,他回县政府开会去了。多少有些遗憾,不过也好,免得被他诧异的目光一扫,自己又不知要犯什么鬼念头了,沈平似乎对他记恨在心,一下午都埋头做事没有吭声,偶尔抬头活动脖子,目光刚扫到林韶坐的位置迅速跳开,仿佛这里是个破折号,存在的唯一作用只是承上启下不让整个扭头动作掉链子。对此,林韶暗笑他做作,说到底还是出于关心彼此才产生不愉快,而且最后踩他一脚着实不对,所以主动示好,偏偏他对自己友善的充满歉意的笑容视而不见不说,反而摆出一副横眉冷对千夫指的表情。林韶出师不利,只得偃旗息鼓,知道他没有开车,等到下班,邀他一起回家。
沈平一边收搭东西,一边直翻白眼,说:“不敢劳烦你大驾。”
“今天事情错在我,你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
“哼哼……”沈平嘴里发出一阵冷笑,不正眼看他。
“给一个机会,让我将功补过,咱们化干戈为玉帛,重修旧好,怎【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⑨⑨⑥⑨xs.com】么样?”林韶涎着脸,手拄在桌面上说。
沈平吱的一下把背包拉上,板着脸说:“机会可以给,也不需要道歉,但你必须如实坦白。”
“还要坦白什么?”林韶挠挠后脑勺,讪讪的问。
“哼哼……”
“好好,我坦白,不过这里说不方便,咱们一边回一边聊。”
“这还差不多,不过提前申明,这次可没人逼你,全是你自愿要讲的。”
“是,我自愿。”林韶怄的直冲沈平背影挥拳头。
回去的路上,华灯初上,在渐已昏黄的夜色中,白天不敢触及的愁伤扑天盖地袭卷而来,林韶幽幽的叹口气,沈平瞥了他一眼,破天荒的拿住口没有开腔。
“沈平,其实我没什么朋友,有时想想这事儿挺悲哀的。”
“我算不算一个?”
林韶笑笑没有直接回答,说:“有时遇到烦心的事情,只能一个人傻傻的想,就算是想不明白也窝在肚子里让它慢慢的发酵,有时认为过去了,其实没有,只是埋在更深的地方而矣。”
“都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咱们挺有缘,平时看你嘻嘻哈哈大大咧咧跟缺心眼似的……”
“有你这么当面评价人的吗?”
“你别介意,我说的直白不就是拿你当朋友吗?”
“我是缺心眼,你不是二百五了?真是!”
林韶呵呵笑了两声,继续说:“其实我清楚,你的心思可细腻着呢,而且人又随和,脾气也不错。”
“停,停!你说自己的事儿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我这人听不得别人夸奖,听了之后会骄傲的……难不成,你犯难的心思和我有关?”
“说你沉稳吧有时又跟小孩子一样,说你幼稚吧又跟你这体型搭不上边儿……”
“这倒稀罕了,性情还和体型有关?”
“俗话说心宽体胖……”
“你还不如直说没心没肺得了。”
“你别打岔,让人说个囫囵话行不行?”
“我这个人笨,本来脑袋就不好使,再被你三夸两不夸的迷魄汤这么一灌,越发昏天昏地,又在你的贼车上,如果发生意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你害怕了?”
“我可不怕,但我替你害怕。”
“替我害怕什么?”林韶一时没转过弯,诧异的问。
“嘿嘿……”
“龉龊!”
“好了,好了,咱们直奔主题,说,心里又怎么不舒服了?”
林韶犹豫着该不该把心事讲出来,沈平看出他的顾虑,笑笑,说:“难开口就算了,全当咱们之间的约定是个屁,冒股烟,扇扇风,连臭味都没有。”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正如你猜的那样,遇到感情上的问题。”
沈平没有接口,林韶有些意外,奇怪的瞅了瞅他,沈平说:“这种事情,好奇归好奇,毕竟属于个人隐私,只能听不能插嘴。”
“口是心非,那你还为我不肯说生什么鸟气?”
“我气你的态度,不当人是朋友。”
“鬼话!什么时候没当你是朋友了?”
“你有吗?呵呵……”沈平捂着圆滚滚的肚皮笑了起来。
瞧他得意的样子,林韶冷不丁儿的伸手在他腰上使劲拧了一下,虽然起不到什么效果,但多多少少出了一些火气。
“不要占我便宜!”
“你有什么便宜值得我占?”
“没听过男人头女人腰只可看不可摸吗?”
“那你是女人吗?”
“我敏感,受不得别人摸……尽打扯,还要不要继续聊你的感情史?”
“突然不想聊了。”
“拉倒,谁稀罕听似的。”
气氛一度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林韶说:“其实……”
沈平噗嗤笑出声。
林韶白了他一眼,继续说:“其实我喜欢上一个人。”
“嗯。”
“可是这人不知道。”
“暗恋?”
“差不多。”
“没看出来……”
“怎么?”
“都一把年纪还搞暗恋这种清纯少年的玩意儿。”
“不然呢?难道对他表白?我可做不到。”
“这倒是,都几十几的人了,被人拒绝还算小事,当面羞辱一顿可不划算。”
“拒绝还是羞辱我倒真不放在心上,主要考虑时机还不成熟,而是……有一个不该出现的人出现了。”
“什么叫不该出现又出现?”
“意思就是老早认识他,开始只是普通的关系,可有一天因为某种原因两个人的关系突然变的复杂起来。”
“第三者?”
“对我而言不是,可对他,如果继续发展下去,我就是第三者。”
“她结婚了?”
林韶自然明白此她非彼他,不便解释,点点头算作默认。
沈平想了想,似乎很难启齿,他先咽了一口唾沫,才问:“你们之间……之间做了?”
“做了一次……我倒希望什么都没发生过。”聊到这个程度,林韶认为已以没有必要再隐瞒,苦笑着说。
“关系有些复杂,我得好好消化消化才行。”沈平抬头对着车顶出了一会儿神,然后问:“你爱上一个人,这人不知道,这时,一个你不爱的人却与你发生了关系,而她已婚,是这样吗?”
“不是不爱,只是……”林韶回答的同时心头一动,想:“我爱不爱赵大江?如果不爱又何必在乎他的感受?可对他的爱从何而起?难道仅仅是那一夜吗?还是早就已经爱上只是一直没有觉察到?”
“那你到底是爱还是不爱?”
“爱与不爱很重要吗?”
沈平非常怪异的朝他望了一眼,说:“林韶,你该不会是第一次谈恋爱吧。”
“什么意思?这事和谈几次恋爱有关吗?”
“林韶,你认为对一个不爱的人有必要自我纠结吗?”
“可、可两个人都有了!”
“有了?这么快她就有了?几个月?这、这倒难办!”沈平惊愕的说。
“什么跟什么呀!我说的是有了性关系!”
“吓我一跳!”
“我看你不是笨,是太聪明,脑袋瓜子里尽装些猥琐的东西!”
“笑话,你单纯,你单纯还跟人搞一夜情?”
“你……”林韶使劲一摁喇叭,恼道:“早知道不跟你聊这些!”
“我可没逼你!”
两人同时冷哼一声,谁也不理谁。
沈平的目光投向窗外,过了一会儿,说:“林韶,如果这人没有结婚倒可以考虑交不交往,如果结了婚,不管你是爱或者是不爱,作为朋友我劝你还是少招惹为妙,就算两人勉强走到一起,以后所要面对的问题实在太多太多了。”
“这个道理我懂,可感情由不得自己做主。”林韶无奈的说。
沈平侧过脸,深深的看了林韶一眼,说:“你爱上她了!”
“什么?”拐弯的时候迎面驶来一辆车,林韶忙着避让,没听清楚。
“我说你爱上她了!”
“不会!”
“这么肯定?”
“……是!”林韶犹豫了一下。
沈平笑了两声,平静的说:“人看得透别人却看不透自己,爱没爱上,自己最清楚,纵算可以用一切外在的现象来掩饰,却根本欺骗不了心!”
“我……我……”林韶宛如一只被丢在太阳下暴晒的水蛭,浑身抽搐颤抖。
“时候没到,你现在不要太紧张,我估计以后你们要走的路还长着呢。”沈平很老道宽慰说。
林韶被他说中心思,很是惶恐,本就纷乱的思绪越发混躁不堪,徙自在心底琢磨了一番,愈加认为他所说在理,但以他未婚的身份对些事竟能分析的头头是道,着实让人怀疑,莫非也遇到过类似的困境?不由得打量过去,恰巧沈平举目望来,表情平静如水,眼神被闪过的车灯一照竟有些迷乱。
沈平眼神一收,瞬间恢复了原态,咧着嘴说:“刚才的话你别放心上,都是我瞎扯,都说世事难测,前面的路没走到光凭猜测是得不到答案的。”
“或许吧!”林韶淡淡的笑笑。
汽车经过林韶家所在的院子,见他没有停就直接开过去,沈平连忙提醒说:“你到家了!”
“知道,先给你送回去。”
“不用,我坐公交。”
“顺路。”
沈平哦了一声,还是没忍住,问:“你去哪儿?”
林韶皱了皱眉头说:“相亲。”
“啊?相……亲?”沈平嘴巴张成一个圆。
“是。”
“你还不嫌自己乱呀,还有闲情逸致去相亲,真服了你!”
“没办法,接到消息女方那边都约好了,再不情愿也不能让介绍人难做吧!何况介绍人又不是别人。”
“谁?”
“赵大江局长的爱人。”
“这倒真不好推辞。”沈平点点头,又问:“那你准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见面呗。”林韶耸耸肩膀说。
沈平呵呵的笑了两声,同情的说:“林韶,不聊不知道,原来你的感情生活这么……这么丰富……”
“丰富个屁,烦都烦死了。”林韶忿忿的说。
“你别发恼,这样的经历别人想求还求不来……”
“你羡慕?要不咱们调换调换。”林韶打断他,说。
“我无福消受,而你就慢慢享受生活赐予你的这顿饕餮盛宴吧!”沈平又似调侃又似激勉的大笑说。
“这事没摊到你身上,自然说的比唱的好听,咱们易地相处,如果你还笑得出来,我才真的服气。”
“人不一样,路不一样,你又怎么知道我活的轻松呢?”沈平平静的说。
一路走来,林韶忽然对沈平产生了一种暂新的认识,似乎现在他并不是平时熟识的人,往日那个整天乐呵呵笑起来嘴角挂着酒窝的青年男子瞬间变成了一位历尽沧桑看破世事的智者,看来人不可貌相这句话当真讲的没错,自己平时太小看他了。
分手后,林韶心底一直盘旋着沈平那句“人不一样,路不一样”,看似平淡,却回味悠长。人不同才有不同的人生,不同的人生才会编织出不一样的故事,联想到自己与赵大江,与吴之恒,与沈平,与过去或现在认识的不认识的连同未来漫长的生命之旅所要遇到的不知道他是谁的那个人,个个都有自己人生的轨迹,有缘相识,无缘相别,纵算路人擦肩而过,也不定是几世修来的缘份。
“难道我和赵大江注定有缘?”林韶又迷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