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秦箫晃了晃已经空了的酒瓶,发现再也倒不出酒的时候,准备起身再去拿酒。我数了一下自己面前摆着的各种空饮料瓶,两瓶橙汁、两瓶葡萄汁、一瓶可乐、一瓶雪碧、一瓶巴黎水、一瓶农夫山泉还有三个酸奶杯。在陪他喝酒的几个小时里,我去了四次厕所,抽了十二根香烟。而他,只是喝掉了一瓶六年西凤。
他又拿来了一瓶红酒放在桌上,看着摆满了空瓶的桌子,一挥胳膊,桌上的瓶瓶罐罐全部落地,顿时空荡了许多。他把红酒摆在桌子中间,看着我说:“没白的了,也没有饮料了,这回咱俩来红的。”他打着酒嗝,眼里似有困意,强睁着眼睛。他吩咐我把酒打开。找了半天没找到开瓶器,无法拔出软木塞,我对他说:“算了吧,改天咱再喝。你也喝了不少了。”
“不行。你今天必须陪我喝。”
“打不开,喝不成。”
“谁说打不开啦!给我。”他拿起酒瓶,晃悠着从沙发上拿起一个靠垫放在墙上。使足了力气用瓶底去撞击靠垫。墙壁被撞击的发出“咚咚”的声响。三五下,软木塞被震荡出一大截,他拔下软木塞向我炫耀:“看见没?开啦。我平时都是这么干的。”
我顿时无语,看来这酒又免不掉了:“没见你这有高脚杯,咋喝!”
“俗!用啥高脚杯!等着。”他转身去了厨房,叮叮咣咣的从里面拿出两个大瓷碗摆在桌上。一瓶红酒刚好倒了两碗。
“用这喝啊。”我惊奇的看着他,从没想过用大碗喝红酒是什么体验。
“嗯。就用这喝。你再等着。”他又进了厨房,从里面拿出两包榨菜,撕开一包扔在我面前:“就酒喝。”
我不知所措的【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⁹₉₆⁹xs.com】看着这位初见时衣冠楚楚、盛气凌人的秦总,用这样的方式招待我会不会藏着什么玄机。我等待着,等待着他拿起碗喝了一大口红酒又吃了一口榨菜,冲我毫不掩饰笑着。我学着他的样子,喝红酒,吃榨菜。
“我平时都是这样子的。没人管我。”他依然在笑,笑得很自在得意。我却听得有点心疼。
他确实比我小两岁。一个人住在这个两居室内,房间里凌乱不堪,看得出一个人生活得多么自由散漫。他的父母一直都在外地,都是挂了军衔的医生。他们当初也希望他能够考上军校或是做个军医。他拒绝了。大学虽然读的是炮院,学的是电子专业,可毕业他就找了份销售电器的工作,完全不再听从老子的安排。
父亲对他恨之入骨,又拿他没办法,也就不再理他,由他自生自灭。他现在所在的公司是他叔叔开的,连说带劝的缠了他几年,他才勉强答应到公司任职。叔叔的想法是自己只有一个女儿,将来总要嫁人,不能把这一大家产业交到一个外姓人手里。他虽然在公司任职,也只是挂个空衔,很多事情还是叔叔说了算。叔叔说他还年轻,得多学多看将来才不会出错。所以,他有大把的时候可以胡来。用他的话说,他就是个球,他叔叔就是个兜裆布,出啥事全有他叔叔兜着。
他说话的时候毫无顾忌,做事也是天马行空。但我看得出,他这样做只是想抗拒,只是想让他的家人对他失望,让他可以自由的去做他喜欢的事情。
喝完酒,他开始变得安静了许多。头开始低垂,似乎是困了。我把他扶进卧室,安顿好,简单在把客厅整理了一下。拎着垃圾下楼上班。
不知为何,自从到了现在的公司上班,我开心的时候就越来越少。每天都会发觉自己其实微不足道,相当渺小。我努力的去查阅各种数据,耳朵还要在空气中搜索着同事们传来的微弱的聊天声。那些声音里会存在着隐藏信息,有些信息会在特殊的条件下发挥巨大作用。我感到有些呼吸困难,背上像是压了一个重重的包袱,压得我很累。
看着身边那些二十岁刚出头的年轻同事,我觉得自己跟他们站在同一起跑线上时已经被远远的甩在了后面。他们可以说说笑笑,追逐打闹,那是年轻给他们的资本。曾经我也拥有这种资本,只是在我还没有发现它的时候它已经过期了。
我把我的这种感觉说给戚飞听。他一边修着指甲一边听,最后十分坦然的告诉我:“你现在才发觉啊。早就跟你说过换工作,可你就是不听。不过现在你觉悟还不算太迟,玩命的追赶吧,或许你还能抓得住成功的小尾巴。不过要小心,看准了。别抓壁虎的尾巴。”
于是,我开始让自己越来越忙碌,空闲的时间越来越少。冷峻问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因为我几乎没有对他笑过,走路的时候还会带着风。
我强挤着脸上僵硬的肌肉对他笑了一下,叫他赶紧做事。他耸了耸肩,很识相的在我面前消失了。
很多时候,工作不会给一个人太大的压力。压力是来自于他的自身,来自于内心世界的一种渴求。他希望自己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就需要去面对和承受多大的压力。孔雀为了一身漂亮的翎羽放弃了翱翔天际的自由。人也一样,总要为追求付出代价。
我不知道自己将要用什么样的代价去换我的追求。
下班的时候觉得浑身都很累,走到车站等车的时候发现一个熟悉的面孔在对我微笑。我也微笑的看着他。
“你刚下班?”他问我。
“嗯。你呢?也刚下班?”
“没。我今天休息,过来玩,现在等车回去。”
“哦。”我不再说话,他也不再说话。
这个星巴克的男娃和我只是一面之缘,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要和他搭讪。而且戚飞已经提醒过我,他是个圈子里的人。我并不确定戚飞所说的话是真是假。我只是习惯了与人淡淡交往。
我们先后上了同一辆公交车。正值下班高峰期,车上的人很多,我们挤在了一起。
“300路总是这么多人,总是这么挤。”他像是在跟自己说,说完看着我的眼睛。
“嗯。是啊。300路的车好像很少,每次都要等很久才来。”
然后又都不再说话,过了好几站我问他:“你到哪下?”
“终点。你呢?”
“我也是。”
“你在那租的房?”
“嗯。你也是?”
“不,我住学校。我还没毕业呢。”
“你是兼职?”
“嗯。现在课不多,找份兼职做。”他说话时候的声音很低,柔柔的,是一个看着让人想照顾着的孩子。
中途戚飞打电话给我,叫我下车等他过来接我,说晚上约了水水一起吃饭。让人惊讶的是这次是水水请吃饭。我问他水水是不是中了五百万了,这次这么大方。他说,先保密,到了再说。
戚飞总是这样,整天神叨叨的。上了车我问他水水怎么肯出血请吃饭了。他故作无奈的样子说:“唉,还不是因为我上次说要帮他。我帮他跟李爽求情,李爽同意让他去参加什么什么好声音的比赛了。这不,兴奋的屁颠屁颠的说要请咱们吃饭。”
“你这么厉害啊。跟李爽一说他就同意了啊。”
“那你以为呢。我要是没这本事,我还能在这圈里混吗?”
“你咋跟李爽说的?”
“我就说,李爽,你要是不让水水参加比赛,我就让水水被五百个壮男轮奸,等你回来,就能用冬瓜戳他了。他一听,就答应了。”
“你少来。净胡扯呢。”
“我真是这么说的。不过有个条件就是李爽要我全程跟着水水,随时向他汇报情况。”
“你成了跟班的了。”
“拜托,有点文化行不行,这叫‘经济人’。跟班,俗不俗!”
水水先安排我们在他走穴的酒巴里入坐。等他走完穴再请我们去吃饭。我第一次到这种同志的酒巴,看着那么一大群的同志,心里有些恐惧。为了不惹人注意,戚飞和我坐在最角落里的位置。
戚飞看着我说:“你信不信,咱们就算坐在这里,也会引来追求的目光。谁让我的气场太强大了呢,想收都收不住。”
“那你能憋一会吗?我可不太想让人注意到我。”
正说着,一个四十多岁身体发福的男人翘着兰花指提着太监嗓出现在了我们的桌前。我打量了一下他,美容过度的脸上泛着贼光,两颗大眼珠滴溜乱转。
“哟,妹妹,又换男人啦?”他一张嘴,让我浑身鸡皮疙瘩乍起。
“我哪有玉妈您换男人换的勤啊。还是原来那个。这是我同学。”
“大家不都是同学嘛,你看看,这场子里有几个不是咱同学的。”
“是啊。大家都是同学,都得像您玉妈看齐。”
“嗯,真乖。好好玩。我到别的地方看看去。”
看着这位戚飞口中的玉妈走到别的桌位去寒喧,戚飞狠狠的啐了一口:“呸。老贼屁,烂货。”
“他谁啊?”我问。
“圈子里的‘名人’——玉妈。老鸨。”
“啥意思?”
“哎呀,没啥啦。你不知道更好。这种贱货就喜欢年轻的帅哥贼他那又肥又丑的脏屁。巴不得每天换五百个。”
我没再问。不用说,这位玉妈是这个圈子里炙手可热的人物,人际关系也一定相当混乱。我看戚飞一脸不爽的样子,对他说:“要不,咱们出去等水水吧。别在这里等了。我觉得不太舒服。”
“嗯。出去等,这里妖气冲天,容易污染了我的气场。”
我和戚飞一前一后的走出酒吧,刚到门口,看到玉妈正在和一个男人聊得热火朝天。仔细一瞧这个男人,我心里一颤。
秦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