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哥人特好,他发动商界在我们家乡捐建了一所小学,后来村委让我代表村里好好谢谢他,我还专门采访他写了一篇报道,这样两人就打的火热。”许记者说道。
陆大北心里咯噔了一下,“还打的火热,这个死老赵”,陆大北在心里骂了一句,看到水开了,将水倒入茶壶,三上三下,继续说道:“哦,看来你跟老赵很熟悉,我可是他老部下。”
“我们是一个县的,后来交往多了,我就认他做哥了。”
“这样啊,难怪,在深圳这个地方,有个老乡的确亲切,难得,老赵这个人对待下属也好,朋友也好,都特别仗义,这个我知道,值得你交往。”陆大北将第一道茶水倒在弥勒佛身上,又倒了一壶开水在茶壶中。
“我知道,就是因为他人品好才认他做哥哥的,他也经常提起你。”许记者说道。
陆大北知道他要来奉承的话,故意说:“他怎么说我的啊?”
“您呀,年轻有为,是他的得力助手,很多活有你在他就特别放心,这是他的原话,他也特别支持我们记者的活儿,每次采访都极力配合,这点在官场很少见,很多领导都是躲着我们,他就做的不一样,他还说您不仅业务熟悉,还懂各种微妙的世事,能见微知著,还特别有创意,干活总能给人惊喜。”许记者显然在奉承。
陆大北也不在乎这些,将茶水倒在杯子上说:“他那是抬举我,我可被他骂着走过来的,尝尝,我泡的茶。”
“好茶,大北哥,你跟我讲讲那个匿名信吧,这次二十万能追回来嘛?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事情责任在谁?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漏洞?”看来许觉醒记者进入状态的非常快。
陆大北并不急于跟他谈二十万的事情,而是转到茶上,淡然一笑说:“许记者,您尝尝茶吧,这是上好的大红袍,你知道大红袍的来历吗?话说明朝洪武十八年,举子丁显上京赴考,路过武夷山时突然得病,腹痛难忍,巧遇天心永乐禅寺一和尚,和尚取所藏大红袍茶泡与他喝,病痛即止。考中状元之后,前来致谢和尚,并用锡罐装取大红袍(言情小说网:www.⒍⒐➏➒xs.CC)带回京城。状元回朝后,恰遇皇后得病,百医无效,便取出那罐茶叶献上,皇后饮后身体渐康,皇上大喜,赐红袍一件,命状元亲自前往九龙窠披在茶树上以示龙恩,同时派人看管,采制茶叶悉数进贡,不得私匿。从此,武夷岩茶大红袍就成为专供皇家享受的贡茶,大红袍的盛名也被世人传开。传说每年朝廷派来的官吏身穿大红袍,解袍挂在贡茶的树上,因此被称为大红袍。 这就如一个人的人生,他非常的普通,才华若他者千万个,可是他机缘巧合,献上了这个普通的茶叶,获得了青睐,于是就有了名声,有了地位,你们记者也一样,遇到的故事很多,写的报道也很多,可是能让你在业界蜚声的又有多少,看你造势如何,看你把握的分寸如何。”陆大北一步步的点到。
显然,许记者也是聪明人,知道陆科长不单单是在讲一个茶叶的故事,而是在启发自己,希望自己能掀起一番风浪。
陆大北喝了一口茶,又给自己斟满,才缓缓地说:“一单二十万的贷款骗取,其实跟公司内部工作人员有关。”
许记者听到这里觉得有些爆炸,立马拿出笔记本来记录,陆大北也不阻止,而是继续缓缓地说:“先说说那个贷款的人吧,他叫张新民,其实是我们稽查科张新国的堂弟,我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瓜葛,可是他的材料有假材料,材料都在这里,你可以复印,我不介意,但是你得跟我保密,很严重的一次违规行为嘛,为什么这么嚣张,这显然不只是一次腐败行为,更是变相的敛财。”
许记者与陆大北探讨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才离开。陆大北知道,这次谈话的主要依据还是那些证件依据,并不是他的言辞,他唯一担心的是许记者的措辞,他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否能够注意分寸,是否可以注重事实与鼓吹之间的差别。
送走许记者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当许记者离开,陆大北如释重负,他靠在沙发上有些不知所措。
马上就是老赵约吃饭的时候,陆大北整理了台面,回想一下今天的工作,然后写完只有自己才有的工作日志,叼着烟坐等着晚上的聚餐,他在猜测赵良华会约什么人,他知道,这一晚绝对不是简单的聚餐,肯定有政治任务在身上。
下了车,陆大北才知道,这个地方太熟悉了,红磨坊,延安房,多少次在这里,醉酒河山。赵老板的身影又浮现在眼前,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还有他约自己见面的时候,还有自己背赵局回家的场景。陆大北有些感慨,又是这个地方,又是这个场景。
陆大北尾随着赵良华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居然是陈运理,陈运理笑容可掬,迎着赵良华上座了,赵良华却走到其他人面前一一握手,表示敬意。陆大北看到陈局,既有惊讶又有各种不解,陈运理只是一笑化解:“小陆,今天你要好好表现。”
最让陆大北没有想到的是,赵良华居然隆重介绍他,“各位领导,各位同仁,这是我之前最得力的助手,公积金中心政策法规科的陆副科长,陆大北,希望大家多多关照。”显然赵局跟他们是老熟客。
有些官方,有些别扭,陆大北却知道这是一次正式的聚会,这些人都是政府的高层,都是不容忽视的人物。赵局后来的介绍印证了这一点,一一握手,大家才正规入座。
完全是一次官方聚会,不是兄弟间的放肆,各种阿谀奉承充斥在耳畔,敬酒非常频繁,从敬酒的态度来看,赵良华、陈运理都是官位较低的人物,喝酒也是毫无保留。陆大北顶了好几十杯,实在无法抵抗,一个人溜出来,躲在走廊上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怎么一个人呆这?”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陆大北转头,一看是陈运理,点了点点头,随手抽出一支烟递过去:“来一支?”
陈运理点上烟,吐了一圈烟雾,也随着陆大北的姿势靠在墙上说:“这些人虽然个个身份显赫,可是身在官场,都身不由己,于是有了所谓的团体,所谓的帮派,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于是为了各自的利益,我们走到了一起。”
“这个我懂。”陆大北话并不多。
陈运理靠身上来说:“北,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说弄一次大的,你那个只是导火索了吧。”
“当然,只是希望一切顺利。”陆大北黯然说道。
“这个自然,市委的势力永远都要保持平衡,两个对立面,永远都要相互挣扎,你赢一招,我自然要胜一筹,只是时间问题,没有兵败如山倒的势力,每个人都在为权利而战,每个人都需要支持者,除非省里出了问题,省部级方面出了问题,不然这个东西很难说清楚。”陈运理的层次有些高,陆大北有些恍惚,不知怎么的,他的心里有种莫名的抵触,甚至是厌恶,厌恶这种纠葛斗争。
陆大北笑了笑并不附和,陈运理继续说:“之前我跟你谈过一个拿铁族的哲学,可是谁又能做到,卷入战争就得牺牲流血。”
陆大北心里如死灰,他毫无表情地看着陈运理,他无法辨认这个人,有些不清楚,他突然觉得陈运理也好,赵良华也罢,都深不可测,却又悲哀可笑,陆大北处在一种看透与不透之间。
这晚大部分人都喝多了,有人提议去桑拿按摩,大部分人同意了,赵良华似乎也不放过这个讨好领导的机会,主动要求参与,陆大北心里不依,悄悄地将赵良华拉到一边,说:“我累了,不想再折腾。”
“这是大好的机会,你怎能轻易放过,熟话说,跟领导干千万件好事,不如跟他干一件坏事,你个傻孩子。”赵良华大着舌头说。
陆大北没有理会,依然不依不饶地说:“你悠着点,喝醉了没人扶。”刚下楼陆大北乘乱就一个人沿着街灯离开了那个场面。
深圳的夜色总是如此透着各种迷乱,陆大北看着稀拉的路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不停地问自己,我这是要什么?这种日子是我要的吗?那所谓的爱,是不是自己空虚寂寞了才爱上他,可为何当初是那般的痛而如今,又是如此的无法捉摸。
街口的女郎多了起来,或倚靠栏杆,或叼着烟三俩个聊天,陆大北从他们身边走过,一阵香气袭来,陆大北打了个喷嚏。这样的夜晚,陆大北居然不知道该去往何方。呆呆一定还在酒吧忙活,而赵良华家里似乎更加像是个冰窟,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那么的不清晰了,迷失了。
看看手表,夜里十二点了,陆大北把手机移到李方毅的电话上,想又把手机关上,刚过一个路口,他又打开手机,还是拨通了李方毅的电话。
“哥,睡了吗?”陆大北说话已经有些模糊。
李方毅急切地问道:“北,你在哪?”
“我看看,似乎是春风路华润万家附近,深圳的夜色的确很迷人。”
“喝酒了吧,这样子,你一个人吗?”
“一直都是一个人,一个人过日子,一个人生活,一个人看尽深圳美色。”陆大北叨咕起来。
“你呆那,别走开啊,北,听话啊,我一会就到。”李方毅说完就挂了电话。
陆大北突然想笑,却不知不觉又哭了起来,他沿着人行道大声吼起来:“我要走在我的路上,我要走在我的路上……”
李方毅连打三次电话才找到陆大北,见到陆大北的时候,他正在十字路口的中央,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嘴里叼着的烟都快烧着嘴巴了。见到李方毅急冲冲地赶过来,陆大北狠狠地将烟嘴朝空中吐出去,伸出手做出拥抱的姿势,大声喊道:“哥,你回来了,回来就好。”
李方毅冲到跟前,上来就是一拳打在陆大北的脸上,陆大北立马踉跄着倒地上,李方毅大喊道:“不要命了,站在路中央,你疯了啊,没事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李方毅骂完,又朝陆大北脸上左右各拍了三巴掌才一把抱起陆大北盯着车辆朝人行道上走去。
李方毅将陆大北丢在副驾驶座上,陆大北才彻底安静下来。
“疼吗?”李方毅侧身伸出右手抚摸着陆大北红肿的脸。
陆大北直愣愣地看着前方来往的车辆,自言自语道:“你说我们都是为了什么,活在一堆人造的游戏里,他们自得其乐,而我却如坐针毡,一切都那么的不协调。”
“工作不开心了?还是两人吵架了?”
“我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价值,活着的意义。”
“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喜欢悲秋伤月,过好自己的日子不就得了,何必操那劳什子心,问心无愧就好。”
陆大北转头看着李方毅,一把捂住李方毅贴在自己脸上的手,良久才轻声说:“哥,我们回家吧。”
回到家,李方毅找出药水帮陆大北擦脸,陆大北像个孩子一样坐在沙发上,任由李方毅摆弄,李方毅倒像个妈妈一样不停地唠叨着:“疼吗?北,你知道吗?刚才吓死我了。来来往往的车,你像个疯子一样站在马路中间,我从来没这么惊恐过。”
“轻点,疼。”陆大北叫着。
李方毅轻轻地擦拭着,不时还用嘴巴凑过去吹吹。两人刚停下来,陆大北的电话就响了。
“是老赵的。”李方毅拿起手机递过去。
陆大北生气道:“不接,直接挂了吧。”
“不好吧,你还是跟他谈谈吧。”
陆大北一把抢过手机,直接将手机挂掉。
“这孩子,又来劲了,有什么说不开的,你这么晚没回家,他担心。”李方毅说。
电话又响了起来,陆大北等了很久才拿起电话吼道:“陪你的领导去吧,找我作甚。”
“你在哪?”
“关你屁事,自己好好休息吧,今晚也不陪你了。总以为我是三陪啊,一晚上不来,你就受不了。”陆大北越说越过分。
李方毅见状立马夺过电话说:“赵哥,我是小李,他在我这,没事呢,您先休息吧,等他气消了,给您安全送回家。”
李方毅和赵良华又叨咕了几句才挂电话。
“要不我待会送你回去吧。”李方毅看了看时间还是挤出这几句话。
陆大北盯着李方毅的嘴角慢慢地说:“快两点了吧,你就……”
“不是他不放心你吗?别想多了。”
“不去了,还是睡你这吧,我继续睡沙发,你也休息去吧。”陆大北说着就自己倒在沙发上。
灯关掉,陆大北的酒已经醒了大半,脑袋也越发变得清醒起来。所有的烦恼都是自己过不了自己这道坎,他不知道这是一种自我救赎,还是自己适应这个社会。于是纠结在这种无法融入的生活中,有时候,他会觉得很累,很不知所措,可是为什么,在那种人与人的斗争中,自己还是会感到些许快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