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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陪着我妈止不住地掉眼泪。格瑞打开一包面巾纸，抽出几张递到我妈面前，然后将整包面巾纸都塞到我手里，低声说了一句，“又哭，男孩子，不准哭！”
“我是陪我妈哭。”我不服气。
“阿姨是女人，你是男人！”
“格瑞！”我妈用面巾纸擦擦脸，伸过手握住格瑞的手，格瑞有点儿不自在，不过他也没有挣脱，“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感激你！小璐开始跟我说你对他怎么怎么好我还不信，可是今天一见，实在是……比我这当妈的对他还好！居然什么该给他吃、什么不该给他吃都考虑得这么周到。小璐……从小受尽了苦，都是怨……我这个当妈的不好，连累得他这么些年也跟着忍气吞声，连笑也不会笑。如今……才几天功夫，看见他完全变了个人一样，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开心！”
“阿姨不用这样说，其实……我最开始挺对不起他。”格瑞艰难地解释，“他跟我坐了两个月同桌，我不但没有关照过他，还老是欺负他。直到那天他说要去给我补习……因为我化学成绩不好，他在我家门口等了六七个小时，等我回去的时候，他低血糖发作，差点儿就……！那时候我才知道，我之前对他不好，是多残忍的一件事，所以……我很想补偿他。后来他跟我说起他的情况，原来他吃过那么多苦，说实话我从小锦衣玉食，他跟我说的那些我真的无法想象，所以我就想……要好好保护他，不让他再被人欺负。我家的房子又大，就我一个人住也挺无聊，而且，我也很有钱，就算养十个像他这样的小孩儿也没问题，所以……我就叫他搬去跟我住，平时也可以帮我补习，也可以帮我做做家务什么的。而且他的学习成绩那么好，如果以后因为经济关系上不成大学，那就十分可惜，但我会替他承担所有这些费用。所以我想……我跟阿姨实话实说，我会让他一直跟着我，就算阿姨反对，我也不会再让他回去……受那姓邱的一家人的气。”
格瑞选择着用词，尽量能够表达得清晰而合理，但是我想他也知道他的解释并不是很能够说服人。毕竟他莫名其妙地对一个男孩子这么好，换了是谁都会怀疑他的动机，而他的动机起码……并不是特别单纯。但他不能不想办法解释，毕竟我只有我妈一个亲人，而我妈，也只有我这一个儿子。我想他知道我妈听不听他解释，都一定会产生其他想法，但是他必须明确地让我妈知道，无论我妈怎么想，他都不会放我走。这，也是他之所以要解释的原因。
而等他说完，我已经忍不住地泪水一个劲儿地往下掉。
“不哭！小璐，格瑞对你这么好，你该开心，为什么要哭？”我妈替我擦着眼泪，但她自己的眼泪却忍不住。她擦擦脸，回身面对格瑞，“格瑞，你能够这样说我真的很高兴！我怎么会反对他留在你那儿呢？无论你是因为什么决定收留他，我总是对你感激不尽。他是因为你，才知道了什么是开心，什么是关怀，他会跟你赌气，也会跟你央求，不像以前，别人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别人打他左脸，他会将右脸也准备好了等人打，完全不敢反抗，不敢……有他自己的行为和思想。甚至……连哭也不会哭，笑也不会笑，因为……早已经麻木了。这些……都怪我这个当妈的没有能力保护他，从小到大，一直也不能让他享受到家庭的温暖和关爱，反而……反而对于他来说，家就是所有痛苦的根源。可是现在，他一直得不到的，一直都梦想而我不能够给他的，一下子都从你这儿得到了。”
我妈大概也怕在餐厅哭影响不好，所以她一直压抑着，只是不断用纸巾擦脸。可是我听我妈一说，就忍不住地抽噎不住。
格瑞瞅了我一眼，当着我妈面前，他又不好教训我，他回过头来又看着我妈，踌躇了一下，终于下决心一样说出来。
“阿姨的事，小……”他忽然停了一停，我明白他是想说“小笨蛋”，只是在我妈面前当然不好这样称呼我，所以他改了称呼，“小璐都跟我说过，说实话我还真没想到你会这样美丽和年轻，像你这样的女人那什么……男人居然舍得你这样，你实在没有必要忍气吞声。如果阿姨愿意的话，我……或者可以帮帮忙。小璐就你这一个亲人，只有阿姨过好了，他才能够真正开心。所以，我可以帮阿姨找一份好的工作，住处什么的我都可以为你安排。阿姨干脆就离开那个家，日后……我想凭着阿姨这么年轻美貌，一定会有很多懂得珍惜的男人追！”
“谢谢你格瑞！谢谢你跟我说这番话！”我妈吸吸鼻子，我忙递一张纸巾到她手里，“我已经走错了几步路，我不能再错下去。这么些年……我没有忘记过他，我一直都还是爱他。他现在……虽然对我不好，也是因为我之前……对不起他，所以我不怪他。之前我只担心小璐，我知道小璐在那个家里很受欺负，所以……我也想过要带着小璐离开，但说实话，我不是一个能够担当得起的女人。而现在，小璐有你照顾，我更是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所以……我就当是还他的债吧。无论怎么样，我不会离开他，因为，我始终还是爱他。”
“那……如果阿姨需要帮助的时候，一定要随时打电话给我，或是打给小璐，都行！”
“我会的！”我妈吸吸鼻子笑起来，“好啦，我们继续吃饭吧。你们看看我，明明是很开心，偏偏要哭，真是老了！”
“阿姨一点儿也不老。”格瑞马上说，“说实话，阿姨看起来反而是太年轻，根本不像有小……璐这么大的一个儿子，要不是小璐说您是他妈，阿姨这两个字无论如何我也叫不出口。”
“我生小璐的时候二十一岁，现在已经三十七八的人了。”我妈笑一笑，随口问一句，“格瑞今年有多大了？”
“已经快二十了。”格瑞回答，索性简单地将自己介绍一番，“我是华裔美国人，因为我爸在上海投资了几处生意，他又说中国的发展速度很快，以后就想让我接手这边的生意，所以让我也回来。我是去年才从美国回来，因为美国跟这边的课程安排不一样，多读了一年，所以我的年纪是全班最大的。本来其他学科成绩也还行，就是我对化学一直没兴趣。可是小璐门门功课都是全年级第一，非常了不起！我想有他帮着我，我以后上大学不用再办自费了。”他回头瞅着我，看见我的
鸡腿还在碗里，马上瞪起眼，“快吃！”
我实在不想吃那只油油的
鸡腿，可是怕他当着我妈面又骂我，只好低下头。我不敢顶他，我就把气撒在鸡腿上，干脆直接用手拿着，泄愤一样狠狠啃起来。
我妈跟格瑞相互一笑，也开始继续吃饭，而气氛也比先前轻松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