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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祁念梦见过祁洺。
那个人只有一个身影,没有五官,没有具象。
梦里的一切实物都很陌生,包括他自己。只有感觉是熟悉的,而且是烂熟。
他躺在床上,鼻息间飘着难闻而刺鼻的霉气,眼前是染满灰尘与起潮的屋顶,明明不在夜里,但视网膜上却像蒙了层黑色的透明壳子。
祁念浑身开始不自主地发颤——有一双手从他小腿一路往上摸了上来。
那人连声音都不真切:“小念,恨我吗?你恨我吧,你觉得一切都是因为我,是我让你变成今天这样的吗?”
祁念的双手僵在身躯两侧。因为在与无形的桎梏在做着挣扎,他猛烈而疯狂地抖动,骨瘦嶙峋的臂膀死死用力也只能让血管暴起而已。
一切都很混沌,他声泪俱下地乞求,狼狈不堪:“放过我吧,你放过我,我不认识你,我什么都没做错啊,不是我的错啊!”
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对方不为所动,发出一声叹息似的笑,藏着讥讽与轻蔑。
祁洺将手在他脚踝、膝盖和腰间轻轻划过,打转,摩挲,激起一片片鸡皮疙瘩。祁念宛如一头待宰的羔羊,但屠夫将屠刀一遍遍举起,冰冷的刀刃一次次刮过他的颈喉,却迟迟不曾落下。
命运待他不曾好过,即使是在梦里。
祁洺附在耳畔,气息像条狰狞的蛇钻入他的耳孔里,那声音无情地说:“小念,我也什么都没做错啊,你不能怪我,谁让你是我弟弟。”
祁念哆哆嗦嗦呜咽着,泪水流进自己的嘴里,又咸又涩。
他没什么原则,他的立场至始就建立在摇摇欲坠的残骸之上:“那我不怪你……不怪你了!求求你,你放过我!求你放过我好不好?”
那人又笑了一声,俯身在他额间亲了亲:“不好。”
轻飘飘一声落在耳膜,刺入他的喉管和心脏,额头上奇异的触感将他心智麻痹,他便任人鱼肉,鲜红的血液四溅成一簇簇娇艳的花朵。
残忍又绮丽。
下一瞬,床下莫名探出一双手交缠上他的腿,犹若无骨却能将他一点一点往下拽去,拽去深渊。
祁念将眼泪糊了满脸,他想大声嘶喊,求救也好,求饶也好,却已喊不出声。
窒息感愈演愈烈,他在不可违逆的下坠力中,拼命挣扎扭头去看祁洺,那个模糊的人影似乎又在笑了。
没有人要放过他。
他要被吞没了。
祁念没满三岁的时候,还是个不识人间疾苦,不懂何为残忍的糯米小团子,哭了闹,喜了笑,胖胖嘟嘟,天真无邪。
那时候的小祁念要是闹脾气了,严重的时候爸爸妈妈的怀抱都不太管用,保姆刘妈更是直接被他视做空气。
只能盼着家里另一个稍大一点儿的小孩来摆平这个小团子——只有哥哥来哄他时最管用。除了因为爸爸妈妈平常很忙,不常陪他,他跟哥哥最亲近,还因为哥哥会把从幼儿园获得的小太阳贴纸在他眼前一晃一晃。
那小太阳闪闪亮亮散着金光,随着光线照射的变化还会一明一暗地变色,最能吸引小祁念的注意力。
然后祁洺就小手一杵,往那只更小的小肉手里塞。小太阳就被贴在了他手上。
“念念,给你的。”
小祁念哇哇地哭声变小,他缩缩鼻子,眼珠盯着手上的小太阳,再转一转去瞧哥哥。
见哥哥一副“你乖乖的哥哥才跟你玩”的表情,他嘟着嘴,悄悄伸出一根手指摸摸那个贴纸,也不哭了,只是鼻子里还冒着鼻涕泡。
何瑜偶尔恰好在一边见了,也会倏然笑笑,摸摸她宝贝大儿子的头,然后用纸揩掉祁念的鼻涕:“小念听哥哥的话,不准再哭了。”再转头对祁洺夸奖般地嘱咐:“洺洺照顾好弟弟。”就让两个孩子凑在一堆去玩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