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缘修尽如梦?嗯……没听过,我对听戏没啥兴趣。”老赵摇摇头,继续吃他的包子。
看来没问对人。也是,老赵在我眼里就一粗人!
“别看我,我对这个一窍不通。”小张也冲我摇摇头:“回头你到网上找找吧。”
臭不要脸的,我又没打算问你……真是对他无语。
我低头唏唏簌簌地喝了口稀饭,又看看其他人。
陈营长是个不爱说话的人,那个姓陆的则是一大早就回部队去了,姓贺的胖子还没起床。
张营长对我笑笑:“算起来我们都是年轻人,听戏是以前老一辈人才爱干的事。”
“嗯。”老赵一付深以为然的样子,一边吃早餐一边笑着点头。
真想在他那鼓鼓的腮帮子上掐一下!嘿嘿嘿嘿……
这时,曹叔进来了。
“哎,对了,”张营长忽然想起些什么,对曹叔说:“曹叔叔,曹爷爷不是顶爱听戏的吗?”
曹叔点点头。
于是,我们吃过早餐之后,张营长拉着老赵和陈营长说要去喝回魂酒醒醒神。小张则坚持要跟着我和曹叔去见曹老爷子。
曹老爷子就住在这个庄园的最西边的一排厢房。
还没等我们走进去,就听到有人在唱“……行来天色晚,不觉得月上东山。风吹惊沙扑人面,雾迷衰草不着边……”
噢,原来是收音机里在唱,我还当他有这么年轻的嗓音呢。
曹老爷子今年七十多,精神不错,老眼不花,耳朵也还好使。
这间房子分两个间,一边用做客厅饭厅,一边是卧室。
老爷子听完我说的那几句唱词后,摇摇头说没听过。然后又低头想了一会,神色有些古怪。
转身回房间里掏摸出一个锈迹斑驳的月饼盒。打开,一个已经有些老化了的透明塑料袋,装着两张淡黄色的纸片,然后摸出那两张纸片看了一小会,递给我。
难道是月饼票?我差点要笑出声来,曹老爷子该不是老糊涂了吧?
接过来一看,这两张黄纸片上写满了钢笔字,我只看了几行,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上边写的就是我昨晚梦里边见到的字卷内容。
只是直觉让我感到好像有些啥不大对头,是什么呢?
小张也接过去看。
我看着老爷子。他也看着我,说:“是这些话吗?”
我点点头说:“对,就是这篇东西。”
曹老爷子表情极为古怪,看了看我,又看看他儿子,好像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曹叔也有点奇怪了:“爸,怎么啦?”
小张刚看完,顺口问:“这唱词叫啥名?”
曹老爷子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它可能不是戏曲里边的唱词。”
他跟小张要过那两张纸片,然后示意我们在茶几前坐下。
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我一肚子的纳闷,不是唱词,但是他好像又知道些什么,这让我对昨晚的梦越发觉得有点玄妙。
曹老爷子拿着那两张纸片,看着我,面色有点凝重:“你可能是见到鬼了。”
日!这不是咒人么?这死老头哪根神经短路了?
不光是我,就连小张和曹叔都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他。
“你是怎么知道这张纸上的内容的?”他完全不理会我们眼里的十万个为什么,只是反问了我一句。
我只好把我的梦境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一直说到被老赵拍醒后发觉只是个梦。
然后我们三个人都看着他。
曹老爷子听完之后皱眉问:“你看到那个女的往哪走了?”
我告诉他,那女的具体到哪去了我不知道,只知道她往荷塘柳岸的那一头去了。
他点点头,沉默了一小会,突然站了起来,在屋角边摸出把镰刀,对我们说:“走,我们先去看些东西。”
他这模样倒把我们三个人都镇住了,难道那个梦真有些玄机不成?
于是我们一肚子疑惑地跟着他往外走。
* * * * * *
过了天香榭,来到荷塘柳岸边上的亭子里,他让我指出梦中那女的所走的方向,然后继续走下去。
我们沿着荷塘走了一段路后,我告诉他,大概是在这边就看丢了那女的。
他也不吱声,继续走。
这个祝园的占地面积之大,完全出乎我的意料。离开了荷塘后穿过一片茂密的林子,来到一片开阔地,远处除了两株高大的梧桐树,就只有接近人高的丛生杂草。
我们来到两株梧桐树跟前,他指着不远处的一个位置,示意我们跟过去。
我打量了一下这两株梧桐,盘根错节,粗壮高大。现下是初夏时分,翠绿的梧桐叶遍布树冠,遮住了一大片地方,早上的阳光零星撒落在地面上,有种过份安静的宁谧。
曹叔在前边开路,拨开茂密的茅草丛,赫然出现一个长满杂草的大土石堆。
是个年代久远的墓!
两边墓基处砖石零散,不知什么时候发生过轻微的坍塌,然后被青苔和疯狂生长的茅草掩埋了起来……
曹老爷子拔开一丛茅草,露出一块碑。
墓碑风化极为严重,上边的字已经完全分辩不清。
那带我们来看啥?难不成带我们来盗墓?
老子可是人民警察!
“想不到这里边竟然还有座墓……”曹叔一脸的惊奇。
曹老爷子对我们说:“可以走了。”
我顿时无语。跑这么一圈,就为了看一眼这座不知名不知姓的墓?
小张直接问:“曹爷爷,这是谁的墓?”
“如果祝园里留下来的记载没错,这个墓里埋着的,就是祝园最初主人的女儿,应该就是你昨晚梦见的那女的。”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把我们仨都吓了一跳。
这死老头也不怕吓着人!光天化日之下讲起鬼故事。
我忽然感觉天上的太阳暗下来了些,后边还有股寒气透进来。
奶奶的,快点走吧!
曹老爷子没再说什么,又领着我们回到他的住处。
曹叔给我们倒了热茶,我捧起就喝,一边喝一边瞄着曹老爷子。
只见他拿着那两张黄纸片,看了看:“这是我二十五岁那年,一个陪同我们首长在这庄园住过的文化干部留下的,算起来正好是五十年前。”
“那时我是首长警卫班的一名战士,接管了这所庄园后,一直负责这里的警卫任务,而这两张纸片,就连同这所庄园的一些记载册留了下来。我识字不多,这上边的内容那位文化干部曾经提过一下,你梦到的事情好像跟他所梦见的差不多,只是时间长了,我也记不得。”
“后来那名文化干部呢?”曹叔问了一句。
“这可不清楚了,后边十年文化大革命下来,部队里也闹得沸沸扬扬的,谁管得上谁呀。”曹老爷子点上根烟,微眯着眼,边抽边说。
“那您自己一直住这,也没见过那个女鬼吗?”我说着说着,又觉得有点寒毛倒竖。
“没,自从那位文化干部走后,就没人再提到这事,所以如果不是你问起来,我都快忘了这事了。”曹老爷子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估计你也没碰到过吧?”
曹叔点点头:“我连梧桐树那头有座古墓都完全不知道。”
“难道那个女鬼看上你了?”小张忽然对我说。
我突然有种想插瞎他狗眼的冲动……
“你们比我有文化,自然会觉得这种事是封建迷信,但这世上确实有些事情我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咳嗽两声。
那您老人家就别解释了!其实我比较关心见过这个女鬼之后,会不会有中邪之类的问题。我心说。
我又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两张纸片上的内容抄下来带走。
曹老爷子也不反对,给了我纸笔。
于是我把这篇女鬼唱过的东西原原本本地抄了下来。
抄完最后一句“长愿此身作梧桐,逢秋飞叶寄奴心”,我感觉心里沉甸甸的,有种难以言喻的堵。
* * * * * *
进屋见到老赵正跟他的战友边聊边喝小酒,我赶紧甩了小张上前去。
老赵在和陈营长说着什么,瞥见我回来,对我笑了笑:“怎么样?去这么久,搞到啥材料了?”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不知怎么的,忽然有种很想上前搂住他不放的欲望。
从曹老爷子那边回来,我只觉得脚底往上发凉,人像感冒了似的直发冷,但现在一见到老赵那胖胖的身影和暖如旭日的笑容,那种寒意就散得无影无踪,就仿佛吃了定心丹,眨吧眨吧眼就恢复了平日的活力。
我明白:我对老赵的感情已经远远高于喜欢的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