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浩介起身太快,一阵眩晕感传来,刚刚在地上蹲太久导致低血糖了,眼前的东西都开始转了起来,视野渐渐黑了下去,他摇了摇头缓了好一会儿,视线才变得明亮起来。
徐皓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很前面了,熊浩介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腕,淤青的肌肤上还残留着徐皓那只大手的温度,他都舍不得往前走,生怕一抬脚,风一刮过,余下的温暖全都消散了。
熊浩介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他总是透露出一股桀骜不驯的王者气息,不知道温柔起来会是什么样。
第二天同学们得到消息,师生足球友谊赛就在今天,整个校园漫上一袭燥热与激动。
足球是辰光中学的一大特色,基本每个人都会踢一点,而辰光每年秋天会有一场师生大赛,高三毕业班最优秀的一支球队能和老师组成的队伍比赛。毋庸置疑,今年上场的学生队自然是高三一班,徐皓、洛阳、宋明哲他们。
老师队都是帅哥,学生队更是,观众席上的同学们早就蠢蠢欲动了。
经过上次的横幅事件,熊浩介这次决定老老实实的坐在最后一排就好,刚寻思着坐在哪个角落视野比较好,电话就响了。
熊浩介的手机一直在震动,“喂?”
“我是洛阳。”
“干嘛!”
这个时候都快比赛了,他还打电话给他干嘛。
“看见徐皓了吗?”
一听见徐皓的名字,熊浩介打起十二分精神,“他不是去换球服了吗?”
“他没来啊,这小子,你去找找他,还有一分钟就开始比了。”
熊浩介搓揉狂跳的右眼,这眼皮还没完没了了,从起床一直跳到现在。
洛阳急切的声音惹得他心神不宁,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给他打电话了吗?”
洛阳:“打了,打了五个了都不接。”
“那我去找他。”
熊浩介遇到一个和徐皓一起踢过球的同学,“诶王亮,你见到徐皓了吗?”
男生摇摇头走了。
熊浩介抹了把发际的汗珠,追上去拦下王亮,语速极快:“徐皓临时有事,不能上场了,要不你临危上阵?”
本就是同班同学,王亮不明所以的嗯了声,然后去换衣服上场了。
所有人都到齐了,就等一班的前锋徐皓了,忽然间,看台正对的体育馆门那有一个身影接近球场,在大家的欢呼呐喊中,王亮穿着球服跑了过来。
“诶?怎么是王亮?”
“不应该是徐皓吗?”
“徐皓不是队长吗?不出战?”
球场上的同学听不见观众席在说什么,王亮去找了洛阳,跟他说熊浩介去找徐皓了,让自己先来顶替,洛阳也没多说什么,“好,那准备开始吧。”
“嗯。”
看台正中间坐着一个姿态傲慢的顾浩楠还有看上去端庄优雅的许安然。
许安然问顾浩楠:“怎么不是徐皓?”
“不知道,大概是忽然不想踢了吧。”
许安然自然毫无修饰的眉头皱了起来,“那还有什么看头。”
“可是”也没别的地方去啊。
许安然:“可是什么?”
顾浩楠话说到一半才发现没有从头到尾都不见熊浩介的踪影,“要不我们去找他吧,反正球馆里面那么热,出去还好受一些。”
许安然当然同意了。
顾浩楠挽着许安然的手臂,“我们刚刚是不是没看见熊浩介?”
许安然的脚步一顿,“也许我们刚出来那会儿他才进去吧,他和洛阳关系那么好,肯定会去给他加油的。”
许安然心里其实很明白顾浩楠的意思,他就是故意避开熊浩介和徐皓一起的话题,他不相信熊浩介会比她更好。
熊浩介跑了三个楼层都没有找到徐皓,发信息也没人回,他越来越急切,汗珠狂滴下来,却来不及擦拭。
他就这样直愣愣的站在体育馆门口,心急如焚。一仰头强烈的光线刺的他一眯眼,就在此刻,熊浩介的脑海中有什么东西闪过,拔腿就跑。
他刚刚找人的时候漏了器材室,熊浩介五十米的时候都没像现在这么用劲跑过,他一把推开器材室的门,里面很安静,甚至能听见自己砰砰直跳的心。
器材架很高,熊浩介无法一眼窥探其中,他顺着架子一排排走过去,器材室的位置是整栋体育馆的最西侧,窗外都是茂盛的枝叶,所以里面常年阴凉。这里平时很少有人打扫,熊浩介走到球框附近,灰尘惹得他直呛,想必同学们每次打完的球都是带着层层尘土直接抛入框中的。
他一边用手扇开眼前污浊的空气,一边捂住口鼻。
熊浩介放轻脚步,小心翼翼的前进:“徐皓,徐皓你在里面吗?”
静默数秒,熊浩介好像听见一声闷咳,明显是里面的人想要掩盖自己的声音,却又忍不住咳了出来。
熊浩介一步步朝声源靠去,沉重的喘息声再也无法克制。
看着他气促、咳嗽,熊浩介急的眼泪直往外冒,“徐皓——”
徐皓靠坐在墙角,人像虚脱了般颓着,一手摁着胸口,嘴里还不停地咳嗽,根本无法开口应声。
熊浩介能猜他可能是哮喘,连忙把他扶直,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一边拍拍他的背,一边十分紧张的抓着他的肩不断询问情况,又想扶他起来,又想让他靠着缓缓一时间手足无措。
庞大的熊浩介很轻松的把地上的徐皓拖起来,“徐皓,你能站得起来吗?我送你去医院。”
折腾许久,熊浩介后背早已汗涔涔,灰色的短袖像在水里浸泡过,风从防盗窗缝隙里溜进来,几缕不合时宜的清凉让原本酷热难耐的熊浩介打了个寒颤,180多斤的徐皓自己不使劲,他根本扶不起来。熊浩介掏出手机想给不用比赛的王凯打电话过来帮忙。
结果徐皓突然的伸手,推了熊浩介一把,力道不小,熊浩介直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双眼猩红:“出去!”
熊浩介不管不顾拍拍屁股继续打电话求助。
身旁的人声音沙哑,有些虚弱:“熊浩介,我说什么你听不见吗?”
他那么趾高气昂的人,怎么可以被他看见自己如此狼狈的一面,宁可在这里等着被老师发现,也不想像现在这样。
电话响了一分钟还没人接,熊浩介慌张的手心不停的出汗,胡乱的在裤缝边一擦,对上眼神迷离的徐皓说:“你等着,我去找人。”
刚到门边,熊浩介特地回头喊了句:“一定要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等着等着我会回来的我会的
几年前的回忆像暴雨中突顿时涌现出来,那时候还是初中,徐皓和许安然的关系很好,类似于青梅竹马,甚至对彼此还有些朦胧的好感。
徐皓和许安然一起在自习室看书,那天是周末,只有他们两个,徐皓突发哮喘,吓坏了许安然。
同是孩子的许安然不知所措,害怕的双手紧扯住衣襟,他对徐皓说:“等我去找人回来。”
徐皓点点头,一边咳嗽,一边耐心的等着,他很难受,那是一种快要窒息、甚至濒临死亡的难受,那一刻许安然是他全部的精神寄托。
他告诉自己,他会带人来救自己的,一定会的可是推门而来的是巡逻的保安
直到保安把他送进医院他依旧觉得,许安然一定会回来找自己的,只是保安来得太快。
可是等他出院后,许安然再也不和他一起去自习教室看书,也不和他一起回家了,她开始避他如蛇蝎。
徐皓不敢相信,特地跑去找了保安叔叔,问他那天有没有一个女孩子回来找他,保安叔叔十分肯定的说没有。
许安然为什么要骗他,那个曾经他想过要变强保护一生的女孩竟然在他危急时刻,弃他于不顾。
徐皓一直是一个骄傲的人,哪怕是从车上摔下来弄得头破血流都不会轻易掉一滴眼泪,可是那天他竟然哭了。
那次被骗的滋味他到现在都记得,抛弃、背叛成了徐皓心中最痛恨的事,原本腼腆时而温柔的男孩子,变得有了锋芒。
他问过许安然为什么要跑,许安然说她怕,她不敢面对这些,如果仅是这样,徐皓可以原谅。可是后来一直到许安然举家搬迁,她都不曾理会过徐皓一下,她把徐皓当成恶魔一般。
当他在熊浩介口中再次听到这种话时,他忍痛自嘲的笑笑,人遇到这种情况,大概都会畏惧吧。
他不断的安慰自己,就算熊浩介今天没回来,他也不会怨他,许安然都可以撒手的事,才同桌了没多久的熊浩介也没理由要管。
可是冥冥之中总有一种感觉告诉他,熊浩介和许安然不一样,他不该把所有人都想成一样,他可以有所期待的。
没两分钟,门口响起匆匆的脚步声,熊浩介手里拿着一瓶从饮料机里买的冰矿泉水,一边气喘吁吁的说:“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了。”
熊浩介手心全是汗,拧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拧开瓶盖,手都红了,虎口处印上了矿泉水瓶盖的纹路。浩介拿水的手一直在不停的颤抖。
他蹲下身,一手扶在徐皓的脑后,一手把水瓶凑到徐皓的嘴里,声音像对待孩子般轻哄:“徐皓,你先喝口水缓缓。”
熊浩介看着徐皓急促起伏的胸腔,贪婪般的呼吸着,就像游离在生死边缘的人。他真蠢,他现在这个情况想喝也喝不了。
他太笨了!什么事都干不好,要是害了他该怎么办,熊浩介一边抽泣一边祈祷着救护车赶紧来。
徐皓听他哽咽的声音,气若游丝问:“怎么了?”
“哭了?”
熊浩介鼻尖一酸,双眼溢满泪水,不顾形象的跪在他身侧,膝盖沾满了地上的灰尘,声音十分委屈:“我知道你很难受,救护车又还没来。我也不知道能为你做些什么…我也没有经历过…”
“小时候我生病了,妈妈就让我喝热水。”
“但是现在热水没有。”
“我跑了三个饮料机,才买到一瓶矿泉水。”
“它还是冰的,我就只好放肚子上捂热了再给你喝。”
“可是我刚刚才发现,你现在不能喝。”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我觉得自己好蠢。”
“徐皓你一定不要出事,不然我该怎么办啊。”
熊浩介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堆,徐皓大致听懂了他在抱怨自己做得不够好。他鬓角滑下一滴液体滚落到他手背,滚烫,灼热,徐皓的心跟着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