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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告别韩老的萧音来到了北方一个海滨城市。在经历了最初的不安和烦躁以后,萧音渐渐地适应了南北的差异、学生和上班族的差异。萧音以学识、恭谦和优雅的举止赢得了上级和同行的认可和好评。
北方寒冷的天气没有冻结萧音对南方亲人的思念,何况心里有双倍亲人的呵护。南方亲人更挂念远在北方孤身一人、举目无亲的萧音。在处理完最初的、紧要的生活、工作事务以后,萧音静下心来给自己的父母和韩老分别致信报以平安,同时力所能及地将当地的风土人情对老人进行了描述,目的是减少老人们对自己的担忧。萧音每月至少收到两封信,一封来自父母,往往是父亲捉笔,母亲在信的最后注上几笔;另一封来自师母,韩老在信的末尾也写上自己的名字。信虽简短,但充满了亲情和关爱。萧音不定期的收到韩老的信件,多是韩老在办公室有感而发,而且一般多是用英文打字机敲击而成。韩老尽可能用通俗易懂的词汇,主要是人生方面的体会,有时也谈谈自己的研究成果。萧音的生活充实而丰富,没有初来乍到的陌生与彷徨。
渐渐地,萧音的生活有了规律。年轻人对事业的追求,减轻了对亲情的思念。尽管萧音对自己所学的专业没有兴趣,但作为一种求生的手段和工作的本钱,萧音对自己的工作却注入了十分的热情,恰当地表现出了自我能力和价值。倍受老人关爱和领导信任的日子过得很快,萧音完成了恋爱、结婚、生子、提拔,可谓春风得意,一帆风顺。
2000年的秋季似乎来得特别早,8月份刚过,就有丝丝寒意。虽早已适应了北方气候的萧音还是因重感住进了医院,持续高烧和咳嗽已折腾了萧音近一个月。每次单位的人来医院看望时,萧音都不经意间询问有没有他的信件。屈指算来,已有40天没有收到韩老和师母的信件了,萧音的心和屋外的天气一样。萧音在病床上几次去信询问,皆无回音;打电话也没有人接,这是从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即使韩老出国也会及时给萧音传递信息,萧音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萧音可以忍受高烧、咳嗽等疾病带来的折磨,却难以忍受担心亲人发生不测的焦虑,几次虚脱病危,住院长达近50天。
10月,是这个海滨城市一年中最好的季节,郊区红彤彤的苹果,黄灿灿的谷穗,每每都是萧音医治思念亲人最好的药物,心中一片宁静。但现在萧音已无心欣赏,在与妻子商量稳妥以后,萧音来到单位准备请假回学校去看望韩老。
“萧音,你出院了?恢复得怎样?”门卫李师傅对萧音一贯友好。
“谢谢您,李师傅!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萧音一边打着招呼,一边疾步向办公楼走去。
“萧音,你等等!有你的一封信。”李师傅在后面急切喊道。
第三天后,萧音才苏醒。大病初愈的身体更难承受这沉重的打击。
萧音的记忆仍停留在门卫室撕开信的时刻。萧音一看信封熟悉的字迹,顿时放下心来,同时为自己过去的念头而忏悔。尽管心情迫切,但萧音仍小心地撕开信封。是师母的来信。
在最初的问候以后,接下来师母的叙述,萧音一生难以相信和接受。师母在信中说,韩老不顾80多岁的高龄,暑假期间带领两个博士到深山去采集昆虫标本。在下山的途中遇到小小的滑坡,带动山上部分石头、石块快速下滚。其实,他们正在一个山洞边上,进洞后便没什么危险。但从没有见过如此阵势的两个博士生,望着山上滚下的石头吓得目瞪口呆,韩老的催促也没有将他们惊醒。当韩老折转身来奋力将他俩推进去后,韩老已没有了时间……师母说,韩老是拼老命救了自己的弟子。
师母说,接到韩老去世的消息,女儿、女婿、两个外孙及时赶回学校处理韩老的后事并办理师母去英国定居的手续。
师母在信中写到:“在等待出国客居手续的日子里,我将老韩与你的情谊告诉了女儿,女儿同样为之感动。”
信的最后寄托了师母一家对萧音的关爱:“你接到这封信时,我已随女儿到了英国。临行前,我与女儿慎重商量,决定将学校的房子赠给你,我们认为这也许是老韩最后的意愿,请你接受。房产手续已经办妥,放在您班主任邓老师处,想必,他也会与你联系。我到英国后,再告诉我具体的联系地址。爱你的师母”
邓老师多次催促,萧音于次年春节借看父母的机会回到了学校。不明就里的邓老师对这大方的赠与尽管不解,但并没有多问。在离别重逢的寒暄后,邓老师将钥匙交给了萧音。
萧音迈着沉重的步伐,异常艰难地来到了他日夜思念的地方。是的,房间依旧,可人去楼空。萧音揭开盖在韩老床上的布帘,无力地倒下去,思维一片空白……二回到单位的萧音意志消沉,尽管工作照旧,但内心的空虚和痛苦难以抑制。细心的单位领导发觉萧音前后的差异,几次询问,都被萧音搪塞了过去。为了对一个有前途的年青人负责,单位决定在春光明媚的五月,送萧音去另一个海滨城市疗养休息一段时间。
对这个城市,萧音并不陌生,带着妻室多次来过,但一个人来还是第一次。在疗养院例行健康查体项目进行完后,萧音整日把自己关在屋里,呆呆地靠在床上,目光空洞。窗外远处是着名的金色沙滩,游泳胜地;近处是大片的樱花园,樱花已败,嫩绿的树叶使萧音回想起了初识韩老的那个早晨。渐渐地,萧音对窗外的这片樱花树产生了兴趣。可能是花已开过的原因,游人极少,萧音心里难免有些不平,难道人们就这样势利吗?萧音决定要走出房间,去安慰那些被人们遗弃的樱花树林。
此后,萧音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几乎全在樱花树下度过,每一棵树下他都要站一会儿。
“小同志!可以陪我走走吗?”背后传来一个老年男人的声音。
萧音转过身来,看了看老人,再望望四周,确信老人是在和自己说话。不仅认真打量起了与自己相隔四、五米远的这个老人:中等身高,中等身材,满头白发,看起来头发很柔软,眼睛、鼻子,还有那湿润的嘴唇……简直太像了!所不同的是,眼前的这位老人戴着一副两用眼镜。简直不可能!萧音越看越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吓着你了?小同志!你不是本地人吧?”老人对萧音模糊的眼神有些不放心。
“没有,老人家!我只是觉得您太像一个人而有些走神。您咋知道我不是本地人?”萧音这才回过神来。
萧音侧转半个身子,对老人的邀请用身体语言表示了接受。俩人相隔半米,在樱花树下缓缓而行。
萧音在简要介绍完自己后,老人也大概介绍了自己:78岁,退休前是某院在当地研究所的研究员,从事遗传基因方面的研究。老人特别补充,他对植物很感兴趣,但决不会在家里养花种草。
那么,会在外面拈花惹草吗?萧音强忍住了到嘴边的话,初次见面,况且面对的是一位老人,不敢造次。
“我可以问您几个问题吗?借此也可以相互认识一下。”萧音试探着与老人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