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五爷在胡同里被人抽冷子兜头套上麻袋时脑子里最先想到的是木塔。
五爷被人装进箱子里憋晕过去时脑子里最后想到的还是木塔。
五爷出事儿的时候木塔不在他身边,尽管木塔在梅老爷子临终前曾答应要好好照顾五爷,可是,他失职食言了。
五爷在箱子里晕过去之前恨木塔恨的牙根儿直痒痒,自己个儿还在心里一个劲儿地起诽子——我出事儿的时候木塔你怎么就不能好好儿的呆在我身边呢?你怎么就能因为闹别扭把我一人儿孤伶伶的扔在大街上让人轻松的就绑了我呢?
爹你所托非人!
梅老爷子是早就入土为安耳根清净地听不见他的腹诽了。
话说梅老爷子出事儿那会儿是被人在大街上开黑枪暗算的,挨了三个枪子儿的梅老爷子拖着游丝儿一样的最后一口气儿就是不肯撒手闭眼。他仰面躺在床上也说不出话来,只是不甘心地拿眼睛望着守在床边的五爷。
“已经派人去叫了,就快来了。”
五爷说道。
他知道老爷子在等木塔。
在此之前,五爷和木塔已经十五年没有相见了。
老爷子在床上硬生生拖了三天,五爷不合眼的一直守着。
三天里木塔一直都没来。
五爷并不知道木塔身在何方,十五年前他离去时没留下只言片语。这回去叫木塔的人是按照老爷子拿出的一个信封上的地址去找的。
看来这十五年老爷子一直知道木塔的下落,只是单单瞒着自己,五爷明白这肯定是木塔的意思。
就在五爷等到有些绝望的时候,木塔在三天后的夜晚风尘仆仆的闯进了大门,他跑进屋子时脚步的咚咚声震得地皮都在响。
木塔直接就扑在了老爷子的床前。
“我回来了。”
他握着老爷子的手说。
老爷子的眼睛立刻亮了一下,依然说不出话来。老爷子忽然笑了一下,然后又拿眼睛担忧地望望木塔再望望五爷。
“我懂,我懂,老爷你放心吧,他就交给我了。”
木塔急急地说。
老爷子艰难地点了一下头,眼神很慈爱地望着木塔慢慢闭上了眼睛。
五爷心里忽然有些嫉妒,但是就在这丝嫉妒刚刚泛起的时候,木塔撕心裂肺的哭喊响了起来,老爷子去了。
早已在外面等了两天的响器队立刻吹奏起了悲戚尖锐的音乐,人们开始走进来摆设灵堂,帮五爷和木塔更换孝服。五爷吩咐让木塔也按儿子的身份服丧。
一切都混乱沉郁的进行着,五爷一直都没有哭,看着木塔源源不断流下的眼泪,五爷有些愧疚和自责。但是他不想强迫自己去掉那些个装腔作势的眼泪。
老爷子终于入土之后,五爷和木塔对面跪坐着守灵。
五爷终于有机会打量木塔了。
高了壮了,留了短短的络腮胡须,成熟和沉默的像块黑色的石头。
这已经不是五爷记忆中的木塔了。
那时的木塔……是什么样子呢?五爷已经有些淡忘了……
五爷是在守灵时直接栽倒在地面上的。
他已经好多天没合眼了,五爷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昏倒了还是睡着了。
五爷醒来时他已经是躺在床上了,睁开眼看到是自己熟悉的卧室屋顶,转一下头,就看见木塔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趴在床头睡着了。
五爷挣扎着坐起来,拽着被角把半个被子盖在木塔身上,才盖好木塔就醒了。
两个人眼睁睁互相望着对方好半天,然后同时说:“你醒了?”
“恩。”
同时答应了一声,两个人就又都沉默了。
其实五爷心里有好多话要问,比如说这么多年木塔去了哪里?干了些什么?为什么要离开,离开时为什么连个招呼都不打……等等,等等……
但是他问不出口,眼前的这个木塔不是当年那个让他恨到咬牙切齿的木塔,因为陌生,五爷的心里竟然连一丝激动都没有。
没话说的五爷感觉肚子里很饿,他应该许久没有好好地吃东西了。
五爷就动了动身子,穿好鞋下床想走出去找吃的,但是刚一迈腿就脚下一软头晕目眩的摔了下去。
一双有力的大手适时的接住了他。
“五子!五子!你没事儿吧?五子!……”
耳边传来五爷曾经熟悉的呼唤声。
“五子”这个称呼当年是木塔的专利,以前别人都叫他五少爷,现在都叫他五爷。
五爷抽冷子也会酸溜溜的感慨,时光真是大把大把的被闲抛了,一没留神他也被日月轮回无情地给催成一爷了。
成爷就成爷吧,成天介地走哪都被人“五爷五爷”地招呼着,五爷也就习惯了,端起爷的范儿默认了。
现在猛地被木塔情急之下这么一叫,五爷这会儿子心里一下就甜了,这一甜不要紧,五爷立马儿回忆起了过去那些个有些掉价儿的破烂事儿。
[正文 第二章]
五爷排行老五却是家里的独子,他上面的几个哥哥都早早的就夭折了,按五爷的话说就是他家老爷子作孽太多,所以他几个哥哥才早早的被老天收了去。
梅家老爷子早年干的是杀人越货强掳拐卖的勾当,后来随着儿子一个接一个死,他的原配夫人也受不住这种折磨早早去了。梅家老爷子这才收了手干起了不太本分的倒买倒卖,几年下来收益反倒比早年翻了几番。日子过得安稳了,老爷子就又搭上了个勾栏女子,大红花轿抬进门第二年就怀了五爷,尽管梅老爷子百般呵护,五爷他娘还是在生他的时候撒手走了。当时梅老爷子差点哭死过去,看来他是对五爷的娘动了真心。也因为这份真心他就把五爷看成了夺命的凶手,从小就不待见,也许正是这份不待见反倒让五爷挣扎着活了下来。
真正疼五爷的是木塔的爹爹木老爷子
木老爷子原本是官府里的行刑官,负责刑求逼供拷打折磨的,一次出手不慎取了一位尚未定案的高官的性命,结果高官平反了,木老爷子因此反倒把自己赔了进去。是梅老爷子出面把事情摆平的,至于梅老爷子怎么和木老爷子相识相交的,没人知道究竟的底细。传言大概是说梅老爷子的草莽兄弟在狱中受过木老爷子的恩惠。
反正后来木老爷子就在梅家大院里住了下来,似仆也似客,梅老爷子处处都对他透着几分格外的亲昵和尊敬。
木塔的出生也带着些许滑稽的戏剧性。
木老爷子原本也没有成家,他说自己干的本就是造孽的活计,恐怕也会遭了梅老爷子的那种报应,所以也一直没敢娶妻生子。但是有一次忍不住和勾栏里的女子春风一度之后,隔年那个女子就抱着木塔找上了门来,硬说这就是木老爷子撒下的孽种,开了逆天的花,结了违命的果。
木老爷子当然死活不认账,但是梅老爷子当时刚刚夭折了第四个孩子,看到初生的木塔着实是触景伤情又喜欢得紧,就极力做了主张把木塔留了下来。
木塔是留下来了,可那个勾栏女子却被木老爷子乱棒打了出去。好在梅老爷子塞给了她不少银两,事情也就那么过去了。
所以五爷是梅老爷子的眼中钉,木塔是木老爷子的肉中刺,这对难兄难弟打小就没得过自家爹爹的喜爱。苦藤攀苦树,这小哥俩自打懂事儿起就抱团抱在了一起,同吃同睡形影不离。
可话又说回来了,虽然两个老爷子都不疼自家的孩子,但那一腔想做爹爹的热情总得要找地方发泄,于是这老哥俩就跟约好了似的,梅老爷子把木塔往死里疼惜,木老爷子就把五爷往极处溺爱,倒也都尽情地享受了这错位的天伦之乐。
五爷比木塔要小那么几岁,自幼柔弱,就把壮实的木塔当大树缠绕依赖着,总是哥前哥后的叫着,木老爷子听见了就总会板着脸说:“他是条贱命,别叫他哥。”
木塔也老把五爷“五子”来,“五子”去的叫,木老爷子听见也总会抡起巴掌扇着木塔的屁股教训说:“五子也是你叫的?你要叫爷!”
俩小子慢慢学乖了,当着木老爷子的面就总会演戏,木塔会恭恭敬敬朝五爷叫爷,五爷也会趾高气昂的摆摆谱,然后一转脸,俩人就会为刚才的戏码嘻嘻哈哈的闹在一起,觉得那样欺骗木老爷子是件挺有意思的事儿。
现在五爷摔倒在木塔怀里听着木塔焦急的呼唤,脑子里又回想起小时候那些亲密无间的岁月,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感慨。
“我没事儿,就是头晕。”
五爷睁开眼睛说。
“那你就在床上躺着别起来了。”
木塔弯腰抱着五爷关切地说。
“我饿了。”
“你呆着,我去端饭。”
木塔扶着五爷在床上坐好,飞快的去又飞快的来了,双手端着个方桌,上面摆满了菜肴和几碗米饭。
“我陪你一起吃,我也饿了。”
木塔在五爷面前放下桌子,在对面坐好,埋头吃起来,明显也是饿坏了。
五爷慢慢吃着米饭,不时抬头打量一下木塔。他不太明白为什么木塔表现的那么自然,就好像十五年前的那些事根本没发生过。
五爷发现木塔只是频繁夹着他面前的那几盘素菜,放在自己这边的荤菜木塔一下也没动。
“你也吃点肉啊。”
五爷怕木塔是因为拘谨,就夹起一块鸡腿往木塔碗里放去。
“我现在吃素。”
木塔用手挡了一下说。
五爷觉得有点尴尬,笑了一下,把鸡腿放进自己碗里说:“吃素?难道这15年你跑去做和尚了?”
说完他哈哈笑了几声。但是他很快就发现木塔的脸色有些古怪。
五爷心里突了一下。
“难道你真的做和尚去了?”
木塔没说话,只是很快把碗里的剩饭扒进嘴里吃下去说:“赶紧吃饭吧。”
“你为了躲我跑去做和尚了?”
五爷提高声音问。
木塔放下手里的碗,静静地看着五爷。
那双眼睛很干净,像湖底倒映的澄澈天空。
五爷心里就有些泄气。十五年了,自己怎么就放不下。
“你……,还走么?”
五爷有些忐忑地问,这真的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不了,老爷刚走,我留下来陪着你。”木塔平静地说,“杀老爷的凶手抓到了么?”
五爷摇了摇头。
“他做了那么多孽,仇家那么多,谁知道……”
五爷不以为然地说。
“别那么说老爷!”
木塔打断五爷的话,口气有些严厉。
五爷住了嘴,埋头吃了几口饭又说:“明天我陪你去上坟吧,你家老爷子走的时候你怎么都没回来?既然现在回来了就去看看吧。”
“唔。”
木塔淡淡的应了一声。
“老爷,热水烧好了,您该去洗澡了。”
这时管家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知道了。”
五爷应着望望窗外,天色已近黄昏了。
“一起洗吧,我还给你搓背。”
五爷试探着问。
十五年前他和木塔老是一起泡澡。
“恩。”
木塔很平和的答应了。
五爷的心里刺挠了一下。
木塔这是怎么了?真的不再计较十五年前的那些事了么?
两人一起来到浴室,阔大的四方池子里已经放满了热水。
木塔自然而放松的褪下衣物迈腿坐进了池子。
五爷的目光却就没那么安分了,他不时用眼角的余光偷瞄正在脱衣服的木塔。
的确是壮了成熟了,黑色的绒毛浓密了许多,在结实鼓凸的肌肉上细细地勾勒着一个成熟男人让人迷惑心动的魅力。
五爷忽然对自己的身子感到有些害羞,他从小身子就白,玉一样的细致。身上最深的颜色也是透着浅粉的淡红。
他手脚有些僵硬地脱光衣服,进了池子在木塔的侧对面坐下来。
木塔闭着眼睛微微低着头静静地坐在那里,夕阳淡金的光线从窗子射进来漫过他的脸,他的脖子,他结实的胸膛,铺在蒸汽氤氲的水面上,继而蕴进温热清澈的水底。
五爷的目光就忍不住追着这淡金的光线向水底探寻,水足够清澈,五爷心满意足地看到了他想看的东西,然后他的心就猛地跳个不停。
汗水开始从木塔的额头脖子渗出,慢慢汇聚成大颗的汗滴流淌下来,把他的胡子润湿的闪着晶莹的光。木塔却依旧闭着眼睛端坐着,任凭汗水源源不断的渗出,汇集,流淌,滴落。
五爷大睁着眼睛仔细观瞧欣赏着这个坐在夕阳暮光里的男人。
没想到,这个已经开始被自己淡忘的男人会以这幅摸样重新回到自己身边。
变成什么样不好,偏偏变成了对自己最有杀伤力的摸样跑了回来,五爷咬了咬腮帮子,这个全新的木塔已经又让他有点难以自持了。
五爷感觉到泡在热水里的下身已经有了些变化,他就用两个手指捏住大腿上的软肉拧了一下,想用疼痛驱赶走自己脑子里的邪念。但使用的力道大了点,疼的超乎了五爷的想象,五爷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这声音被水面和墙壁反射回荡着,有种说不出来的暧昧,五爷的脸立刻被羞的有些发红。
木塔听见了五爷绵软压抑的轻哼,睁开了眼睛,一滴凝结在他眉毛上的汗水随着掉落了下来,在水面上敲出了淡淡的涟漪。
“你的脸那么红,是不是太热闷住了,出去透透气吧。”
他看着五爷关切地说。
五爷支吾了一下,脸愈发红了。
[正文 第三章]
就在五爷脸上的红潮还没退去的时候,更让他血气翻涌的事情来了。
木塔面对着他从水里站了起来。
“来吧,我先帮你搓搓背。”
木塔坦然地望着五爷说。
五爷的脑袋立刻浑了,三魂一下走了两魂,七魄一下溜了六魄,剩下那一魂一魄丝丝缕缕的都缠在木塔身上,抽都抽不开。
高大的木塔笔直地站在那里,夕阳的晕光柔和地笼罩着他的全身,一些晶莹的水珠在他肌肤上闪着光,一些水珠在蜿蜒的流淌滑落。木塔的神情平静淡然,望着五爷的双眼却被暮光祥和的照亮。
木塔越是坦然平静越是深深地打动了五爷的心。
真正的男人就该是这个样子,水底寒石一般坚忍,泥中秋叶一样静美。
尽管五爷有点不甘心,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木塔只是随随便便的往那一站,就一下子胜过了十五年间他经历过的所有男人。
五爷心里有些气馁,在心里积攒了十五年的怨念,一下子就泄了个精光。整个人一下就输了,而且看样子还要继续输下去。
五爷默默地把身子转过去,心里带着些许甜蜜和惆怅期待着木塔的服侍,五爷更愿意把这幻想成一种恩爱的呵护和体贴。
木塔手上裹了毛巾开始轻轻帮五爷搓背,五爷的皮肤是那么白皙细腻,毛巾只是轻轻擦过就泛起了一片粉红色,于是在木塔的手轻轻抚过之后,成片的粉红就花朵一样在五爷的背上次第开放了。
“不疼吧,我都没敢使劲。”
木塔在五爷耳后轻声说。
五爷在这声音里听出了亲昵,听出了温存,听出了一种久违的叫做幸福的东西。
“恩,不疼。”
五爷温柔的低声应着,心都要化开了。
木塔帮五爷擦好之后就坐在池子上让五爷帮他搓背,五爷看着木塔宽阔的后背,隆起的双肩,结实强壮的脖子心里很是羡慕,自己怎么就没生成这样的一幅男人的好身板。
他一边用力帮木塔搓着背一边忍不住偷偷用手掌的根部接触木塔温热的肌肤。
五爷觉得自己像做贼一样,这让他没来由的有些生气,所以在帮木塔搓好之后,他用力的在木塔的后背上拍了一巴掌。
“好了!”
五爷喊道。
木塔回头咧嘴冲五爷笑了一下,那意思应该是表示感谢。
五爷看见那笑容脑子马上又浑了,心也跟着又化了。
自己上辈子肯定欠了木塔一笔孽债。
五爷在心里无力地想,明明自己都成爷了,一到木塔跟前他好像又变成了多年前那个情窦初开,飞蛾扑火的傻小子。
木塔跳进池子开始撩着水搓洗身上的其他地方。同时把身子背了过去。
五爷在后面看着木塔背着他在那里埋着头清洗,看来木塔还是在顾忌十五年前的那些事。
“你怕我看啊!”
五爷冲口喊道。
“啊?”
木塔有些错愕地回过头望着五爷。
“你干嘛把身子背过去洗?”
五爷用挑衅的目光盯着木塔问。
木塔挠了一下头。
“难道我要在你面前大咧咧的洗那个东西?那也不雅太难为情了。”
木塔笑着说。
“那你在澡堂子里还背着人洗啊?”
五爷咄咄逼人地问。
“这……”
木塔语塞了。
“你不就是还记着十五年前的事,提防着我么?”
五爷很直白地说,反正这个问题早晚要面对。
“不是……”
木塔无奈地把身子转了过来。
“你到底想让我怎样啊?”
他有些无辜地望着五爷问。
五爷也不知道他想木塔怎样,让木塔就这么当着他的面洗下面那东西好像也确实不妥,五爷开始为自己刚才的冲动感到后悔了。
“没事了,我热的头晕,先出去了。”
五爷说完连身上的水也没擦干,披上件袍子走了出去。
木塔望着五爷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已经黯淡下去的暮光里他的眼神忧郁而复杂,没有了刚开始面对五爷时的那种淡然和平静。
五爷回到卧房脱掉袍子重新躺回到了床上的被子里,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也许自己以后要在木塔面前表现得有尊严一些,不要再重蹈十五年前的覆辙。
木塔走进五爷的房间是在天黑之后,他手里抱着一卷草席和一床被褥。
“我也在你房里睡,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保镖了。”
木塔在地上铺好草席和被子之后对不明所以的五爷说。
“矫情的,既然在一个房子里睡我还能让你睡地上啊,来吧,上床睡吧。”
五爷撇了一下嘴,心里有些高兴地说。
“呵呵,那也成。”
木塔爽快地答应着上床进了五爷的被窝。
“你怎么什么都没穿?”
木塔很快僵着身子面色为难地说。
“咋啦?你怕了?”
五爷嘴上这么说着还是起身穿上了一套丝绸白睡衣。
自己也年纪一把了,也成爷了,该保持的尊严还是要保持的,五爷不太情愿地在心里提醒自己说。
[正文 第四章]
“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保镖了。”
五爷一直记着木塔许下的这句话。
当他被塞进木箱子里憋晕过去再醒来时首先想到的还是木塔,还是木塔许过的这句话。他想木塔想的牙根儿直痒痒。
可惜就算他咬碎钢牙木塔眼前还是不在。
五爷估摸着木塔此时此刻肯定还躲在哪继续和他生闷气,肯定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人绑架了。
五爷从昏厥中清醒过来想了一会木塔才注意到他已经被从箱子里放了出来。现在整个人被横放到一头瘦毛驴的驴背上,摇摇晃晃颠颠簸簸地行进在山野的小路,脚被捆着,双手被反剪着绑在背后,嘴里也被勒了破布条。
这时候牵驴的人扯开嗓门唱起了京戏。是《打龙袍》里包黑子的一段西皮流水:
忽听万岁宣包拯,
在午门来了放粮臣。
撩袍端带某就上龙庭,
品级台前臣见君。
……
唱的中气十足但又荒腔走板。
五爷原本也是玩票玩得痴迷的,听了这段唱心里不由觉得哑然失笑。
牵驴人唱完忽然停了下来转身向后面走来。
五爷赶忙耷拉下来脑袋闭上眼继续装昏。
那人走过来扳着五爷的额头抬起他的脑袋。
“还没醒啊?”
五爷听到一个憨声憨气又带着几分稚嫩的声音自言自语着。
随后五爷的脑袋又被放下了。
一阵奇怪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起来。
五爷忍不住眯缝着眼睛偷偷观瞧。
近在咫尺的地方那个松垮的大裤裆被褪了下去,五爷超近距离的看到了两扇结实饱满的黑红屁股蛋儿。
接着一道闪亮的水柱从下方倾泻了下来,哗啦啦的声音也跟着不绝于耳的响了起来。
他在背对着五爷小解。
想着对方清空身体的那种舒服感,五爷实在忍不住彻底溃败了。
他抬起脑袋极力的从鼻腔发出呜呜声。
那人明显是听到了,他提上那个松垮垮的大裤子,他边系裤带边叉着两条腿向五爷走来。
五爷极力向上抬起脑袋,蠕动着身子继续呜呜的发出声音。
那人弯下身子把脸凑了过来。
五爷看到了一张黑红透亮带着几分稚气虎头虎脑的脸,那张脸上还镶嵌着一双乌溜溜洋溢着好奇和喜悦的眼睛。
“你终于醒了啊,差点以为你会死过去呢。”
他咧开嘴笑着喜滋滋快活地说,他的嘴唇丰满柔软,嘴唇上方有层黑黑的茸毛,也许刚长出来没多久,还散发着新鲜的气息,怎么看他都是个十八九岁愣头愣脑的黑黑小小子儿。
五爷向上拱拱脑袋又呜呜了几声。
“你别呜呜了,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黑小子儿皱着黑黑的眉毛很坚定地说。
下身憋得厉害,眼看就要决堤出丑了,五爷急的眼泪都快飚出来了。
五爷有些狂乱地挣扎怒“哼”着,极力想向他表达自己想说话的意图。
黑小子儿好像明白了,他把勒在五爷嘴里的布条解开了。
“我要小解!”
五爷的舌头刚一自由他就急吼吼的喊了出来。
“啊?”
黑小子儿有些傻呼呼的愣了一下,大概他怎么也没想到五爷第一句蹦出来的竟是这三急里面的一急。
“你还是撒在裤子里吧。”
黑小子儿忽然又撂下黑脸子冷气横生地说。
“臭小子!老子也是江湖上混的,咱们是盗亦有道,你绑我我认栽,可没你这么糟践人的,你还不如干脆现在就杀了我吧。”
五爷咬牙切齿地说。
黑小子儿斜着眼一脸不屑的嘲讽。
“我到底怎么你了?杀了你全家?抢了你财物?强暴你姐姐的事儿爷肯定没干,爷不好那一口。”
从开始看见黑小子儿的脸五爷就极力回想,一点印象也没有,五爷猜不透他为什么绑架自己。
“还耍贫嘴?你也甭胡猜,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黑小子儿冷冷地说。
“那你先把我放下来撒泡尿,之后要杀要剐随你便!”
五爷是真急了,下身的形势十万火急,五爷脑门上的青筋都迸出来了。
“你还是憋着吧。”
黑小子儿满怀着深深的恶意笑得门牙倍儿亮,他在五爷的脑门儿上拍了一把,重新勒好五爷嘴里的布条,起身牵着驴继续赶路。
黑小子儿欢快地又唱起了依旧荒腔走板的荤曲儿小调。
随着热流濡湿了裤子,五爷咬牙切齿地在心里想:
杀了你!老子要杀了你!
五爷边带着悲凉的心境痛快地在质量上乘的高档绸裤里放水边杀意四起地发着狠。
有机会他一定要把这个臭小子黑驴蛋儿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正文 第五章]
五爷被绑着继续在驴背上难受的颠簸摇晃着,清醒过来也未必是件好事,身上所有的痛苦都要清晰地感受和忍耐,但最难熬的还是百无聊赖。
大头朝下被撂在驴背上,五爷能看到的只有青草郁郁的地面和砂石,勉强扭扭头看到的就是那个万恶黑小子坠在屁股上的垮裤裆,看得五爷心里直犯堵。
其实生死五爷倒是不在意,五爷就是想木塔。木塔十五年前消失那会儿,五爷觉着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再死也没啥了。现在被绑在驴背上五爷就是有点懊悔,懊悔自己为了维护尊严在木塔回来后一直对木塔保持着尺度。
五爷横趴在驴背上能感受到揣在怀里的一大叠银票还在,随着身体和驴背的挤压摩擦那些银票发出吱吱啦啦的声响。这说明劫匪绑他之后并没有搜身,绑他很可能并不是为了钱财,这是个不好的讯息,预示着五爷自身有性命之忧。
丢命五爷不在意,就是觉得没能和木塔鸳梦重一下,就这么糊里糊涂的丢了性命是件很遗憾的事。
五爷的身子骨里一直都保持着十五年前那一晚对木塔的特殊记忆,尽管这记忆伴随着深深的屈辱和剧烈的疼痛,但五爷还是深深地被这个记忆时不时的诱惑着,那是改变他人生方向的一段刻骨记忆,像树木年轮里痕迹最深的一环。
五爷还记得十五年后再次和木塔同床共眠的第一晚,自己的身体还是对木塔充满了渴望的,但为了尊严,五爷极力忍了下来。
十五年来,即使最让五爷心动的男人五爷也没和他为了睡觉而彻夜同眠共枕过,一开始五爷和木塔睡在一个被窝里还真有点不习惯,他感受到了拥挤和来自木塔身体的热量,一点困意也没有,当然,这和他刚刚醒来没多久也有关系。
月亮已经升起来了,临窗的床上一片静谧的银辉清淡的满铺着,五爷向上望去,能看到月亮露在窗角的半张脸,像块能庇佑幸福的银锁。
“你睡着了么?”
五爷最后熬不住清寂轻轻问躺在他身边的木塔。
“没,很久没和人一个被窝睡觉了,有点不习惯。”
木塔听到五爷的问话松了口气似的把两只胳膊伸到被子外,随后又把两只手掌交叠着枕在了脑后。
“你也没睡么?”
他问五爷。
“我也是很久没和人一起睡觉了,也有点不习惯。”
五爷笑了下说,听到木塔说很久没和人睡一个被窝他感到很高兴。
“那我还是睡地上吧,别害你睡不好觉。”
木塔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不用!”
五爷喊着急忙伸手抱住木塔,顺势用手环住了木塔的腰。
木塔的身体顿住了。
五爷很想悲伤一把,用凄婉可怜苦守寒窑十五年的口气说一声:“别再离开我了。”
可是他撂不下那面子,搁十五年前他肯定会死缠着木塔撒娇打滚耍赖皮,想干啥就干啥。
可现在不行了,现在他是爷了,要顾着自己的面子和尊严有些话不好直说,有些事也不能痛快的由着性子去做了。
“地上——凉。”
五爷的心思千回百转之后化成了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平常话。
五爷说完微微垂着头,没看木塔,白皙的脸颊在月光里像矜持地开了一季的夜花,透着些历尽风尘之后的疲倦之色。
“哦,那我就留在这。”
木塔好像忽然明白了五爷的疲倦和欲语还休,他轻轻拍了拍五爷,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动,任五爷就那么环抱着,像棵带着体温的撑天大树。
五爷颇为畅享这种受宠的感觉,抱了一小会儿,五爷被木塔浑身的气味熏陶着,心思就有些活泛,熬不住地把手滑到木塔的腋下抓挠起来。
木塔立刻缩着身子呵呵笑了起来。
木塔喘着粗气笑着把五爷的手抓出来握在手里。
五爷抽回自己的手躺了下来。
木塔也挨着五爷重新躺好。
“你真的跑去当和尚了么?”
五爷问。
“没,倒是在一个寺里呆过。”
木塔揉了一下鼻子。
“在里面干什么。”
“习武,念经,种菜,吃斋饭。”
“为什么?”
“不为什么。”
“那到底是为什么?”
“哦……”
“什么啊?”
木塔好半天没出声。
“也许我和佛有缘吧。”
木塔最后说。
五爷不满地咕哝了一声,没再继续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