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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丫丫踢着沙包玩着,那边李铁匠的小徒弟因为手脚不够利索又被李铁匠劈头盖脸的骂开了。谁知道这回李铁匠才骂了没两句,那个小徒弟忽然好像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抬手一推,李铁匠就像个满腾腾的扎口麻袋一样翻了过去,轱辘一下,姿势挺难看的倒在地上了。李铁匠脸都气青了,瞪着喷火的双眼爬起来,举着锤子像要和他徒弟拼命一样冲了上去。还没冲到一半他就被我父亲又按倒在了地上,还把他的锤子夺了下来。
这个时候的父亲还是挺让我感到骄傲的,除了虎叔,村子里父亲和别人打架还没输过呢。
“一个不懂事儿的孩子,你和他较真干嘛。”
父亲按着李铁匠说。
我撇了一下嘴,这话他也好意思说别人,不较真他干嘛老把我和哥哥的屁股扇的震天响。这就是村里面的人常说的“老鸹落在猪身上,眼里只看到别人的黑”吧。
李铁匠的徒弟把李铁匠推倒后又变回了木头人儿,机械地转身又埋头继续干他的活计。
父亲也被他整愣了,和木匠交换了一下眼色,父亲嘴里咕哝着:“这孩子有点不太正常吧。”
说着他就起身放开了手。
李铁匠跳起来赤手空拳的又朝他徒弟冲了过去。这回父亲没拦他,大概是寻思手里没家伙怎么打也打不死人吧。
李铁匠对着他徒弟的后背撒泼一样胡乱地拳打脚踢了好一阵子,他徒弟木头一样继续干着活,好像后背那些狂风暴雨般的拳脚都落在了别人身上。
李铁匠正打的起劲,他徒弟忽然回头说:“该淬火了吧。”
李铁匠竟然停下挥了一半的拳头探头看了看,指了指说:“那里,再锤几下。”
“哦。”,小徒弟低下头继续乒乒乓乓的干活。
李铁匠好像也出够气了,到旁边翻出了一个铁马掌,把黄骠马在木架上拴好,吊起它的一只蹄子就准备开始干活。
黄骠马好像被李铁匠刚才那胯下的一把给捏怕了,不安分的嘶鸣躁动着。
父亲走过去,抱着黄骠马的脑袋抚摸着它的鼻梁骨轻声说:“别怕,别怕,一会就好了。钉好了马掌以后你的蹄子就不怕磨了。钉好了咱们回家我就给你泡豆子吃……”
他在黄骠马耳边喃喃絮语着,那么温柔低沉的声音是我从来没听过的。我心里忽然有点嫉妒黄骠马了,记得有一次我闹腾着要吃炒豆子,结果只换来了屁股上麻辣辣的几巴掌,可黄骠马只是钉个马掌就有泡豆子吃了。我看了看自己的脚丫子,考虑着要不要让李铁匠给我也钉个脚掌,那样就可以得到父亲温柔的话语和炒豆子了。不过再想想那样一定很疼,我心里又有点害怕,不知道在鞋子上钉个铁掌算不算数。
我正胡思乱想着,李铁匠已经利索的把马掌钉好了。父亲要给他钱他阻挡着说:“还给啥钱呀,过两天赶紧把它牵过来配种就行了。”
“你个老狐狸,一个马掌就打算让他卖力气呀。”
父亲收起钱笑着说。
“操,你以为俺的马掌铁不是花钱买的呀,再说了,它不是还能爽一下嘛。”
李铁匠嘿嘿笑着说。
“那你家的小母马就不爽?”
父亲翻了一下眼睛。
“那肯定没你家的黄骠马爽。”
李铁匠回嘴道。
“行啦!你们两个老不正经的,别争这个了,老李赶紧看看我的锄头好了没?”
武木匠在一旁笑着插嘴道。
“好了!”
那边李铁匠的小徒弟应声喊道。
武木匠拿着锄头,父亲牵着马,一同走出了铁匠铺。我坐在马背上听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胡乱聊着。
“今晚来俺家喝酒吧。”
分手时武木匠对父亲说。
“弟妹……”
父亲犹豫着说。
“你别管她,她就那脾气,其实心里没啥。”
武木匠有些不耐烦地说。
“不是,你能不能和她说一声,下回你俩在我跟前吵架用汉语行不?你们用蒙古话我听不懂,还以为你俩在说啥军事机密呢,我总怕我哪句话说错了被你们当成情报供出去。”
父亲笑着说。
“熊样!”
武木匠笑着捶了父亲一拳。
“那好,那晚上我就去了啊。”
父亲笑着说。
“恩。把这孩子也带着吧,他和海山好着呢。”
武木匠抓着我的手轻轻晃着说。
“带他干啥,闹得慌。”
父亲皱着眉说。
“我还不稀罕去呢,”,我在马背上生气地说,“我更喜欢和虎叔在一起。”,因为居高临下,我觉得自己说的很正义。
“你个小兔崽子……”
父亲在我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哈哈,这孩子待虎子比你还亲呢。”
武木匠哈哈大笑着说。
“恩那。”,父亲有些尴尬地挠挠下巴说,“也不知道是不是蹿种了……”
“别胡说八道,虎子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
武木匠拍了父亲一巴掌说。
“我就是随便说着玩的,你看你还当真了。”
父亲小声咕哝着。
“再说你和虎子那么好,就算真蹿种了你也不会在意吧,哈哈。”
武木匠又哈哈大笑着说。
父亲咧了一下嘴,苦笑了一下说:“我倒真是愿意虎子有这本事呢,俺那兄弟真是命苦啊。”
“恩,那好,那晚上你就过来吧,我先回了。”
武木匠摆了一下手,转身走了。
父亲牵着黄骠马回到家,真的给它泡了一捧黄豆,我咽了口唾沫,没敢和父亲提炒豆子的事,我怕再挨揍。
我的两个哥哥已经用自行车链条做好了火药枪,简单的铁丝弯成的手枪架上并排立着捆了几个链条,链条中间的细孔就构成了枪膛,把里面塞满火柴头上刮下来的磷片,前面用火柴棍堵好,后面铁丝做的枪栓拉开,一扣扳机。“砰”,伴随着带着火药味的一股烟雾,声音还挺大。黄骠马被吓得哆嗦了一下,蹽了个小蹶子。
父亲气的走过来,兜腚就给正喜滋滋拿着火药枪对我显摆的大哥哥来了一脚,大哥哥瞟了父亲一眼,若无其事的拍了拍屁股上的雪,低头继续摆弄他的火药枪。
父亲无可奈何的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
我们三兄弟之中大哥哥和父亲长得最像,也是挨父亲揍最多的一个。因为挨揍时大哥哥总是一声不吭,只喜欢用眼神和父亲较量,父亲就往往被大哥哥的眼神挑逗的更加亢奋,揍得就更起劲。
我和大哥哥不一样,父亲碰我一指头我就会杀猪一样哭爹喊娘的撒泼。不是特别生气的话父亲往往就会失去了揍下去的兴趣。
我承认大哥哥的表现比我更像个爷们,可是,谁的屁股疼谁知道,我干嘛为了那么点面子让自己的屁股遭罪啊。
可能是因为大哥哥的屁股揍起来更得心应手,我觉得三兄弟里面父亲最喜欢的恰恰是被他揍得最多的大哥哥。
但是最近两年大哥哥挨揍的次数明显减少了,我想是因为他已经15岁了,个头猛长的原因。父亲已经害怕自己揍不过他了吧。我这样猜测着就希望自己赶快长大,能把父亲按在地上揍一顿是我埋藏在内心最深处的一个不可告人的小小心愿。
傍晚的时候虎叔终于来接我了。
“想死虎叔了。”
虎叔把我抱起来用两只手揉搓着说。
我咯咯笑着被虎叔往天上抛了两下。
父亲冷眼往这边瞟了一下,鼻子轻轻哼了一声说:“晚上我要去武木匠那喝酒,你去不?”
“不去了,我还要陪孩子。”
虎叔笑着说。
“不去拉倒。”
父亲抹了一下鼻子,扭头进屋了。
虎叔莫名奇妙的挠挠头问我:“你爸今天又和谁生气啦?”
“没有啊。”
“哦,那咱回家吧,我给你烙大饼吃。”
虎叔让我骑在他脖子上,顶着我往回走。
“虎叔,我想吃炒豆子。”
我抱着虎叔的脑袋弯腰看着他说。
“好,做完饭虎叔就给你炒,你想吃甜的还是咸的。”
“甜的”
“唔……家里应该还有白糖吧。”
“我昨天偷吃完了。”
“你个小馋猫……那咱们先去买点白糖吧……”
“恩。”
这样的对话永远不会出现在我和父亲之间,他用来回应我的只会是在我屁股上劈啪作响的大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