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叔把饭做好时间就已经到了中午。
十几张油汪汪软呼呼薄溜溜的葱花饼在桌子中间摆着,摞的老高;三碗热腾腾的疙瘩汤稠糊糊的盛好,冒着香气;切得细细的土豆丝满满地堆了一大盘子,惹人眼馋。饭桌有点高,我坐在板凳上刚刚能冒出一个小脑袋,我就把下巴支在桌面上,转着眼珠子看看葱花饼再看看土豆丝,疙瘩汤的香气让我的口水开始在舌头上打转儿了。
熊叔不等虎叔坐好了就大咧咧的拿起一张葱花饼夹了几筷子土豆丝放在上面,横着窝个小边,再竖着卷起来,他张开大嘴刚要往嘴里塞,忽然看了我一眼。
“给你!”
他把那个卷好的饼直直的递了过来,我看了看他黑乎乎的胡子脸,害怕的没敢接。
看我没接,他一下子把眼珠子瞪大了好几倍。
“赶快拿着!不拿我揍你!”
他粗声吼着。
我赶忙伸出双手接过来咬了一口,他咧着嘴就乐了。可我看着他凶呼呼的脸,尽管吃着喷香的葱花饼,我还是想咧嘴大哭。
虎叔看在眼里给了他一拳说:“别对孩子那么凶!”
熊叔撇了撇嘴,又卷好一个大饼,张大嘴要往嘴里塞时他又停下了。
“虎子,这个给你吃吧。”
他把那张卷好的饼递到虎叔面前。
虎叔扫了一眼说:“不用,你自己吃吧,。”
我以为熊叔会像吼我那样吼虎叔,但他只是笑了一下就张开大嘴把饼塞了进去狠狠的咬了一大口,鼓着腮帮子用力嚼着,看得出来他吃的很快活。
虎叔也拿起筷子夹了些土豆丝开始卷饼。
这时熊叔一只手拿着大饼吃着另一只手就慢慢的放到了桌子下面。
虎叔卷好饼刚要张嘴去吃时,忽然他的身子一颤,停住了。
“把手拿开。”
虎叔说道。
我没弄明白虎叔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于是我就从手里的大饼上抬起脑袋,边嚼着嘴里脆脆的土豆丝边好奇的看着虎叔。
虎叔看到了我投向他的目光,脸忽然憋得通红。
“你快放开!”
他压低声音看着熊叔说。
但熊叔好像没事儿人一样,他低头喝了口疙瘩汤然后抬起脑袋说:“汤有点咸了。”
他说完这句话虎叔一下就发怒了。
抬起胳膊,虎叔一肘子捣在熊叔的胸膛上。
可能熊叔没想到虎叔会打他,身子往后一仰,他就从凳子上翻了过去,翻过去的同时他那只伸到桌子下的手还搭在虎叔身上,于是,他就拽着虎叔“噼哩扑通”俩人一同翻倒在地上了。
我吓了一大跳,心想虎叔的脾气啥时候变得这么大了,就因为熊叔说了一句“汤有点咸了。”,虎叔就挥肘子揍他?尽管我也不是很喜欢熊叔,但因为一句“汤咸了”他就挨揍我还挺可怜他的。于是我低头喝了一口汤,的确是有点咸。
我就弯下身子,伸着脑袋对还平躺在地上的俩人说:“虎叔你别揍熊叔了,汤是有点咸。”
地上的俩人同时抬起脑袋用古怪的目光看着我,然后熊叔就“哈哈”放声大笑起来。
虎叔的脸更红了,他一把打开熊叔还抓在他裤裆上的手,翻身跳了起来。
熊叔依旧躺在地上哈哈笑着,边笑边用拳头捶着地说:“汤是有点咸?这孩子还以为我是因为那句话挨揍的?哈哈。”
虎叔红着脸给了熊叔一脚说:“赶快起来!你要再那样我就把你撵走了。”
熊叔停住笑声,把脸阴沉下来说:“撵我走?你都和人家睡觉了我就摸一下还能怎么地?你也太欺负我了。”
“你……你说啥呢?我和谁睡觉了我?”
虎叔有些口吃地辩白着。
“这孩子刚才都跟我说了,你和他爸老是一个被窝睡觉!”
熊叔怒气冲冲地说。
虎叔看着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是呀,昨晚咱们三个就是在一个被窝睡的啊?”
我看着虎叔说,不明白虎叔为啥那么惊讶。
虎叔敲了一下额头对熊叔说:“那个睡觉和你说的睡觉不是一码事儿。”
我一下听糊涂了,睡觉还有不一样的睡法?不都是躺在那闭着眼睛睡么?难道还能坐着睡,站着睡?或者睁着眼睛睡?
熊叔从地上跳起来说:“我不信!”“你不信拉倒!再说我就是真睡了和你又有啥关系?你管得着么?”
虎叔说完坐下来继续吃饭。
熊叔站在虎叔身后呲牙咧嘴地盯着虎叔的后脑勺,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我怀疑他是想把虎叔的脑袋给扭下来一口一口啃着吃掉。因为我脑子里他是抓小孩的野人的想法一直都没被消除掉。我越看他越感到害怕,就赶紧低下脑袋,也不管那疙瘩汤咸不咸了,张口猛喝。
但是过了好一会,我再次抬头去看时熊叔还只是用眼睛盯着虎叔的脑袋站在那喘粗气,然后他就扶起自己那张倒在地上的凳子坐了下来。
“真狠心。”
他嘟囔了一句也开始继续吃饭了。
吃过饭熊叔就把他带来的那几只野鸡和灰兔拿到院子里准备杀掉。
“别都杀掉,留两只活的吧。”
虎叔站在他背后说。
“为啥?杀了也可以埋在雪里冻起来。”
熊叔一边把两只兔子吊在院子里的树上一边回头说。
“我想送两只给这孩子他爸,还是活杀的好吃。”
虎叔指了指我说。
熊叔咬了一下牙说:“心里只有他,你就是为了他才偷跑的吧。”
“啥叫偷跑的,我之前不是告诉你了么?”
“可我没答应!我不是不叫你走么?”
“你也太不讲理了。”
虎叔转身就回屋了。
熊叔呸了一声,瞪了我一眼说:“你爸是坏蛋!”
“恩那!”
我点了点头,非常同意他的话。
“真是傻小子。”
熊叔被我逗笑了。
他到底还是留了一只野鸡和一只灰兔没杀。
我站在旁边看着,他杀野鸡和灰兔的动作很利落,从腿上拔出的刀子轻巧的划过去,鲜血喷溅,红红的颜色看得我心里哆嗦了一下,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杀生。虎叔杀猪的时候从来不带我去,他总说我太小,不该看那些。
宰杀完毕后,虎叔烧了一锅热水,熊叔开始褪毛剥皮忙活了起来,他好像忙的挺高兴,嘴里还哼着曲子,虎叔想插手他都不让。把那些野物收拾干净,虎叔就把他们炖上了,浓浓的肉香味在家里弥漫开来。我馋的跑进厨房使劲抽着鼻子猛吸那些香气,想到这些肉是熊叔带来的,我忽然觉得他看起来顺眼多了。
快到黄昏的时候,父亲来了,在院门口他就喊:“虎子,早上逮的那两只野鸡你嫂子给炖好了,去俺家吃饭吧。”
然后他就边推屋门边说:“咦?咋这么香呢?”
父亲进屋的时候虎叔正在哄因为嘴馋想早点吃肉而闹个不停的我,而熊叔正歪在炕上闭着眼睛养神。
父亲一看到我在闹,立刻瞪起眼睛说:“闹啥呢?再不听话我揍你!”
这时歪在炕上的熊叔猛地坐起身子跳了下来。
父亲看着熊叔愣了一下问虎叔:“这是谁啊?”
“哦,他是我在来这之前的地方认识的一个猎户,他叫熊狩。”
“哦。”
父亲冲熊叔点头笑了笑。
“熊狩,这是我大哥雷豹。”
虎叔对熊叔说。
“哦——你就是雷豹啊,早就听说过了,虎子在俺们那的时候整天嘴里念叨的都是你……”
熊狩用眼睛上下打量着父亲说。
“那是!我在这边也成天惦记他呢,俺俩在部队那可是生死不离的好兄弟,复员的时候没分到一起我俩还哭鼻子了呢,哈哈……”
父亲笑着说,虎叔也淡淡笑了笑,熊叔的脸上却没任何表情,他只是用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父亲。
父亲看看熊叔的眼睛,再看看虎叔,很不自在的摸了一下鼻子,估计他也被熊叔看的心里直发毛,这感觉我太明白了。
“那啥,熊老弟,你也跟虎子一块来呗,来俺家喝酒吧。”
父亲很快又热情地说。
“不用了,熊狩带了好几只野物过来呢,你回家跟嫂子说一声也过来吧,咱们在这喝。”
虎叔接过话茬说。
“哦,那好!我回家说一声就过来。”
父亲说着就往外走。
“等一下,你把这两只带走,这是熊狩专门为你留下的。”
虎叔把那两只活的野物拎起来递给父亲说。
“哦?哈哈,那就谢谢熊老弟了,等着,我马上回来,咱哥仨喝他个痛快!”
父亲喜滋滋地拎着那两只野味走了。
“你可真能扯!那是我留给他的么?”
父亲一出门,熊叔就翻着眼睛说。
“你少废话!”,虎叔瞪了熊叔一眼说,“豹子哥啥事都不知道,你不要张嘴胡说,也不要给他脸子看,他是个好人。”
“真的假的?你没和他明说?”
“没,我去端肉了。”
虎叔面无表情的转身走了出去。
“这虎子也太傻了吧?不和人家明说还大老远的偷跑到这里来干啥?”
熊叔自言自语嘟囔着,我听不懂他的话,也不想费心思弄懂,我一门心思都在虎叔即将端过来的肉上,我兴奋的小心脏在胸膛里“扑通扑通”急切地跳个不停,口水满的都快从我嘴里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