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教授病危,我急忙请假到北京去看他。坐在飞机上眯着眼睛想养一下神,可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满脑子都是吴教授的影子。他的笑,他的泪,他温情的细语,他脉脉的眼神……飞机就像是一叶迷失方向的小舟,慢慢的摇着,好像飞到北京要用上一个世纪。
——文白手记
来到陆伯的院门口,见屋里的灯亮着,院门也没有锁,想着是陆伯在家。就轻轻的推开院门进去,又轻轻的敲了一下半掩着的大门。
“是哪一个?”不是陆伯,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可能是他的儿子。我一慌,就急着想走回去。但门已经打开了。一个四十左右的男子走出来:你找哪一个?他有些谨慎的看着我问。
“哦,打扰了,我是陆老师的学生,好久不见了,想过来看看他老人家。”我说。
“你是他学生?他吃完夜饭(晚饭)就出去了,不晓得去了哪里。我是他的儿子,要不你进来坐嘛。”他说话还是有些客气的。
“那就不了,我也只是顺道过来,没在就算了,我这就回去。”
出了陆伯家的院子,心想着不晓得陆伯去了哪里?整个公园和步行街我都转了好多遍了,他根本不在。那他应该是去了什么地方呢?他也许知道我会来找他,是故意在回避着我?
往上走是步行街,是通往回家的路,但是我不想回去,一个人呆在家也没有意思。不如就反着走走看看。顺着石头台阶往下是通往嘉陵江的北滨路,倒不如去江边转转,我想着就点上一支烟,然后向下走去。
这是一条陈旧的老路,虽然两边已经是高楼大厦,但这条小巷般的石头台阶还是很安静。
十分钟后,穿过马路来到了江边,没有让我想到的是都晚上九点钟了,这里还有几个钓夜鱼的老头在边聊边钓鱼,从马路上泄下的灯光让江边很有一种朦胧的美,江水平静的向东流着,没有声音。几只小船停在岸边轻轻的摇晃,不知是做什么用的,上面隐隐有灯光闪动,想必里面是住有人的了。江边隔三岔五的坐着热恋中的青年男女。
我一个人顺着江边的堤坎往前走,一边抽着烟。也许这时候只有烟才是我的知已了,除了烟,还有就是这一江流水和脚下软软的青草及不知名的花香。
“老汉,我要你背我!”前面一个走累了的小男孩在向拉着他小手的父亲撒娇。
“哎!乖幺儿(儿子)走累了,老汉这就背你。”于是父亲蹲下身子,小男孩就欢快的扑到了父亲的背上。
“老汉,我想回家!”小男孩又说。
“要得,乖幺儿想家了,爸爸这就背你回去。”
看着眼前的一幕,我的热泪无法控制的淌了下来,模糊了视线。陆伯在哪呢?我与他俩那温暖的家呢?
又走了一段,我突然发现在前面的一块大石头上坐着一个人,看不清样子,烟头一闪一闪,脸色在烟头的光下有些发红。
陆伯!是陆伯!我心里一陈狂喜。他整个人早已深深的烙在我的心上,凭感觉我就知道是他,匆匆的走过去。
“老汉!您啷个恁个晚了还一个人在这里哟?”我只差一下把他搂在怀里了。
他的身子猛的一动,好像是听到了,但他却并没有转过头来。
“老汉!”我又叫了一声,走到他身后,轻轻的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他还是没有回过头来。像是没有反应。
我知道他一定是因为生我的气才会这样的。就不再说话,轻轻的在他的身边坐下来。看他扔了烟头,就赶忙掏了一支烟递给他。
陆伯轻轻的推开了我的手,还是把头望着江水一边,然后从他自己的兜里掏出烟来打燃火机点上一支,然后又把烟放了回去。这是那种软盒的红塔山,是他以前一直抽着的那种烟。他说过他抽这个烟是因为杂皮第一次见他时递给他的就是这种烟,他爱上红塔山就是因为他爱上过一个人。和我相爱后,他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抽过红塔山了,想他现在又想起了杂皮?一个让他又爱又恨的人。
陆伯心中是永远也抹不去杂皮的影子了。我很伤感,但我还能理直气壮的说出我心中的不快么?
“我想您应该听我解释!”我望着他说。
“解释啥子?”他终于说话了。
“解释那晚您看到的一切。”我没有一点底气。
“那是我看到的,你用不着解释。”
“您是不想给我解释的机会?”
“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对不起!也许我伤您太深了。但有些事情总是来得太突然,连我自己也无法意料。我说过我爱您一生一世,这个承诺我到现在还是没有改变。”
“你是在可怜我?”
“不,是发自内心的真爱,您应该明白我对您的爱有多深。”
“这样的话你一定也对那个和你上床的老头讲过。其实你那天根本没有必要约我出来,因为你已经有一个老头在你身边。看得出来他和你很般配,他比我强多了。”陆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件事并不是您所想象的那样,我给您说……”
“不说了,我只相信我各人的眼睛。”他一把将烟头远远的扔了出去,落在离水不远的岸边。
是啊,我又能做何解释呢,光着身子搂着一个光着身子的老头躺在床上,这是事实。于是我无言,望着江水,泪水就跟着流了下来。想想要强忍住,却又流回心头。
一时又是沉默,可怕的沉默。我想说的很多,但都无法开口,天上的月亮升起来了,星星也开始复苏。这是一个谈情说爱的夜晚,可坐在我面前的陆伯,我最心爱的爱人,此时却是冷若冰霜。
抬起头看看天,然后我说:
“自从我们相爱以来,我总觉得我会有益于您的生活与心灵,但是现在我发现我始终是使您生活与心灵失去平衡的人。”
“你啥子意思?”他还是望着一江流水。
“我为我所犯的错误忏悔,但我也知道其实我永远也无法替代您灵魂深处另外一个人的影子。从某种意义上说我的出现虽然填补了您情感上的空虚,
ⓦⓌⓦ.⁹⁹₆⁹ⓧⓢ.Ⓒⓞⓜ但同时又给您精神上增添了更多的痛苦。面对现实,我想听到您最真实的想法,我不愿意看到您整天这样的被痛苦折磨,不管您怎么做,我都会尊重您的选择。”我流着泪。
他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不停的吸着烟。
“让时间来使我们变得冷静吧,不过今晚您应该回家了,现在夜深了。”我担心他在这样潮冷的夜晚受凉。
陆伯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站起身来,向着他家的方向走去。
我就在后面跟着,没有语言。
到他家院门口了,他推开铁门走了进去,没有回头。
于是我站着,看见铁门轻轻的关上,有万种的悲酸聚在我的心中,一瞬间,我失去了感觉与思维,眼泪潸然流下。我转身往家走去,向着那一个我已经感觉不到温暖的家走去。只有灯光印下的我孤独的影子,没有陆伯那曾经慈爱的眼神。
第二天晚上,我又想着要去见见陆伯,看他是不是心情好了一点。也许他已经不生气了。我自我安慰的想着。
来到他的家。灯还是开着,但仍然是他的儿子开的门,这次他说的是他的父亲住院了,他也刚从医院回来。
“是啥子病?”我就慌着问。“还是他的那个老胃病。”他儿子说。
“你没有在医院陪着他?”我觉得他应该守在陆伯身边的。
“没有,老汉不让,说用不着。”
于是我问了陆伯的病房号,就又走了出来。想着是应该去医院看看他的了,便打车来到了第七人民医院。
陆伯见我提着水果进入他的病房,却没有丝毫高兴的样子。只是说了句:我在这里很好,你不要老往我这里跑,不要耽误了你的工作。
“连让我来看看您都不可以吗?”
“你应该让我冷静冷静。”他说完就蒙着被子睡了。
我知道他没有睡着,但我也不好和他说话,便轻轻的开门出来。大脑一片空白的走下楼来。
“文白,你来看陆老师了?”是陆伯的那位学生张医生。
“您好张医生,我是来看陆伯的,可他已经睡了。所以我就准备回去,这里就全靠您照顾了。”
“咳,你恁个客气做啥子嘛!这是我应该的。对了,他看起来心情非常不好,是不是他家里又出啥子事了?我问他他也不说。”张医生问我。
“这个我不太清楚。”我心里有些慌。
“他呀就是这样,总是一副多愁善感的样子,这样对身体很不好。”
“对了,他这次胃病不要紧吧。”
“难说,要照他复发频率这样高的下去,真的很有恶变的可能。我就担心这个。”
“哦!”我心里一紧,更是担心起来。
“不过你放心,只要他认真配合我们的治疗,注意心情调节,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那就谢谢您了!”
告别了张医生,想要再上楼去陪陆伯一晚,和他好好勾通勾通,但想他的气还没有消,反而会引得他心情不好对身体不利,我就打算回家,边走边想着我与陆伯的这份爱,虽然艰难,但来得让我惊喜,却又爱得让我沉重。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发自内心的爱过我。如果是,他又为什么因为这一件事就把我对他的爱打消得一干二净,我知道爱是自私的,但爱也应该是宽容的。至少他应该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吧。要不就是他还是想着杂皮,他心里最重要的还是他的初恋情人。
于是我有了一个意外得让我自己都奇怪的想法:给杂皮打一个电话,让他去看病中的陆伯,去安慰陆伯,也许会对陆伯的身体康复有利。
我翻出偷偷从陆伯手机上抄过来的杂皮的电话,犹豫了许久,但还是打了过去。
“喂,哪个?”是杂皮的声音。
“我是你的一个朋友。”我说。
“是嗦?我啷个听不出来哟。啥子事?”杂皮问。
“我想请你喝咖啡。”
“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哦?你到底是哪一个?”杂皮接着问。
“到时你就晓得了。”
“啥子地方?”
“观音桥步行街‘上岛咖啡馆’。我等你!”
“要得,我看你到底是哪个?”杂皮在电话里笑着说。
我刚在座位上坐下不久,背着黑包,一身灰色休闲服的杂皮就来了,我看他站在门口东张西望。可能是在找他认为可能认识的人。
我站起身来向他招了招手。他就向着我走了过来。愣了一下:
“是你嗦!”
“你还是认识我的?”我笑笑。
“当然,谢谢你那天帮我解了围!”
“用不着那么客气嘛。”我还是笑着说,强忍着心里的不快。
“你找我做啥子?你啷个晓得我的电话的?我与你之间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你认为我会找你做啥子?”我反问。
“你不会是帮着陆老头来找我出气的吧?我与他早就没有关系了。”
一听他叫陆伯为陆老头我就很是生气,但没有发作。问:你对他没有一丝愧疚吗?“对不起!我是一个不晓得啥子叫愧疚的人。”杂皮无所谓的看着我,有些挑衅。
“我想听到你灵魂深处的语言,这对陆伯来说很重要。”
“是,我是花了他几万块钱,但他也得到了我好几年的青春,这还不够吗?”
“你一开始和他好并不是出自于爱?”
“也许爱过,说不清楚。”
“你离开他的原因是啥子?”
“没有理由,离不离开是我的权力,与你无关。”
“我知道与我无关,但你想过没有,你这样做伤透了一个老人的心。”
“那是他自作多情。”
“你这样说让我很失望。”
“是,我一向是这样的一个人,我卑鄙无赖,我下流无耻,你高尚伟大,你和他真心相爱不就是了,放心好了,我不会打扰你们的。杂皮喝了一口咖啡,斜着眼看着我。
“你怎样过是你的权力,但你应该听听我为什么来找你。”
“为啥子?”
“我想请你去医院看一下他,他病了,住在七院。”
“应该去看的人是你,我自知我不配。”
“连看一下他都不可以?”我望着他:虽然你对不起他,可他心里一直都在想着你。
“我不会去的。”
“你对每一个老人都是这样吗?”我强压着心头的怒火。
“不错,我只是为了钱。有钱的老头我都可以和他好。”他自觉得无所谓,我听着都要吐了。
“如果是这样,那我就不想再说啥子了,我希望你以后善待自己,善待老人。你自己的活法我无权指点,但人的青春是有限的,你认为你可以一辈子这样下去?而且你现在已经不再青春。”我说。
杂皮一愣,然后低下了头。
对于杂皮这种低级的人,我真的不想再多说什么。便付了帐,起身往楼下走去。杂皮还坐在那里没有动。心想着陆伯那样优秀的老人,为啥子会死心踏地爱上这样一个人。爱真是一本让人读不懂的书。老少恋啦,你究竟让多少人一腔热情,换到的却是一生的痛苦。
生活中没有了陆伯,日子变得是那么的空虚,我想去找他解释,向他诉说我心中的痛和我心中的委曲,但一想起他那已经变得冷漠的眼神我又不敢,别说他现在正处在气头上,就算是他给我一个向他解释的机会,我又怎么能够说得明白?
日子在羞愧中悄悄的过去,我除了醉酒时有一点慰藉以外,整个的心灵像浸在苦液里一般,没有人知道我的心灵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这种蕴积在心中的哀苦,使我开始变得沉默,我唯一的希冀是有一天我从酒醉中醒来时发现陆伯微笑着坐在我的床前。
这天中午我正吃着饭,接到在北京的同学小王打来的电话:吴教授病得很严重,是脑出血,可能治不了。问我有没有时间去看一下吴教授,现在是他们几个同学轮流在医院守着他。
我的心一下沉重起来,他怎么一下病得这样厉害?一个星期前到重庆还是好好的。怎么会是这样?心里很是难过。不自觉的就流下泪来。我爱过他,后又因为他另寻新欢我恨过他,但他这次到重庆来看我又多少让我有些感动,并对自己的做法深感对不起他。本想着他一出国,我们天各一方,就可以了却这段情缘,然后慢慢忘记他占据我灵魂的影子,但一听说他病得这样厉害,我又一下伤心起来,我猛然发现我灵魂的深处,依然还深爱着他。
没有胃口吃饭了,放下筷子就向陈总的办公室跑去,我要向她请假,回北京去看吴教授。
陈总听说是我的大学教师病了,也很理解,当时就答应我假期:可以马上回北京。
回办公室来不及仔细收拾,背上包就跑到楼下订了一张当天下午四点到北京的机票。坐在飞机上眯着眼睛想养一下神,可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满脑子都是吴教授的影子。他的笑,他的泪,他温情的细语,他脉脉的眼神……飞机就像是一叶迷失方向的小舟,慢慢的摇着,好像飞到北京要用上一个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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