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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桂芬姐抢先迎了上去。
老妈一身墨青色的风衣,煞是精神。我微微探了探身子,算是打过招呼。长海叔已经走上前去,邀请老妈入席。
“吃过啦吃过啦!我说长海啊,你今天请客,也不早点打个招呼,人来了才想起,你没诚意呀你?看你个小气鬼!”老妈乘势揶挪了长海叔几句。
“哪里哪里!哪请得动你这当大官的老姐姐吆!就请了几个我姐夫村里的老亲来帮帮忙,又不是来吃饭,是来帮忙干活哩!下次单独请你喝顿酒,就怕你不来哩!”长海叔一边打趣,一边憨笑地挠挠头皮。
“这些师傅是你姐夫村里的?怪不得有点脸生,大伙自顾自吃啊,别客气喽!”老妈客套两句,挪去大舅身边说话,大舅已经离席,和老妈走去一边嘀咕着什么。
午饭临近尾声,男人们开始盛饭,女人们早已吃饱,一个个打着招呼蹿回家看看。老妈走过来坐在我的对面,笑吟吟地盯着我看。
“妈,你笑啥?”
“笑啥,笑自己儿子在市里像个大人,在乡下还疯得像个小孩子。”
“长不大不是更好吗?”我狡辩了一句。
“哎呀,这不是张阿姨吗?”顾阿姨的声音如一声惊雷,在我身后响起,我不用转头,就可以知道她肯定是满脸堆砌着招牌似的笑容。
“这是顾阿姨?”老妈站起身,似乎有点疑惑。
“是呀是呀!好几年不见面,你可一点没变样子,看你那份保养!城里人就是城里人,那个年轻样,路上碰见的话真不敢认了!”
“哪有这回事,你也不见老呀!”
“你看看我头皮,头发染过几十次了,还是盖不住!”
“我也上个月刚染的,这两年白得太快啦!”
“嘿嘿,张阿姨,你家阿清可是个大人才,出息得很,真是你教导有方哪!”顾阿姨大笑着夸奖我,我却听着比骂人还难受,不得不佩服顾阿姨的逢场作戏的本事。
“嗯,他也是靠自己的本事,我们大人很少管他,靠他一个人打拼,呵呵!”
老妈,其实你想一直管到我五十岁,你这是在自豪地说假话,嘿嘿!
“红菱,快过来!”顾阿姨大声召唤者妹子,急于介绍我妈认识,我觉得太迂腐了些。
转眼间瘦瘦的顾老师就来到了跟前,那件长长的白布裙已经换下,改而穿了件红黑格子的薄呢子外套,似乎是冬天的衣服,季节穿早了些,不过显得比刚才利落,没有了病恹恹的味道。
“张阿姨,这是我妹子红菱,嘿嘿!认识啵?”
“这是你妹子?听说是在小学教书?”
“嗯,就在江小教语文。早就听说过张阿姨,今天才认识,真是巧了!”到底是老师,讲话掌握分寸。
“教书这两年收入不错哦,又有寒暑假,很写意的工作。”
“哪里,混口饭吃,呵呵,你们忙!”顾老师打过了招呼,就走去了厨房。
剩下两个女人在一起扯起了话题,只见顾阿姨在我老妈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还憋不住往长海叔站立的方位瞄了瞄,我一看即知又是在公布两人处对象的事情。我老妈也是不由自主地往长海叔看去,长海叔似乎发现了她们在谈论他,显得有点局促,傻傻地站在那里,两只手不知道往哪里放,脸上竟然有了一丝羞涩的表情。
我觉得很反感,就起身去了院门口。过一会儿,老妈也离开了位置,转而要求长海叔带她去屋里转悠看看,说毕竟几年没来长海叔家里了,感觉还是变了不少。
男人们已经吃饱喝足,陆陆续续起身去了海滩,只留下大舅没去,泡了碗茶准备回家。
突然,我看见老妈走到院子里的晾衣绳下面,仔细看着晾在上面我的内裤和袜子,还伸手摸了摸,不知是在试探衣料的厚薄,还是在检查晾晒的干湿,然后松了手,若有所思地走了过来。
完了,老妈发现了其中的蹊跷。我的裤头和袜子都是老妈买的,每天家里的衣服都是老妈负责清洗,这一点别想瞒过她。我该怎么解释我的内衣青天白日地晒在那里,又该如何讲述昨晚在长海家里过夜的因由?
我马上转过身,装作没事一般自顾自往外婆家走去,一路上拼命回忆昨晚是怎么撒谎从市里夜奔江圩的。是的,昨晚市局会议结束后我打电话给家里说分局有事,我必须连夜赶去江圩处理。然后我一个人驱车狂奔想给长海叔一个意外惊喜,刻意享受第一次的周末欢聚。但是黑夜和我开了个黑色的玩笑,长海叔总有法子让我扑空,那么不经意间就浇灭我饱蘸的激情。我一气之下决定一走了之,不想撞见了摸黑给二舅妈送手机的大舅。二舅妈啊二舅妈,你怎么老是不把手机当回事到处乱丢,干嘛不干脆用个不能移动的座机完事?然后我想呀想地编了个理由,说是长海叔托我带了东西,我必须连夜给他送去。
可是大舅已经开始疑神疑鬼了,因为我信口开河说他家锁住了院门,没想到大舅妈分明就在院子门口,一边洗着衣服一边不停地张望等待大舅归来。就在快要露馅的当口,长海叔如幽灵一般出现,还不明就里地当场含糊地否认了我随口胡诌的托辞。我快速地从类似三人对质的场景中走脱,扔下心底毕竟疼爱我的大舅,因为我担心大舅会苦苦追杀让我原形毕露。然后是在长海叔家里一番温馨忘记了时间,忘了刚刚编织的要连夜看望外婆的谎言,引得大舅将信将疑一路过来探视,提醒我这个城里人当前已经半夜三更。
然后是一出家庭会议式的委婉说教,大舅妈和桂芬姐一直心存疑虑,唯一的价值是我知道了已经和长海叔体恤相帮,正摇摇欲坠站立在爱河边缘的顾老师,还有顾老师那决意要促成婚事的明显热情过度的姐姐,和她富得远近闻名却又口碑不佳的哥哥。不过我始终没有忘记夜袭江圩的最终目的,在使了一个金蝉脱壳的小小计策后,终于在月落乌啼的半夜,和长海叔在他那温暖的小屋里汇合。
可惜的是长海叔一夜昏睡,仿佛已经事先被人麻醉。
连带今晨被桂芬姐揭露藏车的地点,我暗叹昨晚的传奇经历简直可以写部短片,以记录我费尽心思又错漏百出的征尘。难道老天也在从中作梗,不允许这段啼血的感情苦旅?
心里感到一点担心,不知道老妈会不会捅破着层窗纸,我又该如何自圆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