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居住这个城市的沈北郊区,有一栋五层的办公楼房,蔡建成是这个单位計划统计处的一名科员,正在一楼的办公室里加班,吃着石岩老处长给他送来的夜宵。他俩是一个处室机关工作人员,老石今年已经57岁,而小蔡却只有26岁。在统计工作中,石处长是高级统计师,而小蔡只是刚从学院毕业参加工作不到二年的青年人,平时的工作,石处长自然成为小蔡的师傅,老石,从认识起便对小蔡如珠似宝地宠爱着。由于小蔡的家不在这个城市,宿舍也就安在办公楼附近,在办公室也放置了一张可以加班加点休息的床。统计数据是当代领导日常离不开的数据,干统计活加班加点也是常事。
老石、小蔡日积月累的老少深情,俩人都有难舍难分之态,老石在工作上对小蔡教导有方,从统计数据收集、表格设计、数据衔接,到统计信息报告……,将终身知识和经验的积淀,全盘教授给爱徒,又常从家里带给小蔡可口食品。小蔡更给老石关心倍致的体贴,他们一同工作,一同散步,一同洗澡,一同作事,如同父子,俩人同在一张床上休息也是常事。
小蔡有一份报表必须在明天上交,但因为搞错了一个数据,使得总数一直对不上。不得不在晚上继续加班,到了10点半却还没找出问题出在哪,打了个电话向老石诉苦撒娇。于是老石便带了夜宵来陪小蔡,并和他一起查对着表格中的数据。见老石走进办公室里,小蔡满肚的烦乱立刻烟消云散。老石,一直是他的支柱,在外人看来,小蔡是位很能干的男孩子,但在老石前面,他永远是个小孩人。
看着老石熟成英俊而又慈爱的脸庞,小蔡心情就象窗外的星空一般,灿烂无比。老石怜爱的摸着他的头发,命令着说:“小蔡,去吃东西。我来查。”于是小蔡便乖乖的端着夜宵坐到老石的对面,一边吃着一边满含柔情地盯着他,他的脸,他的一切,是他永远都看不厌的。他相信,只要老石出马,这世上便没什么办不到的事。果然,不到一刻钟,老石便找出了那个错误,正微笑着想调侃小蔡几句。而就在此时,这栋早在一年前便说要拆而勉强使用至今的办公楼,似乎在此时再也承受不起负荷,竟毫无征兆的轰然一声倒塌了。
几秒钟之内,两人便被埋在了废墟之中。不知过了多久,当小蔡从昏迷中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身上压着一条空心水泥板,但运气不错,这条水泥板的另一端却被另一条水泥板支撑着,只是压在他的身上令他无法动弹,却不会令他受伤。刚才的昏迷是因为有东西砸在了他的头上,另外腿部不知道是被什么砸到,骨头似乎断了,并好象在流血,但因为板压着,他摸不到自己的小腿。肩背处也有痛感,一摸也在流血。
“老石!老石!你在哪”小蔡猛然想起了他的处长,叫着。没有反应,他怕极了,嘤嘤哭泣起来。
“小蔡,我在这,你…怎么样有…有没有…受伤”老石微弱的声音从他边上传了过来。小蔡他记起来了,在倒塌的一瞬间,老石是扑过来一下压在小蔡的身上的,但现在怎么会分开,小蔡已经想不起来了 。
“老石!你…你怎么样!”小蔡听着老石的声音大异平时,惊恐地叫着。
“我没事。只是被压着动不了。”老石平静的一如平时,说着:“小子,别怕,我老头在这,你别怕!”小蔡感觉老石的手伸过来碰到了他的臂,急忙用手紧紧地抓着。老石握着小蔡的手,有些颤抖,但有力,令小蔡的恐惧顿时减轻了许多。
“我的小腿好象在流血。” 小蔡继续说着:“一条石板压在我的大腿上。老石,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了”。“怎么会呢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老石紧了紧握着小蔡的手:“用我的领带绑住你流血的腿,够不着小腿就绑大腿,越紧越好。”说完抽回手,将领带递了过来。小蔡照着老石的话,把流血的腿给绑住,但由于力气不够,并不能有效的止住血流。如果没人来救他们的话,岂不是流血都会流死了吗小蔡恐惧的想着。再伸过手紧紧的拉着老石的手,只有这样,他才能不那么害怕。他突然觉得老石的手在抖,难道老石也在害怕吗这时,不知道从哪传来一声老鼠的叫声,小蔡尖叫了一声。他生平最怕的就是老鼠,现在这情形,老鼠就算爬到他头上,都无力抗拒。
“小蔡,别怕。有我在呢,老鼠不敢过来的。过来我就砸死它!”老石知道小蔡在怕什么,故意轻松的说着:“老天故意找个机会让我们患难与共呢。你的血止住了吗”
“没有,还在流。”在老石的玩笑话中,小蔡也轻松了不少:“唉,死就死吧。反正你跟我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小蔡想起了二年前和老石认识的情景,那是他大学最后一年的实习期,在老石所在的城市的一个公司里工作。有一日,两人在一部电梯里偶遇,老石的脸上充满着慈爱的神色,使小蔡仿佛看到了心仲。两个男人互相吸引着、关注着。
老石在小蔡英俊的面庞里,明显地看出了他的智慧。而命运的安排竟巧合天功地工作在一个单位。有一次,小蔡的肚子痛极,倒在床上脸色煞白。老石坐在他的床边,心痛使得他的脸色比小蔡还白。他脱去外衣,躺在他的身侧,将他紧紧的抱在怀里。一丝一丝的温暖从他的身体传至小蔡的体内,小蔡沉醉在他的怀抱中,竟忘了那本是难以忍受的痛楚。爱的力量,有谁能解释的清楚呵。
两人静默着,都知道除了等待之外,他们毫无办法。小蔡感受着老石的手,继续想着以前的往事。其实从严格意义上说,是小蔡追恋着的老石。那次邂逅后,小蔡便下定决心要和老石在一起,终生不悔,而老石却一直以为小蔡是他在苦寻中的优秀弟子,他们心里都知道,这一生只会爱对方。这种爱,只有当事人才会明白。
在漆黑一团不闻一点声响的废墟里,小蔡沉浸在回忆中,柔情似水地轻声对老石说:“老石,我永远和你在一起!”老石紧了紧握着小蔡的手作为回答。小蔡继续回想着以往的点点滴滴。老石每隔几分钟便会跟他说话,使他不感害怕。但是,他想睡了,感到很困倦。
“老石,我累了,我睡一会儿。”小蔡低低的说。
“不能睡!!”老石大声的喝道。反应如此强烈令小蔡吃了一惊。老石紧紧的握着小蔡的手,说:“听我说,你要控制自己,千万不能睡!你在流血,困倦不是因为疲累,而是因为失血,如果睡了,就不会再醒!知道吗,千万不要睡。跟我说话。”
小蔡想控制睡意,但那种强烈的困倦,却似乎抵挡不了,真想就此沉沉睡去。老石不断跟他说着话,说起以往的点点滴滴,真想睡,真想让老石闭嘴,但他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使不上来。他迷迷糊糊的听着,一直处在半昏半醒之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那外面有一声沉闷的敲击声,终于有人来救他们了!他兴奋地握紧老石的手,叫道:“你听,有人来了!有人来了!!”老石的手却松开了,传入他耳边的是一声似叹息似呻吟的声音。小蔡他也终于昏迷了过去。
这栋楼倒塌是在深夜,没有人想到会有人在里面。直到有人报警公安局、城建处、消防来勘察时,才听到附近的人说昨晚似乎看到有间办公室一直亮着灯,但不知道有没有人。在查询了这楼里的单位的人员后,确定了小蔡在楼房倒塌时在里面。于是通知了医院急救中心和建筑队,组织人员抢救,并有相关领导迅速到场指挥。
抢救是顺利的,当挖开一块一块的水泥板,撬开一根又一根的钢筋后,施救人员首先发现了老石。当抬他上来时,老石的神智还是清醒的,他拒绝现场医护人员的救治,并不肯上救护车,躺在废墟边的担架里,嘴里不断喃喃的说着:“救他…救小蔡……”在场的一位经验丰富的医生当看到老石时,已经知道无救了,也不勉强将其抬上救护车,因为可能稍一移动便是致命的。只示意护士给他输血,但针管插入后血已输不进去了。他的嘴边不断溢着血,这是内脏受了严重外伤的反映,估计是肋骨断裂后插入。一只手已经断了,断裂处血已停流,两条腿的骨头也全是粉碎性骨折。
致命的是,从他的脸色中看出,血几乎已经流尽了。令这位医生奇怪的是,按这种伤势是不可能坚持到现在的。
老石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施救人员的举动,很快昏迷中的小蔡也被救了出来,老石转向了医生,眼光里竟流露出乞怜的神情,嘴里已经说不出话来。医生现在有点明白为何他能坚持到现在了,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光,迅速走到小蔡的身边给他作了一些检查和必要的治理,然后让救护人员将他抬上救护车,回到老石的身边,蹲下身来看着他急切的眼光说:“你放心,小伙子他没有生命危险,也没有严重的内伤,失血有点严重。”
当听到医生的话时,老石刹那间似乎绷紧了的眩一下放松了,便委顿了下去,眼光追随着抬着小蔡的担架。医生不忍的看着,转头叫抬担架的人把小蔡先抬过来,将小蔡平放在老石的边上。在场的所有人的眼光都聚集在了这里,偌大的一块地方,没有一个人发出一点声音。老石用着生命的最后一丝力气,依恋地看着小蔡,看着他深爱着的孩子。那眼光流露出疼爱,流露出万般的不舍,深深的看着,仿佛要将小蔡的影象永远映在眼里。他竭尽力气想将那只没断的手抬起来,但只能使手指微微动了动,医生噙着泪将他的手盖在了小蔡的手上。老石张着嘴,似乎在说着什麽。一滴泪,从他的眼里流了出来,而泪却使他的眼睛模糊,他想看小蔡,他想看着小蔡啊!医生懂他的心思,抖着手替他抹去了那滴泪,但他的眼睛大张着,却永远也看不见他的小蔡了,他走了。
看过老石伤势的这位医生知道,为了小蔡不感恐惧,为了他深爱的小蔡不因失血致死,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他硬是抗拒了死神几个小时,他受的伤,是要忍受几个小时生不如死的痛楚啊。上了年纪的医生也再控制不住,为这位素不相识的老人老泪长流。边上的几个小护士,早已失声痛哭。
直到小蔡的伤势全部复原后,他的父母和哥哥才将老石的死讯告诉了他。当明白这是真的时,小蔡以儿子的身份要来了老石的死亡通知和病历。他一字一字的看着,脸上的神色很平静,令他的家人都松了一口气。他哥哥说,:“听在场的人说,老石头在走之前,曾经跟你说过什么,但只有那位老医生听到了。”小蔡一言不发,独自出了病房,他的母亲在他身后跟着他,见他径直走进了那位老医生的办公室,坐在他的对面老医生见是小蔡,微笑地说:“你的伤好了还该注意休息,不该到处乱跑的。”
“我的处长跟我说了什么”他直视着医生,语气大异平时,连起码的礼貌也不顾了。他此刻只想知道老石跟他说了什么,不想寒喧,不想说废话。
老医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但瞬间便理解了他。尽量的和缓的说:“他那时已说不出话了,口腔里的水份已不足,所以我只能看到他的口型。”小蔡也不继续问,只是仍旧盯视着他。医生叹口气,似乎回到了当时,神情也变的很悲戚,说:“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当时他看着你,说的是:‘我爱你,孩子’,然后就……”
小蔡沉默着,脸色变的雪一般白。医生正想着怎么安慰他时,只见他一张口,竟喷出了一口鲜血。
半年多过去了,小蔡的父母将他接回了家住。在这半年,他没有跟人说过一句话,也仿佛所有人都不认识。给他水,他就喝,给他饭,他就吃。其余时间便坐在自己房间发呆,或对着挂在家中的老石的遗像喃喃的说着话。
看着自己的儿子成了这副样子,小蔡的父母在半年里似乎一下老了十岁。所有医生对小蔡的病症都摇头,也去看过心理医生,但不管医生跟小蔡说什么话,小蔡都是完全没听到的样子。
到了老石的周年这一天,中午母亲去叫小蔡吃饭时,却发现小蔡不在家里。正狐疑时,儿子的电话来了,小蔡在老石的墓前。
当父母赶到时,只见小蔡坐在墓碑前,眼睛闭着但嘴边却带着微笑。他的哥哥和嫂子站在他的前面,眼睛都已哭的红肿,小蔡的母亲一下便晕了过去,父亲浑身颤抖着走近,看到幕碑上一张白纸有小蔡用血写下了几句话:
如果在天堂遇见你,你还记不记得我是谁
如果在天堂遇见你,你是否还像过去
我必须坚强,但我做不到,我不属于这儿,我只属于你。
如果在天堂遇见你,你会不会紧握我的手
如果在天堂遇见你,你会不会帮助我坚强
我要寻找从黑夜到白昼的路,因为我知道我要找到你。
请带我走吧,我相信天堂里定会有安宁。
请带我走吧,我知道天堂里不再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