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山家的豆子收进仓库没两天就下起了鹅毛大雪,大雪飘下来的时候天地间没有一丝风。大片大片的雪花飘得很完整,落下来的姿态优雅又漂亮。
这种时候,我喜欢仰望着白成一片的天空发呆,幻想有一群密密匝匝的白天鹅正挥着巨大的翅膀飞过我的头顶。或者是外国童话里的天使正用这种方法告诉我他们存在着,他们来过。我总会被自己那些华丽的幻想打动,为此雀跃不已。
当我把这些幻想告诉虎叔,虎叔就会温和地笑笑,用手掌轻柔地摸摸我的头顶。
当我把这些幻想告诉熊叔,熊叔就会双手抱起我,用胡子粗鲁地扎扎我的脸蛋。
我是不会把这些幻想告诉父亲的,我怕他会踢我一脚,不耐烦地让我滚开。
而母亲是没有空听我说这些废话的,她整天围着鸡鸭鹅猪还有我的哥哥姐姐们打转,当然父亲也老是不让她省心,看她总是那么坏脾气的忙碌着,我自己也不好意思去打扰她。
雪停的时候海山来找我玩了,我们堆雪人打雪仗,到田野里雪厚的地方挖了个防空洞,在里面摔跤打滚抱在一起傻笑。海山和丫丫的关系还是不太好。我找丫丫的次数也少了,因为她住在海山家,去找她玩很难不被海山发现。
我把小白医生给我的糖果分了不少给丫丫,算是对她的补偿。
海山也吃了几块我给的糖果,他对糖果好像不怎么热衷。我觉得他对我嘴唇的兴趣都超过了糖果,有事儿没事儿总要搂着我的脑袋啃几下,啃完又总说没感觉,但是下回见了面还是照啃不误。我不知道他所要找的是什么感觉,反正他亲我的时候总让我想起俺家的大黄,大黄舔我的时候就是那么热乎乎湿漉漉的。对这事儿我说不上喜欢,也没那么讨厌。反正被海山亲完,除了脸上多了些口水我啥损失也没有,他愿意那么干就随他的便吧,我觉着有时候我还是很迁就海山的。
雪停了,一半会化不干净,村里的雪有人铲成堆,村外的路没人管,也管不起,于是路就被雪封了。路封了之后一个坏消息就开始在大人们之间流传——上面不再派人来统一收购豆子了,今年的豆子要人们自己想法子去卖。
这个消息让丰收后的大人们笑容不是那么灿烂了,大家聚在一起十有八九讨论的都是这件事。
后来虎叔摆了酒桌请连喜过来讨论了大半夜,问了连喜好多问题,第二天虎叔就开始挨家挨户的串门儿去了。
几天之后连喜就领着一个卡车队进了村子,卡车是清一色儿的蓝色大解放,巨大的车轮上都装着沉甸甸亮闪闪的防滑链。它们轰隆隆的一辆辆碾这积雪开过去,那叫一个威武雄壮,声势逼人。
虎叔开始每天都东跑西跑的张罗忙碌,经常半夜才回家,回家之后还要在一个本子上记录算账。
村子里的豆子都卖光之后虎叔熊叔和父亲都跟着车队走了,走之前虎叔把我扔给了母亲,他告诉我他要去别的村子收豆子卖钱挣钱,他许诺我挣了钱之后给我买个能遥控的玩具小汽车。
现在我每晚都和母亲睡在一个被窝里,母亲待我很亲,嘘寒问暖不时地用手在我身上摸摸捏捏,稀罕不够似的。因为母亲对我太好了,小哥哥就对我很冷淡,总会偷偷的拿眼睛瞪我,这让我觉得有点委屈和沮丧。夜里我总会思念虎叔和熊叔,有时候睡着了也会梦见他们,思念汹涌的无法抵挡时我就会悄悄不动声色地窝在母亲怀里偷偷抹眼泪。
虎叔这次离开的时间真的是太久了,在我短暂而幼小的生命过程中还没跟虎叔有过这么长的分离。
我总会偷偷跑回虎叔家朝空空的院落和寂静不动的房子张望,期盼着虎叔能突然出现在那里给我一个猝不及防的惊喜。
海山这阵子来找我找的很勤,他带我用筛子扣麻雀,用弹弓打老鸹,用两条铁丝镶在木板上做成滑冰鞋去滑冰,还用小爬犁拉着我到野地里寻找野生的蓖麻籽摘回来放到炉盖上烤熟了吃。
总之他用各种办法逗我开心,陪我驱赶思念和寂寞。
可是总有那么些时刻我还是会想念虎叔,想到默默的哭泣。
虎叔熊叔和父亲他们三个直到年底才回来。
他们回来那天我正在马棚里喂乌云和黄骠马,它们两个现在相处的可好了,经常呲着大门牙互相给对方叨鬃毛。
我刚把一抱草料扔到乌云面前,就听见院子里父亲扯着嗓门在喊:“孩子他妈!俺们回来啦!”
我也顾不上再喂马了,撒腿就往外跑,结果跑得猛了脚绊在门槛儿上把我摔了个大马趴,摔得我七荤八素浑身都疼。可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骨碌爬起来就想继续跑。结果就看到虎叔已经来到了我的面前,他焦急而又担忧地抱起我,拍着我身上的脏雪问:“摔疼了没有啊?”
我看着虎叔那张熟悉亲切的脸,又高兴又委屈,禁不住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哇哇放声大哭起来。
“怎么了?真摔疼了啊?咋哭的这么厉害呢?”
熊叔顶着一脸乱蓬蓬的胡子也凑了过来。
父亲也朝这边看了过来,但是他已经被欢声笑语的哥哥姐姐们团团围住了,看着哥哥姐姐们那么高兴,我忽然觉得自己哭得有点太煞风景,其实摔得也没那么疼。
虎叔温柔地帮我擦着脸,我努力地硬把眼泪憋了回去。
“好了好了,小蹦豆不哭了,看你虎叔给你买的遥控汽车。”
熊叔说完把手伸进他扛回来的大提包里摸索了一会,要往外掏的时候他忽然又停住抬头往我的哥哥们那边瞧了一眼,然后他挤着眼睛装神弄鬼地对我说:
“这东西太好了,等回家熊叔再给你看,省的你哥他们看了眼气给你抢跑喽。先给你吃糖吧。”
他从提包里掏出一袋子正宗的上海大白兔奶糖,抓了一把给我,然后拎着袋子去给哥哥姐姐们发糖了。
我嘴里含着糖,紧紧地腻在虎叔怀里用脸在他胸膛上一直蹭。
“想虎叔了没?”
虎叔摸着我的脸笑着问。
“想,可想了,虎叔你咋这么长时间都不回来?”
我委屈地瘪了瘪嘴,又想掉泪了。
“虎叔去挣钱了,挣大钱,将来好让乖乖你吃好的穿好的,上大学娶个漂亮媳妇。”
虎叔笑咪咪地说。
我不满意地撇了下嘴,觉得虎叔说的那些都没能重要到让虎叔离开我这么长时间,我觉得虎叔陪在我身边比啥都重要。
母亲跑出来和父亲聊了两句就风风火火的去张罗酒菜了,虎叔不顾父亲母亲的再三阻拦也去上手帮忙了。
我们一大家子人围着一张超级大圆桌坐了一圈热热闹闹的开始吃饭喝酒。
父亲痛痛快快的仰脖喝了一大杯之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崭新的存折豪气干云地拍在了母亲面前。
“给!”
父亲骄傲地喝了一嗓子,拿起虎叔又给他倒满的酒杯仰脖子又灌了下去。
母亲不以为意漫不经心的翻开了存折,然后她就瞪大眼睛忽然变得激动了起来。
“哎呀妈啊!这,这,咋这么多啊?你哪来这么多钱啊?”
母亲拿存折的手都有点哆嗦了。
“哪来的?老子挣的呗!”
父亲歪着嘴角挑着下巴摆出一副牛B烘烘不可一世的样子。
熊叔冷眼看着父亲撇了下嘴,然后拿眼睛狠狠地剜了虎叔一眼。虎叔无声地笑了笑,低下头吃了一口菜。
父亲今天的兴致很高,拉着熊叔虎叔一直喝到大半夜,母亲和哥哥姐姐们都回屋睡觉去了,我因为想跟着虎叔走强打精神继续陪着他们。
屋子里炉火烧得很旺,父亲喝到兴头上脸色通红满脑门都是汗,他就脱了棉衣光穿着秋衣秋裤继续喝。
喝到最后虎叔站起来说天不早了要回去了。
父亲把俩眼一瞪。
“你们那屋子这么长时间没住人了保准冷得跟冰窖似的,还回去干啥,你们就在这睡一夜吧。”
虎叔犹豫了一下说:“嗯,也行,那我先去烧炕。”
然后虎叔抱了些劈柴进了父母亲卧室的隔壁那屋。
父亲抱着酒瓶子还要倒酒喝被熊叔一把夺走了。
“你还喝啊?嫂子都进屋那么久了你就不怕她等急了啊?你出门这么长时间了今晚上不得交公粮啊?”
父亲晃了下脑袋,嘿嘿笑了。
“熊小子你是不是起坏心了,是不是想听我和你嫂子的墙角?”
父亲指着熊叔笑的很猥亵。
“呸——”
熊叔啐了父亲一口。
父亲晃着脑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裤裆,伸出手在上面抓了几下,然后大着舌头说:“看来真喝多了,摸着都没感觉……”
“你别在这丢人现眼了,赶紧进屋去找嫂子吧。”
“好好,那我就回屋了,我回屋让你嫂子好好摸摸,再不行让她给我吃几口……,熊小子你等着,我肯定会弄点大动静出来让你听个够……”
父亲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进卧室了。
熊叔对着父亲的背影又啐了一口。
然后他也脱了身上的棉衣裤,脱完之后抓了抓自己的裤裆。
“嗯,还是挺有感觉的,看来我还没喝多。”,他小声咕哝着,然后又扯起嗓门喊了一声,“虎子……一会烧点热水咱们洗洗吧……”
我觉着他那样子离喝多也差不远了。
今晚终于又能和虎叔一起睡了,我高兴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