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大叔和老田头一起来到木材场,木材场里的木料已经所剩无几,工人也少了很多。没见到穆三的踪影,上次和他们说话的那个汉子却还在。这回老田头主动上前跟他打了声招呼。
那个汉子的神色有些惊慌,他告诉老田头穆三不在,但一会儿可能会回来。
“我们就等一会儿吧。”麦大叔说。
“那就先进屋喝点水吧。”
他领着麦大叔和老田头来到一个破旧简陋的房子里,里面只一张单人床。
汉子倒了两杯水,说:“你们先在这里坐会,我出去干活了。”
他走出屋子之后,立刻有两个人围上来小声问:“前两天那帮人来打听的不就是他们俩吗?你不提醒他们吗?”
“怎么提醒?”,汉子一摊手说:“穆三一再叮嘱过不要让他们俩知道,说是怕把事情闹大。”
“也是,咱们还是别趟这浑水的好,那个老胡死的也确实有点惨,听说枪走火失手打死他的那个家伙已经失踪了,大家都怀疑他已经被做掉了……-”
其中一个压低声音小声说。
“这种事还是别乱嚼舌头的好,老胡的死按说是场意外,但也确实和这俩人有直接的关系。虽然我和胡家是远亲,可他们准备怎么做对我也保密,啥都没说呢。也就是穆三对咱太仁义。所以刚开始我也是按照他安排的谎话说的,可后来实在瞒不住了,我才对胡家讲了实情,为这还落了好大的埋怨。前两天他们家派人来挨个向那天在场的人问话,想知道老胡被打死的具体细节,事先连我都不知道。”,汉子也压低声音说,“咱们别管那么多了,还是赶紧处理掉剩下的这点木头,散伙回家过年吧,早点躲开这场是非……-”
“嗯,赶紧去干活吧……-”
三个人小声嘀咕着向远处走去。
麦大叔和老田头在破屋里等了一会儿,就听见外面有刹车的声音,老田头笑了,高兴地说:“肯定是穆三那小子回来了。”
两个人走出去,就看到穆三正从车上跳下来。
三个人一照面,都愣住了。
穆三是没想到麦大叔和老田头能来,而麦大叔和老田头是被穆三脸上的新伤给吓到了。他的嘴角和眼眶都肿了,满脸都是黑青的淤痕。
麦大叔皱起了眉头说:“怎么又挨揍了?谁打的?你带我去教训教训他!”
穆三摸着后脑勺,很不好意思地说:“这回是怪我,我发骚上了人家的女人,正和她做得快活的时候,光着屁股被人家堵在被窝里了,然后……-然后就挨揍了……-”
“真的假的?你这模样也会有女人看上你?”老田头狐疑地说。
“操,我用钱勾引她,这总行了吧?”
穆三恨恨地说。
“那好吧,那我不管了。”,麦大叔说,“对了,前两次只顾着办我自己的事,忘记问你一件大事了,那个老胡的死你是怎么和他家里人交代的,事情摆平了吗?没给你带来什么麻烦吧?”
穆三心里“咯噔”了一下,急忙说:“就说他是被狼掏了,给了他家人一点钱就过去了,还能有什么事?”
“哦,那就好,我就是怕给你惹了什么麻烦。”,麦大叔拍了一下穆三的肩膀说。
“对啊,要是他们怀疑了什么找你麻烦,你就说是我杀的,我不是说了吗?我是护林员,杀个盗木贼理所应当,又不犯法,你不用怕。”
老田头也插话说。
穆三做出一别好像很感动的样子,说:“谢谢两位大哥了,我穆三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他又挠着胡子换成一副沉思的模样说:“可你们是两个人,我一个人怎么够你们分?要不咱们约定好一三五,二四六,周日让我休息……或者咱们三个人一起……-我睡中间……”
“揍死你个臭小子,拿我们开心……-”,老田头上去就踹了他一脚。
穆三忍着身上伤口的疼痛哈哈笑了起来,假装和老田头打闹了几下,这个话题就被他遮掩了过去。
其实在他心里他的确是感动的,至少这老哥俩是真的在关心自己。可是他不敢以实情相告,他怕他们知道真相之后,以麦大叔的性格,估计会像打猎一样端着枪找上人家,他相信麦大叔有那本事能一枪一个把胡老大那帮人都解决了,可杀人不像打猎,要是偿命的,事情最后肯定会闹得不可收拾。按穆三的想法他能自己把事情解决是最好的,实在山穷水尽了再说,至少那帮人暂时还没那个胆量去找麦大叔的麻烦。
当穆三知道他们是来探亲的时候,很爽快地就答应送他们去麦苗家。
三个人上了车,穆三把他们送到百货大楼先买齐了年货,又把他们送到了麦苗家。在他们下车的时候问他们什么时候回去,麦大叔说下午三点吧。穆三就说下午三点的时候再来接他们,然后他就开车走了。
麦苗见到他们又着实惊喜了一下,在院子里和老田头热情的叽叽呱呱了一阵子,才想起来要把他们让进屋。小勇正在屋里边吃饼干边玩,老田头抱起他,用胡子在他脸上揉着,揉的小勇哇哇直叫。
麦苗倒了两杯水,放到他们面前,忽然对麦大叔说:“爸,你是不是又惹我老姑父生气了?”
“哦,上次他到你大爷家喝酒,为了你当年没嫁过去的事,我和他又闹了一场不愉快,怎么了?”,麦大叔有些尴尬地说。
“我说呢,前两天小勇他爸被提拔成副校长了,听校长那意思是希望我们能在我老姑父面前说点好听话套套近乎。昨天我和小勇他就带着东西去看了看我老姑父。到他家的时候正跟一个人说话,说的挺不客气的,好像还提到了你,说你不识抬举,就算是你有事他也不帮。他们一看我们进屋就没再往下说,那个人就走了。我问老姑父是什么事,他也不跟我说,我估计是那个人打着你的名号去求老姑父办事,结果老姑父不给你面子。”
“我也不用他给我面子!我有事也不会去求他!”,麦大叔赌气地说。
“以前的事过去就算了,别计较了,你还和他较那个劲干嘛?”麦苗劝说道。
麦大叔瞪起了眼睛。
麦苗急忙改口说:“好好好,你也别瞪我,我知道俺爸是最有骨气的人,行了吧?”
“臭丫头!”
麦大叔笑了。
紧接着他又皱着眉头说:“可城里我也不认识什么人啊?谁会打着我的名号去找你姑父求他办事?”
麦苗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我也不认识,长的跟土匪似的,一脸毛胡子,还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
“穆三!”
麦大叔和老田头同时叫了起来。
麦苗吓了一跳,说:“你们都认识?”
麦大叔点了点头,沉思着说:“穆三找你老姑父办什么玷?难道上次我说和你老姑父关系不好他去当和事佬了?也不对啊,你老姑父又不认识他,我又不在场,他不该这么办事啊?”
“猜什么猜,下午等他来了问问他不就行了?”,老田头说。
“哦,好。”
麦大叔和麦苗又说了说其它的事,清点着东西给麦苗留下了一些年货,麦苗不客气地留下了并且说她过年会去看麦大叔他们,并且还准备给麦大叔,老田头,不有麦大婶一人买一身衣服。麦苗还说过两年等麦大叔跑山跑不动了就把他和麦大婶都接到城里来住。
麦大叔就笑着说他不习惯住城里,他已经习惯了往山里跑,不跑浑身就不舒服。
麦苗就说:“你是跑舒服了,可老把俺妈一个人扔家里头,到时候你不来拉倒,我把俺妈一个人接来城里。”
麦大叔就笑了。
“哦,你是不是不放心俺老田大爷呀,要不把他也接进城里得了。”麦苗又说。
“拉倒吧,你就别折腾我了,我更住不惯城里,连马都不叫骑!”
老田头边逗小勇边说。
“那我就只把俺妈接来,剩下你们两个老爷们搭伙过日子吧!”
麦苗生气地嚷道。
没想到这一句一下说到了两个人的某个小心事上,麦大叔和老田头一下子都哑火了,半天没吭气儿。
麦苗看他们都不吭声,以为自己把话说重了,急忙笑着说:“你看你们还当真了,我就是想那么做俺妈也肯定不答应,没个人照顾你们她才不放心呢。”
麦大叔和老田头都不自然地笑了笑,互相望了一眼,老田头低下头继续逗着小勇,麦大叔就去掏他的烟荷包。
中午在麦苗家吃了饭,等到了下午三点,麦苗陪着麦大叔和老田头一起出来等穆三来,麦大叔对麦苗说:“一会儿你好好看看接我们的人是不是那天在你老姑父家的那个人。”
等穆三开车来了,他一跳下车,麦苗就小声对麦大叔说:“没错,就是他。”
穆三一见到麦苗,心里也猛地跳了一下。他不知道麦苗的姑父把事情都跟她说了没有。
他抢先指着麦苗说:“这就是你家闺女吗?我见过她啊。”
麦大叔点点头说:“是啊,她刚才也说在她姑父家见过你呢。”
“呵呵,真是巧了。”
穆三笑着说。
“你去找她姑父有什么事?”
麦大叔坐上车以后,用探询的口气问。穆三听麦大叔这么一问,心又放回肚子里了,看来麦大叔还不知道他去麦苗姑父家的真正目的。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有个朋友遇到了点麻烦,我上次听你侄子说你家有个亲戚官挺大的,我就试着看能不能找他帮帮忙,可惜你和他关系不好,打着你的旗号不管用……-”穆三咧着嘴说。
“你那个朋友遇到什么麻烦了?”,麦大叔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说。
穆三被麦大叔问的有点头疼,他一边开车一边绞尽脑汁地编着谎话:“我那个朋友和他家邻居争地皮,其实也就是一块砖那么宽的一线地方,我朋友说是他家的可邻居盖房子给占了,他跟邻居吵了几句嘴,心里气不过。拿砖头就把邻居的脑袋给拍了,没想到这小子力气太大了,一家伙把邻居拍成植物人了。人家家里人当然不愿意了,就把我朋友告了,不光要赔钱,还要把他弄进大牢,我朋友家的人那意思就是钱了多少都可以,能不能别把人弄进去……-我就为这个去找你姐夫了……-”
穆三一口气把故事编完,脑门上都快出汗了。心里直叫苦地说:“原来编个无中生有的故事这么难啊。”
“你看你交的都是什么破朋友,一块砖那么宽的地方,能干什么?就因为这就把人拍成植物人了?也太毒了,枪毙他都不亏,你还帮他说什么情?”
老田头忍不住嚷道。
“他也是一时糊涂,没管好自己的手。”
穆三只能硬着头皮打圆场。
“这人啊,有时候真的是就因为眼前一点小利遮住了眼,看不到更长远的事。”
麦大叔说。
说完了,他猛地怔住了,他想起了他和老田头的事,是不是自己也因为贪图眼前一时的宠溺和快活而不愿意为老田头长远的将来做出更好的安排?
老田头和穆三还在就刚才的事讨论个不停,麦大叔的心思却已经脱离了出来,他望着车窗外不断向后飞快退去的树木和房屋,心里漫开了一团迷茫的雾。
穆三把麦大叔和老田头送到收购站,看着他们赶着马车离开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回到车上,他点燃一根烟思考着:“为什么麦大叔的姐夫也没告诉麦大叔的闺女关于老胡的这件事?难道他也怕他们意气用事惹出麻烦?或者他还有什么别的目的?不过就处关系再不好他也不至于害麦大叔吧?毕竟还是亲戚……”
穆三胡乱想着打着车子开了起来,快到家门口时,他摸着脸上的伤嘟嚷着:“那帮混蛋今天不会再来揍我了吧,操,真有恒心,连着揍了好几天了,我偏不躲着你们,看你们能坚持多久。”
他在家门口停下车,先从车窗户探头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因为满脸是伤而很丑地笑了起来。
“终于打腻了吧?嘿嘿。”
他下了车,大摇大摆地走到家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门,快活地吹着口哨进去了。
麦大叔和老田头回到家天已经快黑了,麦大叔就拉着老田头一起到他家去吃饭。麦大婶这回见老田头比以前自在了许多,毕竟马寡妇的澄清和老田头在众人面前给马寡妇夹血肠的表现已经让人们的话题转移走了。
现在老田头和马寡妇的关系已经不是秘密了,大家正私底下热烈地讨论他们会不会结婚。
麦大婶的态度自然了,老田头在麦大叔家浑身也就自在了,他还敢壮着胆子和麦大婶开几句玩笑了。
吃过饭回到家,老田头生着炉火,坐在椅子上望着火苗发了会呆。
忽然就听见小麦在外面叫他:“老田大爷在家吗?”
“哎!在呢!有事吗?”
老田头答应着打开门。
“俺爸叫你去一趟呢,好像是为了过年开联欢会的事。”
小麦站在院子里冻得跺脚搓着手嘶嘶哈哈地说。
“哦,那我这就去,你进来暖和暖和不?”
“还暖和个啥呀,咱一起去我家就得了,走吧。”
“好嘞。”
老田头进屋拉灭灯,出来锁好门,和小麦一起来到他家。
麦村长已经在炕上摆好了小酒桌等着他了,村长的对面坐着老赵。
老田头脱鞋上炕坐好,麦村长给他倒了杯酒,笑着说:“以前过年的联欢会还有大年初一的扭秧歌都是你们俩来张罗,今年看来也还得靠你们,怎么样?我第一年当这个村长,你们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
“你看村长你客气的,这事不用你说我也得张罗,大冬天的,大家伙闲着也是闲着,在一块热闹热闹该有多好。”
老田头笑着说。
他和老赵端起酒杯和麦村长碰了一下,都抬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