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在一个稍显闷热的傍晚,我踏上回校的列车,一路兴奋地没有任何睡意。和车上新认识的朋友打牌打到三点,终于发觉有些困顿,在小桌子上趴了一会,依旧睡不着。
我已经五个多月没有见到老头子了,真的很想念他,恨不得投入他的怀抱。但我没有预先通知他,因为他不会来接我,也不会真正给我拥抱,但不管怎样,我决定一定要给她一个瓷实的拥抱。我给他买了一条playboy的皮带,并没有任何特意的挑选,只是看到不错就买了,之后发现playboy中文译为花花公子,想到老头子那天的事情,觉得颇有讽刺的韵味。后来对这个品牌一直情有独钟,每每送给老头们的礼物都是首选这个牌子的,甚至为自己备置的银包和皮带,也是playboy的。
那时的雀跃心情现在想想觉得真夸张,真不可思议,可那是21岁的我呀。到学校寝室时,发现我是最后一个到的。但兄弟们对我的到来很高兴,因为我是他们之中第一个赚到工资的,这意味着他们的世界杯有酒喝了。老三责怪我“你死哪去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老二说“还以为你被贩卖了,正打算报警呢?”老六奇怪我怎么突然最后时刻放弃考研。我都一一细致地作了回答,对这帮兄弟,我有着发自内心的感激,大学四年他们帮助我很多。那年正值日韩世界杯,我想终于“有钱”犒赏他们,以表对过去四年他们无私帮助的谢意。
“崔巍,你这几天还没回来,刘文安找了你好几次,说怎么还没回来呀。我们都说你失踪了。好像他有事找你,你去看看吧。”寝室长老大对我说,他也是学生工作处的一个小干部,所以他对刘文安还是很熟悉的。
刘文安,对,就是那个让我日夜牵挂又让我深受痛苦的老头,我搞不懂和他的具体关系,但兄弟们都开玩笑地把我当作他的干儿子了,动不动就说你干爸来检查工作,还不去迎接,要么就是“跟你干爹说说,我们寝室要参评五星级寝室,叫他照顾一下。”实际上,我已经为寝室争取到两次五星级,一次学校十佳寝室,要不是大三有人挂科,我们将会创下一个记录,即第一个四年都获评“五星级”的寝室,可惜,这种挂科的事情老头子也帮不上忙。
而且不仅是寝室的兄弟们,连学生工作处的其他学生干部也直接把我和老头划等号,有什么事情干脆来找我了。我当时确实赚尽虚荣,而且每天都以一种饱满的情绪憧憬和幻想未来的日子,包括和老头子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02
我是下午才见到他的,他上午开会去了。下午一个人坐在那里边抽烟边修改文件。
我轻轻走进去,他下意识抬头问“有事吗?”当看到是我时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你回来啦?”
“又给我买什么?”我在前年给他买了一条围巾,当时我还是叫他“叔叔”,没想到从今天后,就叫他老爸爸了。“一条花花公子皮带。”
“我又不是花花公子,我感觉你才像。”他笑着说。
“你还不花呀?”我脱口而出,立马就后悔了,“你应该花一点也没事,反正阿姨也管不住你。”我把“管”字咬得清脆而清晰。本来我觉得他挺怕老婆,但那件事改变了我的看法,我觉得他应该是挺自由的,不然凭借女人的直觉,不可能不被发现。
不过也有例外,或许就那么一次,刚刚好被我撞见了,命运的悲剧也许就是在小概率事件中发生,例如911一样谁也无法预计,却像拍好莱坞大片那样,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你可管得真严,跟我说下你为什么去深圳都不跟我说一声?害得我以为你还在备考,就不忍心打扰你。”他笑呵呵地说。
“真的有个好机会,我觉得去试试看。”我理直气壮地坚持自己编造的理由,却感到一种如鲠在喉的气闷,“你真的那么关心我?”
“当然,你是我——”他稍稍停顿一下,“儿子嘛。”这次没有看窗外或者转移话题,而是直视我的眼睛,使我不禁燥热起来。我赶紧转移话题,于是七扯八扯地说些深圳的见闻。
晚上我请你吃饭吧,算给你接风?他商量似的问我,我本来约好寝室的家伙,但是这样的机会我又想抓住。
03
我还是愧对兄弟,放他们鸽子。他们也意识到我肯定会先和刘老头聚会,就起哄,“看来还是干爸重要呀。”甚至喊出“重色轻友”,害得哄堂大笑。
我们约好六点在桃源居,我说随便,老头要一个小包厢,我开始狐疑起来,两个人要包厢干么?难道还有其他人?
他说只是想好好跟我聊聊,一为我接风,二祝贺我找到理想的工作,三是真的想跟我聊聊,我当时不辞而别肯定有其他原因,他还是了解我的,因为他知道临时打退堂鼓这不是我的风格。
我其实有些累,有些心不在焉。他问什么我大抵忘记,我希望他别问我那些事情,但又希望他问,好让我抓住稍纵即逝的释放和发泄的机会——我又不能责备他,我又有什么收获呢?
此时我最尊敬的人又是最令我遗憾的人,就坐在我面前,还是那样英挺俊逸那样从容潇洒。这位52岁的老头,我不知如何面对他。如果当初我没有发现秘密,我也许还会怀揣一颗纯净的心把他树立成一座神祇,而如今神祇倒塌,我也只能接受,尽管内心装出愉悦的样子。自己开始意识到,关于感情,我自开始就不是幸福的。若不能轰轰烈烈地爱一场,那只能浑浑噩噩地度过一生。想想都可怕。
要了几支当地产的啤酒。关于喝啤酒,我已经深受其害。每次喝了酒都会失心疯一样做出格的事情,所以告诫自己一定要自持自重,毕竟这种事情不能随时都发生的。但是,我还是喝得晕晕乎乎,精神也处于极度亢奋和紧张的临界点,酒精下去一触即发,释放的结果不是酒气就是怨气。
04
大概到八点半就杯盏狼藉,我们似乎要散去了。尽管我晕乎乎,但是老头子还异常清醒。我提议出去走走透透风,他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我们沿着学校的林荫道回走,那里路灯阑珊,很多学生在那里背英语单词,连接路的末端的是一个小公园,经常有小情侣在那里互表衷情。偶尔也会踩到一两个干柴烈火后的剩余物。再往里走就是幽暗的湖边小路,虽然有路灯的幻影,但是还是很朦胧的感觉,影影绰绰。
老头子在前面我跟在后面,也没话可说,觉得该说的话都说完了。
“你不是有话跟我说吗?”老头子先开口了。
我一下子慌乱起来。此时我竟不知说什么,本来我根本就没有准备好,其实我想表达的是“我想拥抱他一下”这么简单的建议。
“以后你也别叫叔叔了,我把你当做儿子了,你也改叫老爸吧?”他有意无意地玩笑道。不过听得出是真挚的,因为这确实已成了既定事实。
“恩,老爸爸。”我还是觉得这个称呼最好,“其实,我在深圳很想念你,但又不知道怎么表达,有段时间我很痛苦,每天起来就仿佛你就在楼下办公室等我。”我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哽咽起来——酒真是个坏东西,罪状之一就是容易让人吐真言。
我知道他不知道我知道他的心思,但我想他应该猜到了。我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毫不掩饰地大声哭泣。把这些日子的委屈和思念,尽情释放。我那时毕竟青春年少,不懂哭泣的价值,但我想不到若干年之后,我会变得异常坚硬。
他拍拍我的后背,似在安慰我。我感受到了他手掌的力量,也感受到一种温情,但遗憾的是这种温暖源自一个父亲对儿子的那种疼爱,而不是其他。我讪然地站起身,突然觉得反胃,忍不住地在湖边把胃里的东西吐出来。吐了,人一下子清醒很多。身上酒气一下子少了。
也许会好点,吐出来了一切都会好的。我安慰自己。但我知道,酒可以吐掉,感情是不可以吐掉的。
05
我们继续走,继续不知聊啥,反正我时间充裕得很。我觉得跟他在一起就是一种幸福,不得不承认,我深深爱上了这个老男人。但我知道这种爱,也只能是儿子对父亲的爱,我不敢表达出来,他更不会表露,甚至连一点机会都不给我。
“其实,我很想一直呆在你身边。”我幽幽地说。
“那你还去深圳找工作,你考研就可以留在这个城市了。”
“我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当我大胆说出这句话时,我们彼此都惊讶了一下。显然,他不会意识到我会说这种话,而我,也不知道自己说出了这种话。
“胡说啥,你这孩子。老爸都老了,你还这么风华正茂,需要出去闯闯的。想当初,我像你这么大已经当连长了。”他对自己的军旅生涯一直很骄傲,我知道,那是他一辈子的骄傲。他打过越战,荣升大校,但最终还是屈服于百万裁军。分配到我们学校时,他已经34岁。
他的性格有些偏执,而且刚正不阿,这让他在仕途上不是很顺利。否则也不会在这个年纪和我们厮混在一起。不过我真的很想问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你认识那个人多久了,他是你的兵吗?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好?你喜欢他吗?你们现在还有来往吗?”如上种种只能压在心底,我知道肯定无法求到确切答案。
在光影里他更显得有魅力,被军营雕刻过的气质深深吸引我,我此时无以自拔。我经常发呆地看他,害得他认为自己脸上有啥东西,而我只是脸发烫,一种难以自拔的煎熬在啮噬着我的意识和灵魂。
无论走了多长的路,最终还是要分开的。我提出送他回家——其实他就住在校区内,离我们在的位置也不过10分钟。但这十分钟我最终还是没有点破,只是默默地陪他走到家门口。“就到这里吧,早点回去睡,明天我还要很早起来开会呢。”他笑着说。
“我想抱你一下。”我坚定地说出这几个字,他呵呵地笑了,“这么舍不得老爸呀?”
我抱着他的身体,紧紧地,他身子稍稍颤了一下。他的身子板不算强壮但很有力量。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夹杂着父亲的温暖和情人的挑逗,而我此时只能享受前者。
“好了,好了。早点回去,不要太晚睡觉。”他拍拍我的背。我似乎舍不得放手,一直抱着,抱着。大概有5分钟甚至更久,他终于说,等下要敲门了,我没带钥匙,等会要睡外面了。”
我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带着怦怦跳动的心和喘息,我目送他走回家门口,“回去吧。”他转身打个招呼,“这孩子,哎。”接着我很清晰地听到他的叹息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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