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叔回来的时候是个半阴天,灰灰的云低低的悬垂着密封了整个天空,没留下一丝缝隙。没有风也没有雪,空气是干冷干冷的,仿佛天地都被冻住了。从早到晚都看不见日头,光线也一直是暗暗灰灰的,好像时间也被冻住了。
女老师的病还没好,我们今天又不用上课。我在家门口撅着小屁股,红着小脸蛋儿,挥着小鞭子,兴奋地抽着冰嘎(陀螺)的时候,不经意的一抬头,我就看见一匹黑马从老远老远的村口,拖着一条银花飞溅的雪浪飞快地往这边跑过来了。
我心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妈呀!这匹黑马咋跑这么快捏?
我心里的第二个反应就是——妈呀!这不是俺熊叔回来了么?
我连地上还在高速旋转的冰嘎也不管了,调转身子,拧着裹在厚棉裤里的小屁股就往屋里跑,边跑边喊:
“虎叔虎叔!熊叔回来啦!”
还没等我跑到门口呢,屋门已经“呼啦”一下从里面被推开了。先从门里面蹦出来的不是虎叔竟然是父亲。
“哪呢哪呢?熊小子在哪呢?”
父亲一边四处张望一边不停地嚷嚷,虎叔跟在他后面也笑眯眯地走了出来。
说话间乌云已经鼓着浑身的腱子肉冲到了大门口,然后猛地一个折身它就朝院子里跑了进来,拉在它身后的简易爬犁“刷”地被甩的滑了个大弯,直接翻过去了。坐在爬犁上那个被冰霜封了满脸白胡子,看不清面目的白毛野人直接就从爬犁上被甩了出去,裹着一身翻毛大皮袄的壮身子,毛球一样在雪地上飞快地滚了几滚,撞到一颗大树上才停了下来。大树上厚厚的积雪瞬间都塌了下来,“忽嚓”一下就把他严严实实的拍底下了。
“坏熊!”
“熊小子!”
“熊叔!”
虎叔,父亲,我,俺们三个人同时惊叫着嚎了一嗓子,我的小心脏在胸膛里一下子蹦的天高,都差点从自己扯开的小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俺们三个拔腿就往熊叔那里跑,还没跑到地方呢,那个白毛野人头上顶着一大坨雪已经“呼啦”一下从雪堆里蹦起来了。蹦起来之后他打着罗圈叉拉开两条腿站在那,指着已经一个急刹车停下来,头在院子里,腚在院子外,此刻正回头看着他的乌云破口大骂:
“你个狗操出来的狗东西!教了你多少回咋拉套你就是不学!每次上套你都把腚扭得跟赛秧歌的老太太似的,就是不想老老实实地往里钻!你转弯子转的这么猛,你是想坑你爹呢?你以为我还高高地骑在你的马背上呢?我是在你腚后面坐着呢!看了一路你的丑屁股啦!闻了一路你的马粪味儿啦!临末了你还给我弄这一出!你个狗操的坏小子!我现在就阉了你!让你个熊儿子以后当不成爹!”
乌云原本还有些愣怔,这会儿看到熊叔在那咋咋呼呼活蹦乱跳的破口大骂,它立刻甩着尾巴挺欢实地仰头“咴咴”叫了几声。然后它就撅着大嘴唇呲着一排大板牙很高兴地朝熊叔直点头。
“狗操的傻儿子,你还呲牙傻乐,真把你爹摔零碎了看谁来疼你!”
熊叔瞪着脸上唯一能露出来的一双眼睛继续教训着,不过听声音他好像是在笑,不过他那脸都被寒霜糊严实了,他就是笑的像喇叭花儿一样旁人也是一丁点都看不出来。
“行了行了,一会骂他是狗操出来的,一会又给他当爹骂他是熊儿子,你都把自己绕进去了。咋样?人没啥事儿吧?”
父亲和虎叔一左一右的扶着熊叔,帮他打着身上的雪,虎叔关心地问。
“没事儿,就是腚有点疼,你们不用扶我。”
熊叔挥了挥手说。
“咋啦?刚撞到腚啦?”
父亲也关心地问。
“可不咋地,也多亏我反应快,要不就撞到头了,是我拧着身子硬把腚迎了上去,我当时算是彻底明白啥叫顾头不顾腚了。”
熊叔捂着腚揉了几下说。
“哈哈。”
父亲张嘴乐了起来。
“熊叔——”
我趁这个机会赶紧扑上去和熊叔套近乎,我可还记得他答应给我买两斤糖的事儿呢,熊叔这一回来,糖有了,肉也有了,我高兴死了。
“哎呦——,俺的小蹦豆噢,熊叔想死你了,来,让熊叔亲两下。”
熊叔摁着我的脑袋就把大嘴往我的脸上贴,我立刻感到一股扎脸的寒气扑面而来,接着我就像一脑袋扎进了杂草丛生的雪窝子,俩眼一抹黑,哪哪都是扎脸冻脑袋的冰凉一片。
“熊叔,熊叔……,快放开我,冻死我啦!”
我扑腾着两只细胳膊在熊叔身上乱抓乱挠乱拍打。
熊叔就哈哈大笑着把我放到了地上,我就觉着脸上湿漉漉的都快把我的脸冻住了。
“啊,虎子虎子,俺也想你了,来,让俺亲亲。”
熊叔嘴里喊着抱住虎叔就要上嘴往虎叔脸上啃,斜刺里却忽然杀出一支脚来,一脚就把熊叔踹出两丈远。
“熊小子你还要不要脸了!青天白日的,在大门口你就敢抱着一个老爷们瞎亲,你也不怕被人看见!你还让不让虎子在这个村子里呆了?”
父亲收回踹出去的脚,指着熊叔的鼻子喊。
熊叔瞪着父亲瞪了老半天,忽然张开俩胳膊朝父亲跑了过去,边跑边喊:
“豹子大哥,俺也想你了,来,咱俩也亲一个!”
“熊小子你疯啦!你别过来!你给我停下!你亲个屁啊亲!”
父亲一脸惊恐的边嚷嚷边往后退,熊叔根本不管,继续张着胳膊往上贴,父亲拧身就往院子里跑,熊叔就在他后面锲而不舍地追。父亲边逃边叽哇乱叫,结果踩在一片冰上摔了个屁股墩儿。熊叔立刻山一样的压了上去,然后摁着父亲劈头盖脸地把自己白花花的雪窝子脸拼命往父亲脸上揉。
父亲就在熊叔身子底下一边拼命踢着腿一边哇哇大叫。
熊叔脸对脸和父亲贴在一起揉了老半天,直到自己的雪窝子脸化出了清晰的眉目和黑胡子才心满意足的放开了父亲。
“熊小子我操你二大爷!”
父亲扯着大嗓门儿嘶声长嚎了一嗓子,满脸流冰淌水的从地上蹦了起来,那脸通红通红的,像四月的春花一样娇艳动人。
“那你就去操呗,甭跟我客气,俺二大爷在鸡架山的山根儿埋着呢,用我送你去顺便帮你刨坟不?”
熊叔乐不唧唧地说。
“我……”父亲指着熊叔还要破口大骂,却忽然又用双手捂住了脸,“啊啊,冻死我了,冻死我了,脸皮子都要冻掉了。”
说完他像含羞的大姑娘一样双手捧着脸一溜小跑的进屋去了。
“你那脸皮子厚的跟布鞋的千层底似的。冻掉一层还有九百九十九层呐,豹子你怕啥啊。”
熊叔哈哈大笑着。
“熊小子你不得好死!虎子今晚你给我使劲儿操死他!”
父亲在屋里放声高喊。
“哈哈……”,熊叔笑了半截,忽然用袄袖子擦了把脸说,“哎呦,这雪化了还真冻脸。”
“那你赶紧进屋上炕捂着吧,卸套子喂马的事儿交给我来就行了。鹿茸酒已经泡好了,你烫了喝一杯暖暖身子吧。”
虎叔往屋里推着熊叔说,熊叔笑嘻嘻在虎叔脸上捏了一把,进屋了。
我屁颠屁颠的小尾巴似的也跟了进去。
屋里父亲半蹲在墙角撅着屁股正用酒提子从鹿茸酒坛子里弄出酒来倒进烫酒壶里。
“豹子你倒是勤快了啊。”
熊叔一边脱着身上厚重的大皮袄一边说。
“我是自己嘴馋了,想尝尝你这坛子鹿茸酒和我那坛子味道有啥不一样。”
父亲边把烫酒壶放进炉子上的热水盆里边说。
“哦,怪不得,我说你咋那么好心还帮我烫酒。”
熊叔坐在炕沿上弯腰解着绑腿,结果绑腿被冻得硬邦邦的根本解不开,父亲拎着一只小板凳就过来了,抓起熊叔一条腿“哐哐”就砸了好几下,砸完又换另一条腿抓起来继续砸,都砸完了父亲把小板凳随手一扔说:
“好了。”
“是好了,可豹子你能换个法子不?瞧你刚才那劲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把我的两条腿敲断呢。”
熊叔解着绑腿还不停的把俩眼珠子翻上来瞪父亲。
“你少废话,赶紧把鞋脱了进被窝呆着,酒已经烫好了。”
然后俩人就在炕桌上摆了盘生花生米,你一杯我一杯的喝开了。
喝了两杯之后父亲端着酒杯说:
“熊小子啊,本来呢,有些话我不想亲自说,我想让老黑对你说来着,可我觉着咱们都这么熟了,交情也不比你和老黑差多少,所以呢,还是我来说吧。”
“嗯,有啥话豹子你就说吧,我听着呢。”
熊叔端着酒杯很专心地看着父亲等着父亲往下说。
“熊小子啊,说实话吧,我本来是挺反对虎子喜欢男人的,觉得这种事儿太不靠谱,不能生孩子养老又不能保证会在一起过一辈子。可是呢,这阵子看老黑和打更的俩人搞对象搞的那个热闹曲折花样不断的黏糊劲儿,我就觉着好像俩大老爷们搞对象搞得也挺有意思挺像那么回事儿的,说不准俩老爷们也真的能像男女两口子那样白头到老过一辈子。
所以呢,我现在就认下你了,熊小子,我认下你做虎子的那口子了。虽然你长得磕碜了点,人又二百五了点儿,可虎子喜欢你我也没法子。既然我认下你了,熊小子,有些话我就直说了,你以后能对虎子好点儿不?”
“我对虎子咋不好了?”
熊叔本来还挺高兴的在那笑咪咪地听,可听到最后一下就急眼了。
“你对虎子好还能把他操成那样之后扔下他不管?虎子都被你操病了你知道不?”
父亲也凌厉地把俩眼瞪了起来。
“我不知道啊,虎子病了啊?病得重不重啊?”
熊叔担心了起来。
“挺重的,再加上他被你操的腰疼屁股肿,他根本就下不了炕,是我一直在照顾他。”
“那么严重啊……欸?豹子你咋知道我把虎子操成那样了?你都看见了?”
熊叔把俩眼的瞪得有铜铃那么大。
“我是看见了,怎么地?”,父亲努力把俩眼瞪得比熊叔还大,但是天生条件在那摆着,他的俩眼再怎么瞪还是没熊叔的大,不过气势上却一点都不输。
“我不光看见了,我还帮虎子擦身子洗澡,揉腰贴膏药了呢,就连你射进虎子身子里的那些脏东西也都是我帮他掏出来的呢!咋地了?熊小子你把眼瞪那么大干啥?你是想吃了我啊还是怎么地?”
“我……我……”
熊叔瞪着俩眼说不出话来。
“你是吃醋了吧?熊小子,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碍眼,刚开始吧,我还不明白咋回事儿,现在我彻底明白了,原来你是把我当情敌了。你放心吧熊小子,我和你不一样,我不喜欢男人,我和虎子的感情不是男人喜欢男人的那种。我把我和虎子说过的话再跟你说一遍吧,在我眼里虎子的屁股就是个男人的屁股,不会因为虎子喜欢男人我就把他的屁股当成女人的来看待。再说虎子他也不喜欢我啊,不想和我发展那种操屁股的关系啊,所以熊小子你就放心吧,我和虎子要真想变成那种关系早就变成那种关系了,就没熊小子你啥事儿了。”
“你……你把手指头捅虎子屁股里啦?”
熊叔继续瞪着俩眼好像在梦游发癔症。
“是啊,我还捅进去帮他上药来着,我说熊小子你傻了?我刚才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父亲伸展开五个指头举到眼睛瞪得溜圆的熊叔脸前挥了挥手。
“你要捅虎子他就让你捅啦?”
熊叔还在发癔症。
“你啥意思啊熊小子?我刚才解释半天都白费啦?”
父亲抬手在熊叔脑门儿上拍了一巴掌。
“你捅虎子他就没啥反应?”
熊叔明显还在晃神。
“虎子还能有啥反应?就是害羞呗,把脑袋扎枕头里跟起猛子似的。”
“哦。”
熊叔好像有点回神了。
“咱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我想说的话还没说完呢。”
父亲喝了一口酒说道。
“那豹子你接着说吧。”
“熊小子你看,虎子那身板还是有点弱,你稍微操的狠了一点他就受不住,说句不好听的,虎子那小身板还没女人耐操呢!哪像熊小子你啊,钢筋铁骨,虎背熊腰,硬得像石头,壮得像小山,肩上扛着二百斤的大麻袋还能跑的跟兔子似的那么快……”
“嘿嘿,难得听见豹子你这么夸我,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嘿嘿……”
熊叔咧开大嘴乐了。
“我这哪是夸你啊,我说的这都是大实话,要不是因为熊小子你体格好身子壮我还不会答应让虎子和你在一起呢。熊小子你要是个蔫不拉叽的病秧子,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走上几步就喘,刮阵大风就倒,我早把你从虎子身边撵跑了。我咋能指望一个半死不活的废人照顾虎子和虎子过一辈子呢?”
“恩恩,豹子你说的好,太好了。别的俺不敢吹,就是俺这身子骨绝对的是一级棒!”
熊叔高兴地用大巴掌把自己的大胸脯子拍得“砰砰”作响。
“恩恩,我知道熊小子你的身子骨天下最棒!你这身子骨肯定比虎子耐操多了,不管咋操都不会腰疼屁股肿半天下不来炕,不管咋操都操不坏。所以啊,熊小子,以后你就别再操虎子了,他不禁操。熊小子你就安生的在下面趴着,让虎子操你吧,行不?”
父亲特语重心长的拍着熊叔的肩膀说。
“啊?……,我说豹子,你这话茬子转的也太快了,咋忽嚓一下就转到虎子和我谁操谁这事儿上来了?”
熊叔有些愣怔地眨么眨么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父亲。
“你就说行不行吧。”
父亲把手搭在熊叔肩膀上往下压了压。
“不是……豹子你这话拐弯拐的太猛了,我一下子跟不上,你让我想想行不?”
熊叔苦着脸说。
“这有啥好想的?熊小子你就说你喜欢不喜欢虎子?”
“喜欢。”
“你想不想看虎子遭罪?”
“不想。”
“你愿不愿意让虎子操你?”
“愿意。”
“这不就完了么?多简单的事儿,你喜欢虎子,不想看虎子遭罪,又愿意让虎子操你。那以后你就乖乖的趴在炕上让虎子操就行了,还想啥啊?”
父亲笑眯眯地又拍了拍熊叔的肩膀说。
“不是……我愿意让虎子操是没错,可也不能以后一辈子都趴在下面光让虎子操我啊。”
熊叔有些呆呆地说。
“为啥不能?”
父亲竖起眉毛问。
“那个……,我喜欢进到虎子身子里的感觉,那个比趴在下面被操感觉更好更舒服。”
熊叔吭哧吭哧地说。
“废话,谁不知道那样舒服啊?可你不是喜欢虎子心疼虎子么?你做出点牺牲不行啊?”
“牺牲是可以,那也不能一直都不让我操虎子吧?那也太狠了,要不我和虎子打个对半儿?他一三五,我二四六,俺俩轮流在上面?”
“对半还是有点多啊。”
父亲沉思着。
“不多了,以前俺俩顶多也就是二八分,他二我八,虎子兴致来了才会压着俺操上一回。”
熊叔扳着指头很认真地说。
“那就先对半,不过熊小子你可得悠着点,可不能再把虎子操成那副德行了。实话跟你说,当时看到虎子那个惨样,我掐死你的心都有了!”
“恩恩,俺知道,俺以后再也不会了,俺也心疼虎子呢。”
熊叔点着大脑袋很诚恳地说。
“那我就信你一次,熊小子,来吧!咱接着喝酒!”
父亲很豪爽地说完,俩人就跟谈好了一笔大买卖似的碰了碰杯,仰起脖子都把酒灌了下去。
我在一旁看他俩把一斤装的烫酒壶里的鹿茸酒都喝了个精光,
禁不住在心里想:
我记得虎叔说过这种鹿茸酒一次只能喝一杯啊?
我想提醒他们又在心里十分好奇,
喝多了鹿茸酒到底会咋样?
难道父亲和熊叔会在脑袋上长出鹿角来么?
为了看到这个奇观,我安静地坐在那用一块糖堵住了自己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