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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不情愿,返校后,我还是病倒了,发着高烧。
我一直不相信,精神上的打击,可以摧毁一个男人的身体。如今,我真实感觉浑身无力,心脏跳动非常明显,太阳穴仿佛有把锤子在不停砸。
起来找退烧药,打开抽屉,里面装满了康兵送的东西:绿豆糕、桂花茶叶、黑芝麻糊和麦片。
康兵说,韩老师,你这么辛苦,义务给学生补课,吃了绿豆糕会凉快些,还能去火、清热和解毒;桂花茶叶泡完水,晚自习值班时带去教室,可以提神;黑芝麻糊和麦片可以增加身体抵抗力,远离生病和感冒。
自认识老木,我就很少打开这个抽屉。
再次打开,我仿佛又闻到了康兵的气味,或者说是绿豆糕、桂花茶叶、黑芝麻糊和麦片的气味,淡淡的,若有若无,一种温暖而久违的气息。
夜晚,我烧得迷迷糊糊,又毫无睡意,彻夜躺着,似醒非醒看天花板上由窗外的路灯映出的黑黑的影子。
路灯熄灭后,我病得更厉害,看东西眼前都是黑糊糊,就像戴了一副墨镜。每隔几个小时,我就跌跌撞撞爬起来,狂吃退烧药。
由于没有食欲,只能靠喝大量的水来补充能量,看着那些水绵绵不断从口腔里流进去,又一点一点渗出来,我无法用力呼喊。
要不是巡夜的刘老师,见我房间的灯一直亮着,过来打听我什么时候离校,我怀疑自己会就这样死去,一个人,悄无声息,死在乡村学校这间漆黑而空荡的房子里。
在几个初三学生的帮助下,我被强行搀去了镇医院。
打了退烧针,我又被搀了回来。
第二天,烧似乎退了些,又似乎没退,仍感觉迷迷糊糊的。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学校早已放假了,就连初三补课的学生今天一大早也全离开了,我已经做出了决定——离开学校。
我挣扎着起身,开始哆哆嗦嗦收拾行李。
收拾完行李,我晃晃悠悠去了趟镇上,一路上,我整个人都似乎要飘了起来,就像那天康兵那样。
我强行吃了碗面,打听了车次。
做完这一切,返回宿舍,我感觉自己很困,一点力气也没有。学校已是空无一人,寂静得要命,就连那个敲钟的刘老师也不见了。
我静静躺在床上,积蓄着抗行李的力量。东西并不多,很多东西我都不想拿,但我的心,必须带走。
我也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就感觉自己很累,有点虚脱,似乎还发着烧,额头滚烫、头晕目眩。
我扛起行李,跌跌撞撞出了宿舍。
我是怕,再不动身,等意识模糊起来,想走,也走不了。只要到了镇上,坐上了回城车,车里静躺几个小时,睁开眼,到家了,一切无须担忧了。
下楼梯,由于晕眩,瞅着台阶,就像是一层层涌着波浪的大海,而我就像一艘船,随着滚滚的波涛,在海里晃呀晃。
晃着晃着,我一脚踏空,一头栽了下去。
以为,会一头栽在台阶。
却没有。
我栽在了一个人身上。
我稳了稳神,用微弱地声音说了声“对不起”,说完,我看了对方一眼。会是谁呢?学校就像一座废弃的城堡,早没人影了。
看了对方一眼,我就忍不住看第二眼。
谁呢?
很面熟,像是老木。
很快,我就否定了自己,怎么会是老木,老木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虽然,自离开老木家,中午去镇上赶集,瞅着市集上的每个男人都像老木,但我知道,他们不是,他们就是三三两两四面八方来赶集的庄稼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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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元——”对方说话了。
声音不大,有些突兀,全无征兆,却有着某种特殊的能量和威力。
对方一说话,我知道,他是老木,就是老木!
错不了,老木就是这样叫我,太熟悉了,太迷人了,突然低低的一声,就勾魂摄魄。
老木一把扶住了我。
老木说:“小元,听说你病了——”。
一旦确定是老木,我的心就像有一只小手在慢慢地挠呀挠,这段时间来积蓄的莫名委屈,顿时袭满心头,泪水不听话地滚滚而下。
我推开他,继续跌跌撞撞下楼。
老木快速追过来,从身后搂住我。
我挣脱他的搂抱,我说:“老木,松手,我得赶去镇里坐车。”
老木说:“小元,慢点,哥扶你。”
老木说着,一只手搂着我的腰,一只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手刚摸在我的额,老木就说:“呀,真是发烧,烫得厉害,不行,小元,你得去医院。”
老木不由分说,把我架到了后背,背着我就朝医院的方向走。
我说:“老木,别管我,我要走,我要去镇上坐车,我想回家,我想我爷爷奶奶了。”
说着,我竟像个孩子,若无旁人地泪流满面起来。
不知怎地,此时,一见老木,突然想起我的爷爷奶奶,他们迎霜的笑颜,突然在我眼前浮光掠影般泛现。我还想起了我的伯父伯母,自父亲去世后,他们就替爷爷奶奶收留了可怜的我。
老木说:“小元,哥知道,等哥送你去医院,烧退了,哥再送你去镇里候车,啊!”
老木的脊背宽厚结实,温暖如冬天的土炕。我能感觉到老木“通通”的心跳声,还有那粗重的呼吸。
虽然,我泪流满面,但真想就这样,趴在他的脊背,不下来,一辈子。
想起,山洞里,第一次遇见老木,他淋着雨,也是强行背我下山,我伏在他的后背,揽着他的脖子,身子和脑袋紧紧贴在他的后背,颠着颠着,突然有了一种生死相依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