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命有为：四十一、九月操场

  “全体起立……升国旗，奏国歌，敬礼！”

  二十三小的运动场上，副校长高升平正领头全校师生，完成新学期开学的第一次升旗仪式。

  他双目炯炯，严肃地凝望着逐渐升起的红旗，口中跟唱着国歌歌词。刚剪的短发衬着圆脸看起来很精神，崭新的白衬衣贴合着身体的曲线，被束进了浅卡其色的休闲裤，直到脚下那双黑色的半旧圆头皮鞋，一切都非常正式但又不至于过度张扬。正如同每个学期开学的升旗仪式一样，循规蹈矩但又不忘郑重其事。

  自从暑假送走老同学王建军之后，高升平就开始着手准备新学期开学的事情了。照正校长胡姐的说法，是全面放手给他、全程信任于他、全部交给了他，其实就是主理一切大小事务。对此，高升平并无太多抱怨。副校长这个职务，本来就是给正校长擦屁股的。胡姐虽然工作上放手，但私下为人不错，又肯推举下属，www.₉⓽❻９xs.com到目前大家合作还算愉快。

  偶尔闲暇，高升平会回想一下临别那晚发生的疯狂事情。不过在他人生四十年的为乱作恶史上，这的确算不上什么光彩的记录，因此点到为止也就罢了。

  王建军回到新疆倒是打过二次电话过来，一次是说自己安全到家，向高升平父母问好。第二次是问高升平要地址，说要寄些特产过来。高升平本想说淘宝哪里还有买不到的特产，但想来应该是人家心意不应拒绝，因此也就如愿发了地址过去。待收到包裹的时候，果然是些寻常的果脯干果之类。他爸妈倒是喜欢得很，专门给王建军打了电话之余，又让高升平再回寄些物什过去。不过开学太忙，到现在还没得空去寄出去。

  王建军的事情一经了结，高升平就断无理由再和张海波纠斗下去。虽然张海波随后打过一次电话，说什么约饭叙旧，但高升平借口开学太忙推了。褚健的饭局也推了两三次，归根结底还是不想碰到张海波，以免尴尬。至于为什么尴尬，或者说特别不想见到张海波这个人，高升平自己也不是太说得清楚，反正就是随心所欲了吧。

  这些事情都好说，惟有刘小兵那头还没有解决利索。本来想上次在楼底下就给他讲清楚了的，但刘小兵好像听球不懂一样，成天打电话骚扰不说，还到屋这头来敲过两次门。高升平怕隔壁邻居听到有是非，只得让他进屋慢慢讲。偏偏这人又不太讲得明白事情，半天说不到重点。高升平只一句“反正你都是要回去照顾娃儿和老婆的，我不得和这种人纠缠”，就把他堵到死胡同里，像样的话都憋不出来。只得口头苦苦哀求，说什么肯定不得和林丽复婚，又说等娃儿高考完就对头了云云。

  高升平听到这些就来气！他本来就从未打算和刘小兵天长地久，自然现在更犯不着背一个破坏他人家庭的罪名。以前觉得刘小兵憨厚朴实，简单执拗之中有份可爱，如今却认为他纠缠不休，恨不得早日脱身，彼此一刀两断。

  不得已，高升平给褚健打了电话，把事情原委简单说了一下。褚健在电话那头叹气连连，说刘小兵其实是个不错的人，只是屋头喊他复婚的压力还是大。他父母亲戚都站在前妻那边，更别说还有儿要考大学。高升平本想把之前在KTV遇到的事情也给褚健摆一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说拜托褚健去和刘小兵讲清楚，大家好歹也认识一场算是朋友，如今虽然各走各路，但闹开了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好歹要点体面。

  也不知道褚健怎么给刘小兵说的，反正接下来几天，刘小兵就没有再打电话过来了。高升平站在办公室窗前，望着秋光明媚照耀下的彩色塑胶操场，心想人生算是又翻过一页。虽然比自己想的更苦涩、更复杂一点，但人来人往，一生不就是如此过去了吗？

  正在此时，下课铃声响了起来。高升平回身拿起放在桌上的文件包，准备下班回家，顺道去看看爸妈。他昂首阔步地走出了教学大楼，九月的风和阳光都刚刚好，抚慰着他的脸庞和头发闪闪发光，仿佛预兆着前程似锦。

  只是高升平不知道的是，一场巨大的人生变故，就此正式拉开了序幕，生命因微小之事而迁转沉沦，远不是他事后的忏悔懊丧，所能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