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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里终究包不住火！
老高好歹也算是当了几年单位领导的人，数日来妻儿那点刻意掩饰的悲伤，哪里逃得过他的眼睛。果然不需几分力气，他就成功从老伴那里获知了真相。
得知人生大限将至，老高只是颓然一叹，情绪并无大悲大恸。倒是老伴陈红兰哭个不停，反而需要他来着力安慰。待高升平走进病房之时，见父母正相拥而泣，心里大概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一言未发，只是悄悄退出房间，把这面对人生终极的艰难时刻，留给相伴一生的父母。自己则寻了病房外阳台的一个角落，从兜里掏出根烟点上默默抽了几口，任凭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虽然之前也经历过亲戚、朋友、熟人之间的生死离别，但那些终究与这生养血肉的父母有所不同，痛彻心扉的悲伤与人生失去来处的恐惧交汇在一起，高升平觉得心底发凉，冷到骨髓里的那种感觉。
他人生已过四十，原本以为这世事无常已然超越，无大悲无大喜，甚至因为生活的平淡而刻意犯乱胡为，找寻刺激。未曾想短短两三月，先是为人所辱，接着又是工作受困，再到如今父亲病患缠身、时日无多。高升平不禁为之前的任意轻率和逍遥自在，悔恨了起来。
正情绪难以为继之间，高升平眼角余光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定眼一看，却是张海波。高升平本以为那日得罪了他，这几天也不见他再来，自然是气到了。此时再见，颇为惭愧。
他把脸埋在双手中用力搓了一把，这才抬头闷声问到，“你哪门又来了诶？”
张海波并没第一时间就回答他，只是脸色收起了嬉皮笑颜，又回复到办公室公事公办的那副模样，让人觉得严肃有隔言情小说网≕≕ⓦⓌⓦ.⁹⁹₆⁹ⓧⓢ.Ⓒⓞⓜ离感。高升平见他不回答自己，心里也颇烦闷，于是起身要走，未曾想被张海波一伸手拦了下来。
“你到底想做啥子嘛，龟儿烦求得很！”高升平不耐烦地拨开眼前的手臂。那张海波还是不肯说话，也不肯让路。只是双眼如炬，盯着高升平不转眼。
“你到底要干啥子嘛，瓜皮。爬开！”高升平忍不住开始骂人，扯起脚就要走。那张海波见势卡住他的去路，又拿身体把高升平堵在了墙角，狠狠地说到，
“你莫要以为你能干得很，啥子事情都自己搞得定。你也莫以为你洋盘的很，哪个都没了你不行。老子今天就是来告诉你这个事情，你这个龟儿子。”
“你要干啥子，老子未必还要求教你说。瓜麻批。”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毫不顾忌这是医院禁地。只见说话声音越来越大，肢体动作越来越大，把旁边开始看热闹的人都黑起跑了。高升平觉得脑袋麻木得毫无知觉，心脏跳动的速度快得惊人，他见张海波的大圆脑袋靠自己很近，下意识地捏紧拳头，用力一坨儿砸了过去。没曾想反被张海波捏住了手腕，肚子顶着肚子，硬生生地挤到了墙角。最过分的，居然脸上还被顺势打了二个耳光，耳鸣着的耳里传来张海波的吼声，“你他妈的给老子硬周（坚强）起来，你龟儿历来不是最拽最自以为是、最理性的那个人吗？”
凌冽的痛感让高升平瞬间清醒了过来，他见张海波正气喘嘘嘘地望着自己，呼吸的热气都喷到了脸上了，心想这他妈是怎么回事啊？不过长达数日的浑噩，仿佛也在这一瞬间挥散而去，高升平的灵台一片清明起来。
是啊！最近诸般不顺，把高升平那点固有的精明理智、淡定从容统统击溃，以至于让他变得软弱易感，冲动暴躁。如果要为这场理智的败落找一个开始，那肯定是从目睹刘小兵与黄老板午间艳事开始的。接着感性左右了自己的生活和工作，任何难题都不愿去面对，任何问题都不愿去解决只知逃避。
张海波是不是早就意识到这一点了，然后一直在警醒自己？高升平狐疑地望向对方，从那正闪烁着光亮的双眼中得到了肯定后，这才颓然地用力把手腕从对方手里挣脱出来，转身背对着张海波。
此刻虽然沮丧，但这段时间以来意气行事的心气，总算平静了下来。悲痛还在那里，但意识告诉高升平，更好的选择是去面对困境，而不是做被情绪左右的那个人。其实他历来是这样的一个人，不过最近事情发生太多，让他偏离了自己常年来的处事方法与理性态度。
想通了这一节，高升平觉得从容不少。他大大地吸了一口气，这才平静地回转身来。张海波站在跟前，脸上又是嬉皮笑脸、一副老子最了解你的表情，看起来特别讨厌。高升平心里虽然感谢，但嘴上还是不服软的，“你哪门这门讨求厌哦，瓜皮。还敢打老子？老子改天收拾你。”说完他用手指着张海波的鼻子，边走边威胁地说到，“你龟儿子给老子等到起，等到起。”
张海波啥也没说，只是笑嘻嘻地目送高升平离开。高升平被他看得有点心虚了，赶紧快步走了去。走回病房，他妈老汉已经哭完，这时装作若无其事地坐在病床上聊天。高升平见他妈脚下还有好几张擦湿了眼泪的纸巾，但故意装作没看到，只是语调轻松地说到，
“妈、老汉，待哈哈军哥要打电话来，说给你们问好。你们可要喊他过年回成都来耍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