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的暑假到了尾声，小凡快要开学了，这意味着老崔家人要回张家界去。我答应小凡的事还没做呢。这天，我买了辆山地车，要送给小凡，完成我的诺言。
这是暑期内我第四次到老崔家吃饭。对上前两次，我都是吃饭后就离开了，没有过夜。那时我惠城区有自己的房子了。我跟老崔家人相处没有问题，小凡越来越粘我，而崔母对我倍加疼爱，崔父也开始跟我熟起来。
老崔对我融洽地融入他家庭中，感到相当欣慰，也为此让他有了大胆的想法。
这次去，我还买了许多东西送两老，为了不表示偏心我买了新手机给老崔。因为料到可能是这夏天里最后一次见老崔家人了，自己要努力博个好形象。
老崔今天亲自下厨，他把我教他做的广东菜，如家使出。老崔父母见到老崔有这本事，非常意外，赞不绝口。我一进来，崔母就重复跟我说老崔这档子本事。殊不知，这些本领都是我传授于他。
我假装不知情，跟崔母一起感叹老崔这能耐，心里一边阴暗地笑。
我打过招呼后进了厨房看老崔，大声嚷嚷地表扬老崔有这功夫。老崔很认真地做菜，没理我，见我穿了西装，还赶了我出厨房。
小凡见到我礼物，欢天喜地，老早抢过去一边研究。他不太懂使用山地车，没多久便拉我过去教他。小凡骑车的基本功会点，不过技术马虎，他不怎么会控制重心。我教小凡骑车的技巧，教他骑车要往前看，千万别怕掉下来，教他怎么使用山地车。我跟小凡这练习，霸占了整个大厅，两老看这孙子聪明地学了起来，时不时咯咯地笑起来。
老崔见我们闹成一片，他也出来了，围着围裙，额头都是汗，不过这面的他颇性感。老崔见我教小凡，并且让家人开心，不禁露出两排牙齿。老崔看了会，然后他去了房间，给我拿了套衣服和毛巾，直接递给我并平静对我说：
“一身汗，去擦洗一下，换掉衣服。”我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接过来。
小凡很聪明，很快就可以顺利驽架这车，虽然房间有空调，他也弄得满身是汗。
我见小凡不需要我继续辅导了，嗅嗅身上一股汗味，就进了洗澡间换洗起来。
出来的时候，老崔把饭做好了，他开始上菜了。今天他自己包办了厨房所有活，煞费苦心。两老要去帮忙上菜，老崔不肯，嚷着要自己来，不让两老干半点活。
看这情景，老崔的魅力，特别清晰。
我这时在想，是不是因为我跟他家人最后一餐饭了，以致老崔要老惨淡经营，留给好印象。他希望家人能吃到他亲手做的饭菜，分享他这份收获。
大家洗手后来到餐桌，按年纪排位坐下来。我坐在老崔旁边，小凡在我另一侧。
看到满桌都是我喜欢吃的菜肴，我心里特别感动，不过我知道我不能表露出来。老崔这饭菜的含义，是不是让家人从口味上接受我们？
老崔很偏心，他夹的第一口菜又是给了我，幸好他及时说：
“你是客人，鸡腿你包办了一个。”
我不领他情，把鸡腿又夹给小凡，接着打圆场说：我成年了，鸡腿给未成年的吃。
老崔见我这样，又把最后一个鸡腿夹给我，说：
“你们两个年纪最小，一人一个鸡腿。吃饱了，快快长大”
这时所有人都笑了。
老崔今天情绪高涨，把我许多笑话都拿出来说，虽然他记忆力不如我，不过他还是记得了许多东西。整个氛围在老崔带动下，非常生动，非常舒服。
大家吃得很慢，他们一家人非常快适应客家菜，一边吃一边不断夸老崔，连嘴挑的小凡也加以褒扬。
我们吃了很长时间，虽然今晚没喝酒，但我感觉有醉意，老崔也定有。
饭后，小凡坚持要到楼下去练车，他还没过瘾。老崔叮嘱了几句，放他走了。老崔把吃剩的菜打包好，把碗碟搬进厨房去洗。
两老突然没事干，站着看老崔干活，老崔不时嚷着叫他们去看电视，不许他们帮忙。
两老终于想到什么，去冰箱找水果，拿出几个果子要去厨房处理。结果被老崔抢了过去，又把人人推出门外。我知道我也帮不上，没主动请赐任务。
老崔只是花了很短的时间，就把所有东西都处理妥，端了果盆出来。今天他够辛苦的，不过家人开心，他觉得是乐趣，脸一直带着笑意。
大家都坐下来，一边吃水果，一边看电视。水果只吃了一点点，由于刚才饭吃得太饱，大家都吃不下，便安静地看电视。
突然，老崔把电视关了。
“爸妈，我有些话我想当着你小霖的面给你们说。”老崔认真地说。
所有人都把眼光投向老崔。
“想说什么？”崔母说。
“爸，你戴上助听器吧，我希望我的话你给能全听进去。”
崔母听了这话，帮忙给崔父戴上助听器。
完毕后，大家都看着老崔，而我也不知道老崔想说什么，他没跟我预先交代过。
“爸妈，我很认真地考虑过了，我不会再婚。我这下半辈子，我不会再找个女人结婚了，希望你们别逼我？”
两老惊讶地看着他，而我不仅惊讶，更是紧张。
“你什么意思。”崔父不高兴地问。
“你们跟我提过，看在小凡这么小的份上，希望我替他找个后母，也好让自己生活有个伴。但我真的做不出，继续找个女性结婚，只会继续害多一个人。我既然离婚了，我就不会再结第二次婚。我是个不喜欢女人的人。”老崔继续认真地说，话后他看了看我。
我紧张，心跳加速，我不敢看老崔的眼睛，但当我发现两老也看着我，我又只好把眼光对准老崔。我茫无所措，脸烧红了。
“你。”崔母只说出了一个字。
“妈，我真的不喜欢女人。我不是开玩笑的，我说这样的话对自己负责。”
两老脸上变得青白，睁大了眼睛看看我，又看看老崔。
所有人都沉默了，而我还惊怕中没回魂过来。
“我都活到这岁数了，我不再年轻，留给我健康活着的时光也许不多。我今天要勇敢面对自己情感，勇敢面对人生选择，勇敢面对你们。我喜欢男人，你们不要害怕，这不是什么病，这世上像我的人有很多。”
“小晨（乳名），你。”崔母眼泪这时来了。而崔父面无表情。
“爸妈，你们听我讲完吧。我今天是鼓起勇气向你们坦白。我不想骗你们一辈子。”老崔打算了断断续续说话的崔母。
“老崔你。”我开口了，可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爸妈，我老实告诉你们吧，我喜欢的人是小霖，我只喜欢他一个。我跟小霖认识七年了，这七年我们基本上是生活在一起。我们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来证明，我跟他是适合在一起生活的。请你们理解我们，请你们不要恨小霖，即使恨也该恨我，是我喜欢他先，是带坏他。”
“老崔，你别。”我还是说不出更多的话，虽然此刻老崔也给了我力量。
“爸妈，我们不是玩玩的，我们真的认真的，我们不会拿六七年的光阴来开玩笑。我现在生活里不能没有他。爸妈，我真的很爱小霖。爸妈，我真的很爱他。我甚至可以为他死。如果我的人生下半身没了他，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
老崔哭了，不过他没哭出声音来，缓和了一下情绪，又继续强作镇定。
崔母哭得更凶，崔父虽然没哭出泪花，不过眼睛也红红的。
我眼睛也湿了，我走过老崔身边，握紧了他的手。我知道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我给予他的力量。
老崔擦掉泪水，继续说：
“爸妈，我爱你们，我爱小凡，我也爱小霖。你们每个人都是我最亲的人，我祈求你们，能宽容我们，也能接受小霖。”
“不行。”崔父大声说，站了起来。
所以人都看着崔父，这个祥和的老者显示出威严的一面，他激动了。
“你们的事我不管，但你们不能害小凡，我不能接受你们。你们说这样的话太自私了。”崔父继续说。
“爸，我知道，我怎么会不关心我孩子。我会在小凡未成年前死守这个秘密。我会注意我们的行为。”老崔解释。
“反正我不能接受你们。你们这样迟早会伤害到小孩，太不理智了。”崔父说完，匆匆回了房间，关了门。
崔母已经哭得满身伤痕，木呆呆地在擦泪，反复重复那动作，让人看了心里发寒。
老崔挣脱我的手，跑到他母亲前面，一边帮崔母擦泪，一边说：
“妈，你知道吗，今晚是我人生最开心的一天。我为我生命里最重要，最爱的人做了一顿饭。看到你们吃我亲手做的菜，还吃得津津有味，我特别感动，特别满足。我跟小霖的事，我有打算继续隐瞒你们的，不过我真的希望我们一家人可以和和气气一起生活。我们是一家人。”
“晨呀，妈没什么话说，也不知道说什么。我就是担心小凡，你现在当父亲的对他已经不够好了，给他的爱已经不够多。我怕小凡日后会出什么问题。我怕你日后你们很难面对他。”崔母断断续续把话说完。
“妈，这些我都想过了。小凡说小也不算小了，我再娶个继母，如果我们不幸福，他一样会有心理阴影的。只要我们对他继续关心，继续爱他，也是足够的。”
这时门铃响了，我们都紧张地往门看，小凡正用力地敲门，一边喊着开门。
我们赶紧擦干眼泪，克制自己，强作欢颜。
老崔开了门，小凡一身大汗冲了进来，急急忙忙找水喝。
“车放进单车房了吗？有没锁好？”老崔平静地说。刚才还声泪俱下的老崔，现在完全是个严父，这角色转换实属演员级。
“放好了，锁了。”小凡大概非常渴，咕噜咕噜一下子喝了一大罐子凉开水。
小凡喝够了，走都大厅来，这时他看见奶奶眼睛红红的，神情瞬即慌乱起来，又紧张地看了看老崔，寻找着问题与答案。
“晨，你刚才给我吃的是什么东西，这么辣，眼泪都跑出来了。”崔母继续拭泪，强作精神地撒谎。
“小霖，时间差不多了，你不是要去见一个朋友谈点事。”老崔转过身来对我说。
我懵了一下，很快我明白过来，急忙说：
“对呀，我都忘了时间。伯母，我要走了，今晚还约了人，要迟到了。小凡，叔叔我走了，你听话好好复习功课，就快上学了。”我提了衣服出门，也不管穿着老崔的衣服了。
“小霖叔叔再见。”小凡表情还是没有恢复自然，这让我走得不太安心。
很快，我消失在老崔家人视线里。而此刻，我的眼泪再次甭提了，我不知道这是幸福，还是哀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