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伍满一年的时候,武装部组织民兵和预备役人员点验。这是我退伍后第一次到武装部点验,穿着迷彩服早早地去了。但还是看到不少人已经先到了,有我同一年的战友,也有早我退伍的老兵,穿各种衣服的都有,我和战友们快乐地聊着天。
家在我上班景点的战友小涛朝前努着嘴,然后对我说:“我要是这么老了肯定不会来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吓了我一跳,我看到了一个当我爸爸都绰绰有余的老兵,穿着发白的迷彩服,直直地站在篮球架下,一动也不动得看着前方,他是在怀念还是在感叹呢?我对战友说:“这种精神我恐怕永远也学不会,你看我们退伍才一年,站都站不直了。”
点验的时候我恰好就站在他的左边,武装部长先说了一大通的话,然后开始点名。点着点着,武装部长犹豫了下,不会是碰到不认识的字了吧,我斜眼看着小涛,有点想笑。但是当“鱼跃”这两个字从他口中喊出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紧接着,我身边的老兵大声地答道“到!”。声音洪亮,几乎震聋了我的耳朵。
点验后我去了趟部长的办公室,直到开饭,我才出来。
会餐时我故意和他同桌,试探着和他说话。他很干脆地告诉我他是代他儿子来点名的。我轻轻地告诉他我听人说过他儿子,说那个人和他儿子关系很好。他想了想,说那个人是不是叫小莫。
我说是的,又告诉他我也叫小默。他就叫我有空到他家去玩。我去过他们村子,那里也有我的战友。只是,我没有想到鱼跃就是那个村子的。
还好,现在也不晚。
点验后,我的心情很不好。朋友又打电话给我说要介绍个女孩子给我认识,我的心情就更差了。在街上转了好多圈后,我就去找锅子。
锅子看来是泡过澡了,身上没有烧烤的味道了。我拉锅子出去吃饭,锅子不去,我就买了些东西,拎了瓶白酒,叫锅子陪我喝点。
喝着喝着,我就感到很闷,想找个发泄的出口。于是,我就告诉了锅子白天发生的事情。
我说:“我以前老听人讲无巧不成书,总是不信,今天的事情总算是让我相信了。我好多年前认识一个人,他曾经告诉我他有个叫鱼跃的军人朋友,人特别的好,对他也好,只可惜死了,我都觉得很难过,又恨自己不认识他。今天倒好了,见到他爹了。他爹也真是的,儿子都死了六七年了,每年都到武装部点验,何苦这样折磨自己呢?”
我自顾自己说着,没有留意到锅子的表情已经开始僵硬。
锅子犹豫地问我:“死了几年了?”
我说:“听武装部长讲,他九九年就死了,就要退伍的时候,你说多可惜啊,人活世上,什么样的意外都可能发生,所以啊,有时间多喝酒才是正事。”
说完后,我醉眼朦胧地看着锅子,见到他那个样子,就笑着说:“你咋了?不会吧?”
锅子还是没有说话,我就看着他,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我心想不管他玩出什么样的花样,我也绝对不上钩,我可不想我的心软得能拧出水来。
我又喝了一口酒,继续调笑他:“大亮,大亮?想老婆了?想儿子了?讨老婆有什么好的?生儿子有什么好的?”
锅子突然端起酒杯,把半杯酒一下子倒进嘴里。
我嘟囔这说:“真没劲,就当我没说,好了吧!我单身汉一个,没老婆没儿子,当然不知道当爹的心情啦!人当爹后有些做法就不是我这种单身汉可以理解的了,是不?”说完,我给他倒上酒,自己又喝了一口,说:“我以前认识一个朋友,叫张耀,他就告诉我他爹妈……”
话没说完,后半截被我硬生生吞了下去,我猛地站起来,撞着了桌子,酒瓶滚倒在地上,“啪”地一声,残酒四溅,我不可置信地看着锅子,哆嗦着说:“你,你不会就是锅子吧?啊!郭明亮?”
锅子“哇”地一声,趴在桌上嚎啕大哭。边哭边叫着“小莫”。
我终于知道,他不是在叫我,他一直都不是在叫我。每次他叫我小默我都感觉怪怪的,只是我一直都没有留心,总以为是我自己的原因,总以为是我认识一个叫小莫的人,而且那个人和我还有那么一点相像,尽管我不这么认为。
多年前看见的,小莫写在床边墙上的那三个名字又浮现在我的眼前:鱼跃,锅子,看雨。
妈的,我都认识了!我真他妈是神仙!
我茫然出门,点上支烟,外面风很大,很冷,我渐渐地冷静下来,想了想,又去小店买了酒和花生米回来。
锅子还趴在那哭,他的肩膀不停地耸动。我想去拍拍他,我可不想听一个快四十岁的男人没休止地哭下去,还有完没完啊?我会受不了的,尤其这个人还是锅子。
走近我才看到,玻璃酒杯已经被锅子捏碎了。桌面上流了一摊血,他的手却没有放开。我掰开他的指头,碎片都刺进了他的掌心中。
锅子抬头看我,眼泪汪汪,吸着鼻子说:“你不是走了吗?你回来干什么啊?”
我冲着他叫道:“要想死就死远点!”
我嘴上说着,心里却疼得要命,手打着颤,把扎进他掌心的碎片都拔了出来。但是一看到他还在那里伤心掉泪,尤其那嘴里还叫着小莫,我的火气就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真想把那些玻璃碴子给重新扎回去,真想剁掉他的手。
血还在流,我检查了他的伤口,有好几道都很深。于是我用毛巾裹住他的手掌,拽着他去了诊所。
在路上我警告他不许再哭了,我可不想让开诊所的朋友以为是我欺负他了,那样会影响我的形象的。
朋友很利落的把锅子的手掌包扎好,又很干脆地收了我二十块钱,还对我眨眨眼睛。
我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对他说:“一只醉猫,明天他什么也想不起来的。”朋友晃晃刚才还在我口袋里的钱,说鱼塘酒家的剁椒鱼头很好吃,问我有没有兴趣。
我说有,但不是现在。
回到住处,锅子才止住哭泣,喝光了我买的酒,吃光了我买的花生米还吐了我一身,我把他带到我家时都十一点多了。家人还没睡,爸爸看了我一眼,就继续看他的电视了,还和妈妈低声嘟囔着什么,我关上楼梯间门的时候听到半句“……就知道把男的灌醉,要是哪天……”
在楼上卫生间里,我打开浴霸,拖了把椅子让锅子坐下,脱光他的衣服,用毛巾包住他的手,又裹上个塑料袋,然后就给他洗澡。洗到他下身的时候,他又开始吐,我就狠狠地掐了他那块多毛的地方。给他洗好擦干后就把他扔到床上,连被子都不给他盖,我冻死他。
我洗澡时心想要是他在帮我洗那该有多好啊!慢慢的自己又有点反应了。不过喝酒后我是翘不起来的,所以我是绝对不会担心酒后乱性的。我又想就算我翘不起来也一样可以乱性的,于是我的反应就又有点强烈了,是因为锅子光身躺在床上的缘故吧。
本来只有在国土局上班的小俊知道我喝酒后翘不起来,因为在我入伍前两天,他和我喝酒后又带我去洗澡,叫小姐时我说我喝酒后翘不起来,叫他不要浪费了,他就笑我无福消受,又说他也没兴趣了。但是我没想到他和我的美女同事结婚后居然说出了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估计是酒喝多的后果。我的美女同事知道后,一点也没闹,还说以后和我喝酒好处多,不用担心出事。
我把水温调低点,冲了好一会才让那个地方安静下来,妈的,原来这玩意也和我一样,见不得男人!
洗好澡后从墙上拿毛巾,我就看到了一双色迷迷的眼睛在盯着卫生间看。
从床头可以看到挂新毛巾的墙壁,那墙上有卫生间里另外一面镜子。当初非要安装这面镜子的朋友对我说以后老婆在洗澡,躺在床上就可以从这面镜子里看到了。
我没有在镜子里看到过谁,但是现在我被人看到了。
我就很郁闷,却装作没有发觉,擦好身子裤衩也不穿就进房间,果然锅子闭上眼睛,我心想,装,你给我装,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打开空调,调高了温度,我可不想冻死自己。
我走到窗户前,给朋友打电【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⑼⑼⑹⑼xs.com】话,啰啰嗦嗦一堆废话,朋友就以为我被人甩了,说要请我喝酒。要是平时他这样说我肯定臭他,因为他也是单身一个,但是这次没有,因为我的心思就没放在电话上,我的心思都用在了看窗玻璃上了。
因为锅子从我打电话开始就在盯着我,眼光就如同古龙说的那样,像两把蘸了油的刷子一样在我身上刷来刷去。我还看到,他翘起来了,我真想砸碎玻璃给他切掉,不,不用砸玻璃,我有刀,我有很锋利的刀。
我突然转身,他匆忙翻身,我一脚揣在他的屁股上:“我叫你装死!”
那晚是惟一一次可以没有负担地和他ML的机会,因为当时我一点也不知道他和小莫的事情,我只知道有他这样一个人存在。小莫根本就没有告诉我有关他的事情,建明和纤纤也没有说过,虽然我已经看出他和小莫肯定有解不开的结,但在知道那是怎么样的一个结前,我完全可以装作不知道,再说了,都喝醉了呢,至少可以说是喝醉了。
只可惜被我错过了,错过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被我踢后,他就不再装了,向我要裤头,我和他不是一个号的,于是找了条大裤头给他套上,他望着我吃吃地笑着,我不想和他啰嗦,有些事情知道了真的没有一点好处,要是我不认识小莫或是不知道鱼跃,那就什么事情也没有了,我肯定会一门心思地勾引这个我非常喜欢的人。
但是现在呢?正如我朋友说的一样:所有我们没有办法收场的事情都是我们一手造成的。
我把内衣洗干净,又把他的外套简单刷了刷,就放在电火桶里烘,希望天亮时可以烘干。
锅子的情绪变化的很快,刚才还火烧火燎的,现在又是一脸的痛苦模样,我是难以把握的,只好不去管他。
我实在不想他再说出我不想知道的事情,可是他偏偏不识相,我说我不想听,他说不想听也要听,我说我要去睡觉,他就拉着我,不让我走。我裹着被子缩在床尾,感到很冷。
他反反复复地诉说着他和小莫的事情,我的心就一点一点地下沉。
因为从他口中说出的和小莫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以“他”开头的,而几年前张耀在和我说的时候大多是以“我”开头的。是我太敏感了吧,我固执的认为这“我”和“他”之间的区别是那样地大,我固执地认为锅子绝对比张耀还要爱小莫。
是不是他们曾经住在一起过?
天亮了,手机闹铃不停地响着。
那一夜,我始终没有说话,他就那样没完没了地说了几个小时。我还要去上班,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因为从他杂乱的述说中我已经知道了他和小莫的事情,知道了他和小莫分开的缘由。
我下床穿衣,进卫生间洗漱。他跟了进来,突然问我小莫对我说过什么。
我吐出牙膏沫子,恨恨地从镜子看着他好一会,然后对他说小莫只说过有关鱼跃的事情,说小莫根本就没有提到过他锅子。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或许真的有些残忍,但是我却感受到一丝报复的快感,至于我在报复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当我看到失落出现在锅子脸上时我不禁有些得意,谁叫他不好好的对我,他只当我是小莫的影子,从开始交往他就一直把我当做小莫,所以他的情绪才那样的容易波动。
锅子问我还认识谁,我洗好脸,转身也盯着他,我说我认识的人多的去了,我认识小莫,我还认识盛建明,对,就是那个扒手,他对我好的很,我还认识胡继,我还认识张耀,你知道张耀是谁吗?张耀就是看雨,就是给小莫画像的那个人!
锅子瞪大眼睛看着我,许久,他又问我还知道些什么。
我说我知道的事情多的是,我喜欢听他们讲故事,我认识张耀,张耀告诉我他和小莫的事情,张耀告诉我他给小莫画像,他给小莫买了六把瑞士军刀。我认识盛建明和路纤纤,还有苏老,这些人曾经是你的邻居吧,他们带我去认识了小莫,他们都说我像小莫,你是不是也这样觉得啊?我就像小莫怎么了,我也叫小默怎么了?难道是我的错啊?张耀在想小莫的时候把我看成小莫,你呢?你明明知道我不是小莫,还叫我小莫,喝醉了叫,清醒的时候也叫,你根本就是故意这么叫的,你叫的时候根本就不是在叫我,你是在叫小莫,你是在叫莫东!
我是谁啊?我是周默!我不是你的小莫。
锅子眼中全是疑问,想了想又问我和谁还有联系。
我很干脆地告诉他我一个人也不联系了。
他脸上的失落更重了,问我可有烟。
陪他抽烟的时候我有些后悔,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这样子呢?是我感受到了一种被欺骗的感觉,还是感受到自己受到了伤害?我感觉这几个月来他一直在糊弄我,他和我交往仅仅是我有些像小莫,名字也叫小默。
他就和张耀一样。
可是为什么张耀那样我不生气呢,而且还有点高兴,因为我长的像他喜欢的人,可是锅子这样我就气不打一出来,是我喜欢上他了吧。
是的,我真的喜欢上他了,比喜欢还要喜欢。
可是我能喜欢他吗?不能,我不想在他的眼里我只是小莫的影子,不管我喜不喜欢他,我都没有办法去改变。我没有办法改变,可是我也绝对不会妥协。
这真是一件讽刺的事情。
如果我不像小莫,不叫小默,就算他忘不了小莫也没有关系,我会认为他是个重感情的人,我会拼命去接近他,去勾引他,尽管我和小莫是朋友。尽管我和小莫和张耀都有联系。
因为他是锅子,他是我的同类,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同志。
锅子灭了烟头,怯生生地说:“我是无,你还会理我吗?”
我看了他好一会,终于心软,我对他说:“我也是。”
锅子愣愣地看了我好久,才轻声地说:“我知道了。”
他知道什么呢?我没有问,或许是知道我为什么对他这么好,或许是知道我为什么不反感他。
可是别的呢?他知道吗?他知道我喜欢他吗?
我打电话给景点主任说我要休假,主任问我出什么事情了,我说我点验的时候受伤了。
是的,点验受伤了。所以我再也没有去武装部参加点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