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售部设在旅游公司所属的一家酒店里,离我姐姐家就几十米远,姐姐就叫我住她家,说可以辅导小外甥做作业。
每天准时上班,准时下班,由于我是新人,所以刚开始的工作就是接听电话,熟悉业务伙伴,有时也会陪客户去景区踩点。去景区我也不敢去看锅子,只是远远的看着他。
锅子还住在县城,晚上陪小外甥玩溜冰的时候我真的想去看看他,但是我还是忍住了。有好多次,我都走到了锅子住的地方,看着他那亮着灯的房间,可是我就是不敢前去敲门,我怕我敲开门后就再也出不来了。休假的时候我就在家里陪妈妈说话,妈妈恢复的很好,和我说着村里的事,还叫我陪她打麻将。偶尔也会问起我的私事,我就骗她。她叫我眼光要放低点,毕竟我家条件也不好。我嘴上应付着,心里盘算着找哪个美女同事到我家玩玩,算是宽慰宽慰妈妈。
于是我就找小俊的老婆,叫她叫几个人到我家玩。同事中有一个女孩子,和我关系很好,除了我的同志身份外,其他的我都可以和她说。她也是单身,同事们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要撮合我们。小俊老婆当然不知道我在打什么鬼主意,果然叫上了她,在我家玩的时候小俊老婆还开我的玩笑,我妈妈就看到眼里,喜在心上。
没过多久,妈妈问我和她怎么样了,我说分手了。妈妈很失望,叫我再找一个,我说还是等等吧,不要搞得跟花心萝卜一样。妈妈也就不说什么了,我就装着一副伤心难过的样子,妈妈自然是很心疼。烧了很多鱼,安慰她失恋的儿子。
在销售部呆了四个多月我就上手了,恰好也到暑期了,老总就带我出差,去周边的城市促销宣传,由于暑期市场的客源地本省占多数,所以我们的重点就是省内的一些大城市。
销售部分两拨人,一拨长江两岸,一拨淮河两岸。我和老总是淮河两岸,我非常高兴,不是因为第一次出差,而是因为我们计划中有N市和B市。
我在B市呆的时间不多,对B市的印象不是很深,感觉不出B市有多少变化,办完事情,我和老总说我去见一个朋友,老总答应了,叫我小心点。
我打电话给张耀,张耀很快就来了。在我印象中张耀不是这个样子的,张耀永远都是很活泼的。但是我面前的张耀显得很沉稳,或许是过了三十岁吧,张耀带我去了家酒店,要了个包厢。
我退伍回来和张耀一直有联系,所以不陌生。可是,有很多问题我不敢问,有很多事情我不敢说。
这几年张耀做的很好,开了家设计公司。我记得他告诉过我他买了车,还知道他有两套房子,但是他没有结婚,我曾经问过他有没有结婚的打算,他说没有。这些年他似乎都是一个人生活,我也试探着问他,但是他总是岔开话题。
吃饭的时候,我又问这个问题,他笑着说要找朋友就找我这样的。
我知道他是开玩笑的,但是听了心里却还是很难过。我也知道这些年他一直没有忘记小莫,我看到他吃饭的时候手里还没有放下他的军刀,那把军刀已经很旧了。
我想告诉他小莫在N市,因为我直觉地感到他不知道小莫在什么地方,要是他知道小莫在什么地方的话我就不会在这里见到他了。
我们聊生活,聊时事,聊工作,聊那些聊过就忘记的事情,我知道我和他都在回避着什么,小心翼翼。
&【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⒐⒐⒍⒐xs.com】emsp; 他知道我是同志,我知道他是同志,或许这点是相通的,他只叫过我一次小默,是那次大雨后,我湿漉漉地出现在他的房门口,他从怀念中惊醒,开口叫我小莫,后来他就告诉我他和小莫的事情。后来,他都是叫我礼拜天,但是他心里呢,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和锅子一样呢?锅子嘴里叫我小默,心里想着小莫。
吃过饭,他带我去了他的住处。
他的住处很不大,是一室一厅的公寓。室内装修是他自己设计的,淡粉色和淡蓝色的基调。居家摆设也很简单,但是很舒适。
他说他一直一个人住,很无聊。我说我也想有这样一套房子,也一个人住,我说我喜欢一个人住。
在张耀家的墙上,我看到了一幅素描,和我在小莫哪里见到的几乎一样,但是没有落款,只是也盖着一枚很小闲章,章上的内容很难分辨,我不懂书法篆刻,于是就趁他上洗手间的时候用手机拍了下来。
在他家喝了杯茶我就离开了,张耀开车送我回去,道别时他对我说他很高兴能见到我,说我比以前成熟多了,却又说我和以前一样可爱。
回到房间,老总还没有睡觉,正在看当地新闻,我就翻出照片给他看,他戴着老花镜看了一眼,叹着气说,章上的内容是:与君相悦未执君手。
我的神色有些不自然,老总问我怎么了,我说头痛,说我朋友感情出现问题了。
老总就说我的感情也出现问题了。
N市是最后一站了,老总知道我就是从N市的学校毕业的,所以他对我说要是我想去见老朋友看老校园的话就可以晚两天回去。
老总是用不着我的感谢的,但是我还是说了很多感谢的话,我发现我一下子也变得这么客气起来了。
吃过中饭,老总就回去了。我没有打通小莫的电话,就直接去了小刘庄。在小刘庄我也没有见到小莫,小莫曾经住过的那户人家大门紧锁,过年后我就没有和小莫联系过了,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小莫是个随性的人,他是不会受到约束的。
在大门边,我想了很多,想了很久,我才决定去金地宾馆。
金地宾馆已经是面目全非,问了好几个人,都不记得有这么个人了。我和胡继也不是很熟,从来没有联系,但是我知道他和小莫关系很好,他一直当小莫是弟弟看待,我还知道他很黑很结实,胡子也很多。
我从记忆力搜索有关胡继的事情,就想起他已经是当爸爸的人了,小莫和我说起过的,我算了算,他儿子现在应该五岁了,不知道小芸是不是还在当初那个学校教书,我就是在那家学校附近的小吃摊上第一次见到胡继的。
在金地宾馆门口,我犹豫了很久很久,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算了吧,就不找了吧,干嘛还要找呢,你图的是什么呢,你不是在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我从口袋里掏出军刀,在手中反复的转着,我想起我曾经想过要是杀人不犯法的话我第一个杀了锅子,可是现在呢?我是不是也想杀了小莫呢?好断掉锅子的念想,可是真的能断掉吗?
不能!
我还是杀了我自己吧。
我就又到了小芸的学校,果然,小芸还在。
她已经不认识我了,我说我几年前见过她,又说我叫礼拜天,她就想起来了,说我长大了,说我那个时候还个小孩子。
我就尴尬地笑着,告诉她我找她的目的。
小芸告诉我,胡继现在开了家采购公司,专门为客户采购,小莫也在那里。她打了个电话给小莫,说有个老朋友去找他,叫他在店里等着,然后她又给了我地址,我谢过她,打车去了。
我到他店里的时候,小莫和胡继都在,我和他们打招呼,他们都过来和我拥抱。胡继还是那样结实,也还是那样吸引人。
小莫显得有些瘦,但是精神还算好,他们看上去基本上没有怎么改变,只是我还是觉得我和小莫一点都不像。
他们都还叫我我礼拜天,询问我的近况,我说我很好,说这次是出差到这里想到以前的日子就打听过来了。
胡继知道我此行的目的是找小莫,所以他找个事情就出门了,临走时告诉我们晚上一块吃饭,去老地方。
就剩下我和小莫了,小莫给我倒了杯水,就坐在我对面,支着脑袋看我。
我也看着他,小莫笑笑,问:“礼拜天,这次想知道些什么呢?”
我说:“我真的什么都不想知道了,可是我又忍不住要问。”
小莫说:“那你就问啊。”
我说:“我问不出口。”
小莫说:“那你就提示一下,看看我能不能猜出你想知道什么,你以前不都是这样的,你的好奇心还是那样重。”
我笑了,想了想,还是直接问道:“你离开B市后到底有没有和张耀联系过呢?”
小莫很干脆地回答:“没有。”
我又问:“那锅子呢?”
小莫说:“你怎么突然就问道锅子了啊?你好像不怎么关心他啊。”
我说:“不是我不关注他,是你们都不肯说。”顿了顿,我又说:“我现在很关心这个人。”
小莫轻声说道:“你在这里的时间虽然不短,但是知道锅子的人和你相处的时间都很短,建明不是多话的人,纤纤也一样,苏老根本就不知道我和锅子的事情,我也没有和你说起过。你今天这样问我,说明你知道他的事情了,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笑了起来,“锅子的烤鱼难吃死了,你怎么那么喜欢吃呢?”
小莫就笑不出来了,他想了想,说:“你认识锅子。”
我点点头,问:“你这几年一直没有锅子的消息,是吗?”
小莫默认。
我说:“我现在就在你曾经玩过的,你说你最喜欢的那个有水的村落景点上班。锅子在那里卖烧烤。”
小莫眼睛一亮,但随即消失,他点着头,说:“对了,你就是那里的人。我还记得那个村子的烧饼很好吃,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了?”
我说:“现在还有,就是小了很多吧。”
小莫说:“现在还能吃到笋干炖腊肉吗?”
我说:“我自己都会做,你忘记了,我做给你吃过。虽然味道不正宗。”
小莫笑着说:“是的啊,我记得你老是色迷迷地看着胡继。现在还是那样。”
我挠挠头,说:“他太吸引人了。”随即我又问:“你还会去吗?”
小莫说:“不了,我不去那里了。”
我点着头,说:“我带他来好吗?”
小莫说:“你告诉他,他自己会来的。”
我撇撇嘴,说:“我才不告诉他呢。我可讨厌他了。我知道他就是锅子后都大半年了,我就是不告诉他。”
小莫笑了起来,说:“他欺负你了?”
我说:“那里是我家啊,我不欺负他就算他运气好了。”
小莫大笑,说:“可是我怎么觉得是他欺负你了,说说,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我“嗯”了声,算是回答。
小莫说:“他是个好人,好人总是有人喜欢的。”又问:“他呢?”
我说:“他想着你。”
小莫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想不起他来了,他哪里还会记得我。”
我说:“他叫我小默。”
小莫想了想说:“你本来就叫小默啊。”
我说:“他以为我是小莫。”
小莫说:“你本来就是小默啊。”
我叹了口气,说:“小莫,我真的喜欢他,我一看见他就想把他推倒在床上,他也一样,他一见到也想把我推到床上去,但是我们都没有这样做,他以为我是小莫,我不但以为我不是小莫,还以为他在发神经。”
小莫说:“你感到你受到伤害了。”
我说:“我感觉我受欺骗了。尽管他没有骗我。”
小莫轻声说:“你真的喜欢上他了,还很深。”
我说:“我才不要喜欢他呢,所以我就打算把他踢到你这里来。让你来收拾他,替我出出气。”
小莫就笑了,他说:“你把他踢来,我放哪里呢?”
我说:“拴在裤腰上啊,省的他再跑了。”
小莫说:“想跑的人是栓不住的。”
我掏出烟,问:“你现在还抽烟吗?”
小莫说:“不抽了,我的肺有问题。”
我点上烟,抽完,摁灭,说:“小莫,有些事情要你说出来或许很难,但是我还是想你能把这些事情告诉他,我仔细想过锅子对我说的话,仔细想过你和鱼跃相处的时间还有和锅子相处的时间,我认为他当初离开你,仅仅是因为他认为你和鱼跃只是分开了,他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或许他当时也有我这样的心情,有种被欺骗的感觉吧。只是,他受的刺激更大。”
小莫点着头,问:“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呢?”
我说:“我喜欢吃烧烤,他长的很显眼。刚认识他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他就是锅子,后来我去武装部点名,我见到一个人,是鱼跃的爸爸。”
小莫截断我的话:“大伯现在怎么样了?”
我说:“只能说还好吧,我去过他们家,还好吧。”
小莫额头抵着桌子,不断地摸着头顶。
我为锅子叹着气,我才明白,锅子离开时就算知道了鱼跃已经离世,他那种被欺骗的感觉依然是正确的,因为他已经知道他和小莫之间有鱼跃这么重要的一个人存在,就是这个人,影响了他和小莫的感情,左右着锅子的想法。当时小莫根本就没有忘记鱼跃,甚至还没有从鱼跃离世的悲痛中走出来。也许,锅子只是他排解孤独的伙伴吧。
我感到锅子真的很可怜,我心里酸酸地。
许久小莫才抬头,我看到他眼中亮亮的,他说:“你继续说,不好意思。”
我就继续说道:“当晚我心情不好,就和锅子喝酒,喝酒时就告诉他白天我碰到的事情,没想到他的反应那么大。”说完,我抓过桌上的玻璃口杯,说:“当时他发了会呆,然后就趴在桌上哭,我出去买酒回来,他还在哭。”
我把杯子举到小莫面前,看着小莫的眼睛,说:“当时我们就是用这种杯子喝酒的,锅子把它捏碎了。”我放下杯子,摊开手掌:“玻璃碴子全扎到手心里了。”
小莫问:“他现在还好吗?”
我说:“拼命赚钱养儿子呢。”
小莫说:“他说他儿子和他一样,你见过吗?”
我说:“没见过,但是我也听他说过。”
小莫又问:“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我笑了,说:“好着呢,壮壮实实,没痛没病的,就是一个人,这么些年他都在那里,没有换过地方,你是不是对他说过你去过那个景点。”
小莫想了想,说:“没有,我记得我没有告诉过他,有可能胡继告诉过他,也许是胡继想邀请他去玩,胡继要我去玩我没有去,当时胡继和他也认识,和他关系还不错。胡继就是那里的。”
我说:“我知道,我查阅过鱼跃的入伍档案,因为我对于时间很模糊,有些事情搞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无意中我就看到胡继的档案了,原来胡继和鱼跃还是战友,他们是同一年入伍的。胡继有没有和你说过?”
小莫点头:“后来说过。”
我说:“我私底下打听过锅子去那里的时间,还有他的一些请况,我们那里很小,你是知道的,现在也很小,他是那里我唯一认识的一个同类。这几年他真的是一个人,和你一样。”
小莫笑着说:“你怎么知道我现在还是一个人?”
我说:“锅子觉得对不住你,因为他觉得他误会你了,其实从某种程度讲,他并没有误会你,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是我就是这样认为的。可是我感到你更对不住他,因为你当时只是把锅子当做是鱼跃的替代,就像他也想把我当做是你的替代一样。”
小莫从我口袋里掏出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说:“是的,是的……锅子是个好人。”
我说:“对呀,锅子是个好人呢,好人就该过上好日子是不?”
小莫点着头。
我说:“能再给我一把刀吗?如果你还留着的话?”
小莫说:“怎么了?你那个丢了?”
我说:“如果你不给我的话,我的那把肯定就没有了。”
小莫说:“你想带给锅子。”
我点头,说:“他可喜欢了,就是不好意思向我要,我把你给他的钱包弄丢了。”
小莫笑着,说:“你认为我和他还有可能?”
我说:“你比我清楚,而且你和他比大部分的同类人都要自在些,是吗?”
小莫点着头,说:“是的啊,我是孤儿,他是离婚的。”
我说:“就是啊,你和他多相配啊,是不?他那半脸的胡子不是你最喜欢的?”
小莫笑了起来,问:“你喜欢不?”
我说:“我再去找一个,我要找一个胡子更多的,我要天天欺负他。”
小莫就笑着摇头。
我说道:“我有个问题,就是为什么你这么些年不去找锅子,你是能找到锅子的是不?你知道他家的地址。”
小莫说:“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还问我。”
我说:“我就要你亲口说出来。”
小莫叹着气,说:“他走后我在小鱼墓前呆了很久,我觉得我亏欠了锅子,就希望他能好点,我忘不了鱼跃,我不想再对不起他,不想再亏欠他了。”
我说:“你希望他能再找一个,可是事与愿违啊!他也觉得对不起你,他也没有办法忘记你的,我们总是忘不了那些我们认为对不起的人,不是吗?这么些年他和你一样,都是一个人。一个人……真孤单!”
小莫把烟头丢到烟缸里,问:“我也有个问题,你好像很关心这些事情,有些细节我都不一定想得起来了,但是你都记得。”
我笑了起来,说:“你忘记我的爱好了?我记性不好,所以我会把我感兴趣的事情都记下来,没事就翻翻看。锅子手被玻璃杯扎伤的那天晚上是在我家过夜的。”我嘿嘿地笑:“他喝多了,我可没有欺负他,第二天他看到我的那些记录了。他央求我把这些事情写出来,我没有答应,他就老是求我,有天我喝多了,第二天他就说我答应他了,答应把这些事情写出来给他看。”
小莫点点头。又说:“那你可要把我写好点,把他写坏点。”
我说:“是的,给他写坏点,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离开N市时,小莫果然给了我一把军刀,他说:“或许我真的要见他一面,有些事情我还是要亲口和他说,这么多年了,或许我们都错了,有些事情是要说明白的,不能憋在心里,耽搁了他这么多年,或许他接受不了,但我还是要和他说清楚,不能再瞒下去了。现在还不晚,是不?他还没四十呢。”
我只顾着高兴军刀了,没有仔细听,乐呵呵地回到:“是的呢,四十岁才是一个男人的黄金时间呢,他还没有开始呢!”
小莫拍拍我肩膀,说:“谢谢你还记得我们,谢谢你还记得我们!
我和他拥抱,胡继就在一边笑。
小莫没有到车站送我,我说以后还是有机会来的。小莫说要是想知道什么细节就问他,说他已经不是几年前的他了,有些事情已经能看得开了。
我记住了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