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间夏心小学很快盖了起来。
就在工程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医院传来了好消息:夏心的脑压已开始有下降的趋势,颅内也没有再出血。如果能够一直这样维持下去,手术的风险相对减低。这个消息,是杜仲维通过电话转告让我知道的。这真是足以让人感到无比振奋的消息啊。
在这一段受尽煎熬的艰难日子里,我第一次有了快乐的笑容和如释重负的心情。杜仲维也高兴得不知像什么。当晚,杜仲维无论如何都要把我约出来。我们结伴到医院探望夏心,一直待过了探病的时间。
从医院出来,杜仲维提议我们找个地方去,先不回家,我因为心里高兴,也不想立刻回家去。杜仲维兜到一间便利店买了一袋啤酒,然后把我带到海滩来。我们排排坐在海堤上,迎面吹着温热的海风。那一晚,我们还是第一次能谈笑风生。
我第一次喝啤酒。酒那么苦,为什么人在高兴的时候反而要喝苦苦的酒呢?我不明白。我喝到一半就喝不下了,把剩余的酒都倒了,玩着啤酒罐,一时忘形,我问杜仲维:“你还爱着夏心的,我说得对吗?”
杜仲维已经三罐啤酒下肚,带着几分醉意,笑着说:“我不会告诉你,我对她的感情已经升华到兄妹的感情那么老套。”
“那表示什么?拜托你说得直接点吧!”我自认在感情事上笨,总是希望别人能直白一些别让我猜。
“徐铮,你知道我有记忆以来,夏心给我的第一个印象是怎么样的吗?”
我想也不想就说:“怎么样?她特别难看?”
杜仲维哈哈一笑:”你几乎说对了,那时候她刚好在换牙,没有门牙啊!”
我忍不住跟着笑:“谁都会经历没有门牙的时候吧,你讥笑人?”
杜仲维突然又认真起来:“小时候我和夏心是邻居,我
父亲一直帮夏家做事,而且是夏爷爷的得力助手,也因为那样,我和夏心从小就玩在一块了。七岁那年我们搬了家,各自进了不同的小学。后来我
父亲听夏爷爷说夏心不肯去上学,还整天在学校哭闹,甚至要爬栅栏逃走,把老师都弄得很头痛,于是就把我转到她那间小学陪她。”
“有了你,她还逃吗?”我饶有兴致的看着杜仲维。
杜仲维好笑起来,继续说:“照样逃。因为就从那时开始,我喜欢取笑她没有门牙,她很生气,根本就不卖我帐。最好笑的是,后来我也没有了门牙,又轮到她取笑回我。我们整个童年就是这么互相取笑,吵吵闹闹度过的。”
“夏心特别能跟男孩子混在一起,有时候我觉得她像牛一样难以驯服,可是那样的她却又让人觉得很可爱。”
我只听过人家会把喜欢的女孩形容成花朵或白雪公主,杜仲维居然把夏心形容成牛,形象化得来也够诙谐的了。
“我告诉你,夏心十一岁就会看A片了,而且比我还利害。现在想回头,也不知她当天是从那里弄来那些片的。那时候她家里太自由,父亲和爷爷大部分时间都忙着事业,家里就只有她奶奶和奶妈照顾着她。夏心这个人,人小鬼大又诡计多端,有一次他约我去她家一起看戏,她先把奶奶和奶妈都给打发了,就我们两人关在一个小房间里,那些戏看了会有不良反应,我们还差点做成了好事。”杜仲维说到这里,自顾自的笑起来。
“你企图诱惑未成年少女。”我也轻轻笑起来。
“你说话公平点,是她诱惑我好不好?”他申辩。
对于夏心那种骨子里叛逆的不良因子,我们表面上虽没明说,但隐隐有着共鸣,于是会心的笑起来。
“打从小时候,我对她就有一份很特殊的感情。就算后来我们遇到很多问题,我还是没有改变过对她的感情。”
我没想到自己一个简单的问题,可以让杜仲维抖出那么多话,而且都是肺腑之言。我感动的微笑着,眼睛也湿润了。
“如果夏心醒过来,你第一件最想为她做的是什么事?”我问杜仲维。
“我想她嫁给我。”他想也不想就回答我。
我微微怔了一怔,没想到杜仲维会给我这个答案。
其实又何止杜仲维把青梅竹马的夏心当成亲密的人儿来看待,这些日子我也常见到杜家的人往来医院探望夏心,他们的愁容并不少过夏心的家人,想必早已把夏心当成自家人或未来媳妇来看待了。
杜仲维看我沉默了半天,捉狭地注视着我说:“我知道你不愿意。”
这让我不由得脸上发烫,一阵尴尬。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给杜仲维恰当的反应。只要夏心愿意,这还轮得到我不愿意吗?
我知道杜仲维从来没有把我当成感情的竞争对手来看。他一定知道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他似乎也没把同性之间的感情当做一回事。这是他最大的优点,也是他最大的弱点。他藐视一个女子对夏心的爱,也藐视了一个女子对他的威胁,而且藐视得那么率直和坦然。也许,这样反而是好事,因为那真的不构成威胁啊。至少,这反而让我们能自然的相处着,甚至变成好朋友。
“如果夏心醒过来,你想为她做的第一件事又是什么?”他也问我。
“你求婚,我就当你求婚的见证人吧。”我同样想也不想就回答了。
我的答案一定是让杜仲维大大感到意外了。他错愕的看着我,没有接话。我们都沉默下来。
我也想为夏心做些什么,然而最丰富的情感,最终将抵不过现实的残酷,这一点,我还能意识到。我既不能把夏心娶过来,也不能把自己嫁过去,唯一可做的就是祝福她,希望她幸福和健康。原来,我真的不会是杜仲维的对手。我的身份只是一个女孩,一个学生,一个毫无社会经验,毫无经济条件的人。如果爱本身并不足以成一种能力或条件,那么我实在没能为夏心付出更多。
我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苦涩着,也为杜仲维的一番话感动着。如果能看到夏心幸福的生活着,如果嫁给杜仲维是夏心幸福的终站,我有什么理由不为她感到幸福?
看着我泪流满脸,杜仲维一时手足无措了,他连声说:“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话,真的对不起。”
“没有的事。”我胡
乱把眼泪擦去,急急的说。
杜仲维慌张中又把手帕递过来了。
手帕,又是手帕!怎么又是手帕?
呆望着杜仲维的手帕,我才猛然想起我还欠着他好几条手帕,它们早被我洗干净存放在一个塑料袋里,并放在我的随身包里已经有好一段日子,只是每次见到杜仲维,我都没有想到还给他。
我的泪水是出于感动,却故意仰天长叹对杜仲维说:“杜仲维,如果可以让我重新选择,我真希望一开始我就没有遇到你,也不认识你。”
杜仲维一脸无辜又诧异的看着我。
我打开包,把那个塑料袋取出来,然后一手把它搭到杜仲维结实的胸膛上说:“你这些东西像个催泪的魔咒,藏在你的口袋中就是对我不吉利。每次看到你,我都在哭,遇到你,是我倒霉,还你!”
杜仲维不明就理,看着我怔上大半天,他顺势按住了我的手,只是瞬间,我本能抽出自己的手,他也很快滑开,把塑料袋接过去。
“我的手帕?”他打开塑料袋看一眼,有点诧异,好像记不起那是属于他的东西。
“我现在把它们都还给你了,以后别赖我拿你东西,也拜托你以后别再借我手帕。”
杜仲维很是感慨的学着我仰天长叹:“(言情小说网:www.⒍⒐➏➒xs.CC)如果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原来你收集了我那么多手帕,难怪最近家里的手帕都少了。徐铮,我真希望以后每一次见到你,你都不要再哭了。”
“我也希望自己不再哭,我大概已经把一辈子的眼泪流完了。以后我怕会变成一个再伤心也哭不出眼泪的人。我真的希望夏心能活着,而且一定要好好的活着,那么我将是这个世界上最快乐的人,我也一定不再哭。”
“这么说起来,我好像从来不曾见过你笑,不如,你现在笑一个让我看看吧?”杜仲维放下啤酒罐,转过脸来对着我,一脸的认真。他竟然对我有这么一个奇怪的请求。
可是,就在杜仲维越是想见我笑的时候,我越是想哭了。那一刻,我又想起还躺在病床上和死神搏斗生死未卜的夏心。究竟我和杜仲维是否高兴得太早了呢?
我又开始深深恐惧着这背后还有更大的一场恶梦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