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沈文章 梦魂归去
在听到沈文章要回武汉的消息,他的同门师弟周黎明告诉他,自己正好去北京,在武汉的房子没人住,本还想找人看着呢,这一下好了,给你免费住,告诉他会把房钥匙留在房管科。
本来沈文章不同意,郝文礼早就说了让他在自己家住。但是想想三个星期时间不短,住在郝文礼家会不会不方便?让人生厌?他主要是担心郝文礼的老婆杨雪。
如有个独立的地方住,还是自由些,或许郝文礼还可以和自己住在一起,那样不是更好?又像以前一样,他们回到了南京时那段鸳鸯同居时光?
他就高兴地答应了周黎明。他知道这些正教授,在北京学区有套房子,是主房。在武汉学区还有一套,是次房,一般小一点,两居室为多,主要是为他们在武汉授课时住的。
沈文章到武汉时已是黄昏时刻,迎着冷风出了机场。他十分意外并没有见到来接机的郝文礼,他急忙发了微信也没有回应。沈文章有些失落,刚刚在飞机上想象着他们见面的拥抱喜悦,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他会不会有别的急事耽误了?”沈文章有些担心了。
最后,沈文章决定还是先去大学落脚,洗洗安顿好,再联系郝文礼看看发生了什么。这一路倒是顺利,周黎明还专门给房管科留了他的照片,他到了房管科就拿到了钥匙。开了门一看,和他想到的一点不错,在六楼,是个两居室的房子。
站在房子的阳台上正好就可以看到南望山,他遥看那满山青翠的树木,心潮澎湃。忽然,他看到在那半山腰处,那个黑色的圆形水塔还露出了顶部的半截来。它还在?这么多年了,在这里它可见证了郝文礼和沈文章的一切呀。
沈文章忙拿出手机,放大后拍了一张,给郝文礼发了过去。
过了好久,在沈文章焦急地等待中,郝文礼终于回了。
郝文礼的微信:我是杨雪,对不起 ,老沈,我们没能去接你。
沈文章回了:没关系,你们有事就先忙,老郝呢?
杨雪回了:他在临出门时,忽然心脏病犯了,现在在急救室。
沈文章心里一下子揪起来了,说:“在哪个医院?我现在就去看他!”
杨雪说:“协和医院,你先别来,进不去的。我也是在外面,刚才有些空了才给你回的。
沈文章回了:那我明天去。
沈文章心里惦着郝文礼,都忘了给徐冰玉回信。直到手机响了一看是徐冰玉在叫他。他赶忙接了。两个人就在视频里简单地说了几句。
徐冰玉看到他一脸疲惫,就问:“你是不是在飞机上没睡?看着不精神。“
沈文章就说:“可能吧,就感觉有些累。”他是听到郝文礼重病住院了,心累的很。
徐冰玉就说:“你怎么说话还咳嗽了?不会感冒了吧?”
沈文章就又咳嗽了几下,说:“可能下飞机凉着了吧,明天我正好去医院,看看医生开点药。”
徐冰玉说:“那就不多说了,你早点睡吧,休息一下,时差有时也害人。”
这时Lily 也在旁边喊了一句:“爸爸,早点休息吧。”
沈文章就冲她两人笑笑说:“好的,下次再聊。”
沈文章就挂了,想着郝文礼的病,就心事重重地睡了。
他万万想不到的是,他这一觉睡醒,整个武汉……变了!
大武汉封城了!
不能出,也不能进。他打了出租去医院www.yanqingcun.com,走出去不远就被封了回来。
沈文章才知道有一种新的传染病在武汉肆虐,叫新冠病毒,以前从没听过。
沈文章给徐冰玉微信说:武汉封城了,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按时回去了。
徐冰玉就回说:先等着,别急,随时保持联系。
沈文章回:看着新冠的症状,我怎么觉得我也可能是呢。
徐冰玉说:赶紧,联系医院吧,要不打国内的120吧。
沈文章回:好吧,以后再联系。
沈文章打了电话,一会儿,医院的救护车就来了。看到他咳嗽的厉害,直接就拉进了协和医院,住进了ICU。这时,沈文章头有些昏眩,并有了严重的呼吸问题,必须得上呼吸机了。
沈文章被套上呼吸机时,他能听到医生护士们说话,他隐隐约约的知道这里是协和医院,自己在急救室里。
协和医院?他心里想着,郝文礼也在这里,也许就在隔壁,离着自己咫尺呢,这一次是近了,真的离的近了。等明天过去了,我一定要去看看他,笑话笑话他。
沈文章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梦见自己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四周都是白色的围幔,布料轻柔,像是一种半透明的柔曼轻纱,随风在轻轻舞动。
在隐隐约约间,他看到了郝文礼!他就在自己的隔壁,他们之间就隔着这层薄薄的白纱。他喊着郝文礼的名字,郝文礼似乎也听到了,或是感应到了,就把手伸了过来。
他也伸出手去,想去够上,就差一点了,他们之间就被分开了。就像毕业离别时一样,他随着火车而渐渐的远离了郝文礼。
不!这次不是在火车上,而是他自己在飞!在飘着渐渐远去!
他的耳边似乎还听得见郝文礼在火车站追着他的哭声和叫喊声,他心里也是不舍,有苦涩的感觉,想回头但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就慢慢地越飘越远……
他在一片漆黑的旷野中飞着,下面似乎是漫漫的戈壁,一会又不是了,又变成了茫茫的汪洋。他就像一只孤独的海鸟在无垠的大海上飞翔。
在黑夜中他能感到身下那海风冰凉地吹着,他在心里想着这是多么大的一片海呀,这么远,怎么飞也飞不出去。
忽然他看见前面有一片亮光,光明就在前面!他就不由自主地朝着那团光亮飞去。
眼前愈来愈明亮了,他进入了这团光亮中。身下也不再是黑漆漆的海水了,变成了他的大学,那满是树木郁郁葱葱的南望山就在那里!
校园一切还是一样,操场,宿舍楼,食堂,大道或小径,到处是人。他激动了,开始寻找郝文礼的身影。
就在拥挤的人群中,他一下子就看到了郝文礼,还是那样胖胖的身子,圆圆的脸,一撮头发向一边歪着,正站在那里喊着沈文章的名字。
他看到了自己还是青春的容颜,欢快地跑来,和郝文礼一起并肩地走着,郝文礼把他紧紧搂着。
他在空中俯瞰着两个胖胖的身影紧紧挨着,他们一起背着书包去自习,他们一起拿着饭盒去打饭,他们一起撑着雨伞去上山……
仿佛一切又回到了从前,阳光灿烂,青春年少,时光瞬间……倒流了!
沈文章想这个梦若是真的就好了,他和郝文礼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永远的不会分离。
他就想:这个梦真好,有他,有我,我们在一起,还都那么年轻,就让我一直住在这个梦里,我不想醒来……
这一天晚上,沈文章真的没有再醒来。
他的眼睛永远地闭上了,躺着像熟睡了一般。他永远地停留在了自己的梦里,他和郝文礼还是一样青春面孔的梦里了。
第二天,当郝文礼从急救室中醒来,第一句话他就问杨雪:“沈文章,来了吗?”
杨雪把手机给他看,最后的微信从沈文章手机上发出的:我是武汉协和医院急救室的护士张晓梅,受沈文章老先生的临终嘱托:他先去了,你多保重。我就在你身边不远,我和你一直到永远……
郝文礼眼泪夺眶而出,他刚刚听说有个国外的华人,死于新冠,就在他的隔壁。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人说的这个华人会是他的沈文章。
他慢慢地滑着手机,看沈文章给他的微信,刚下飞机时问他在哪里,怎么没见到他,到后来又担心地问他是不是有事,最后说自己等不到他就不等了,先去学校了。
他看到沈文章给他发的那个南望山水塔的照片,久久地凝视着,嘴里念念有词。
杨雪在一旁看着他,听他喃喃地说着:“水……塔,水……塔,”
然后,又听见他说:“他来了,医院,就在我……隔壁,就在我……隔壁。”
“近了,就这么近了,就差一点了。”郝文礼伸出手去,想着去拉沈文章的手,一如离别那火车开时,他拼命去够,却怎么也够不上一样,他喃喃地说:“快……拉我的手,快……拉我的手。”
他就这样看着火车带着沈文章走了,他看到他泪流满面的向他挥着手。现在又是一样,只是这一次沈文章是孤零零地一个人飘着走的,往天上飘着走远了,一边走,一边向他招手。
郝文礼眼睛呆呆地朝上看着,脸上老泪纵横。悲喜交加了几天,那颗脆弱的心脏此时再也经不住了,“啪”的一声,血管爆裂了……
杨雪看着郝文礼流着泪说着什么,忽然手机落地,人就一头栽了下去,她就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哭声……
熊梦一生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