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心愣了一下,扭过身来看看我,又伸出手来摸摸我的头。
“哦。我知道了。”她在喉咙里应了一声。那声音听起来出奇的平静。
我转到她面前去,小猫却走到我们中间喵噢不停,分散了我们的心思。
我们一起给它的伤口敷上药。
天色突然暗下来,一大片乌云把太阳遮住,大风刮起,树叶翻飞,一旁插在草地上风车也急速在转动。
“什么时候走?”夏心垂着脸问我。
“今年内。”
“好突然——。”她说。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真没用,什么都说不出口,心里除了一片离愁,什么头绪都没有,一味发愣的盯着在夏心手边和脚边纠缠不清的小猫。
不断在心里自问:我究竟有没有能力继续爱夏心,我又该拿什么继续去爱她?
我真想不顾一切和她远走高飞,远离尘俗,永远不和她分离,可是我知道自己没有这个勇气,因为我没有这个能力。我太清楚自己的极限,这种极限决定了我的不快乐,因为我根本没有快乐的条件。
对夏心,我什么也做不到。
我有点透不过气来了,我对夏心说:“我们去走走。”
夏心牵我的手站起来,我们把小猫放进纸箱里,然后带它到一个有遮蔽的三角亭里放下。
这么久以后,又再坐上夏心的车,我们远远离开了公园,离开了我家的范围。夏心对开车完全不留一丝
阴影,驾轻就熟,证明她是真的活过来了。现在的夏心一直保持着最好的心情和心态,我很不愿意去破坏。
看出窗外滚动不息的车流,我好想念她,眼泪就那样一直不听使唤的往下掉落,我是那么无能,明明她在我身边,为什么我还是那么强烈的想念她?
我们的感情,仿佛才要进入一个新的里程碑,却又来到另外一个转弯处。这个转弯,就像一个死亡湾,我没有办法控制方向盘,一切似乎不在我能操控的范围里。
车子停在交通灯前的时候,母亲的电话突然打进来。
是巧合,还是她发现了我?我连下意识去四下张望的力气都没有,就死盯着手机发呆,始终没勇气接起。
夏心推推我的手,疑惑的问:“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不敢把脸转到前面去,一直等空凋风干了我脸上的泪。电话铃声响了两次,已经断去。
我这算是豁出去了吗?我不知道。
“是谁打来的?”夏心还是很关心。
“是我妈——”我清清喉咙。
夏心不说话了,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一些事。
“夏心,我们那里也别去,我只想静静和你在一起。”
“嗯,好。”
她把车开过了市区,通过一条幽暗漫长的隧道来到了对岸,然后远远向郊区开去。车子在道路上慢慢的开着,我伸手去握住她的手,我们就这样,一路牵手。
如果可以一直这样牵手走下去,那该有多好。
然后,车子转进一条石子小路,停在一个毫无人烟的丛林入口处。
我让车座平卧着,然后安静的躺到夏心的怀里,她不再说话,我抬起脸去吻她的脸,她的唇,她的耳朵,闻着她的发和她身上的味道。
夏心一边回忆着,一边幽幽的说:“我来过这里。那时你对我很冷淡的,你记得吗?所以很多个下午我一个人开车来这里,恨不得在树上上吊而死。”说了她指了指车前那些树。
都是很老很老的树,一棵挨着一棵前后左右交错成一大片深不可测的树
林,显然阳光只能照
射到前面的大树,它们的树身高大粗壮,枝丫间相互纠缠不清,树叶也不分彼此的相互伸展,仿佛经过千年百年,在岁月风雨中受尽煎熬却依然伫立原地。
千锤百炼的老树,在传说中已经成了
精,不能胡
乱砍伐。而爱情,是否也能如此?在千回百转之后,有情人终成眷侣?
我们下了车,牵着手,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踏过凹凹凸凸的树根来到树前。这时才发现树身出奇的干净,也不知那是什么树,我们给它取了名,叫“爱情树”。
夏心找来一颗尖锐的石头,想在树上刻点什么,可是手才碰到爱情树,她却突然退缩了,她说:“这样树是会痛的。”
“那就别刻了。”我拿走她手里的石头。
“那些喜欢在树上刻字的人为什么都没有想过树会痛呢?树是有生命,而且有灵气。”似乎很有感触。
就在那一天,我们和这一棵爱情树发生了感情。我们在树下亲吻和拥抱着。
在树下坐着纳凉的时候,夏心突然对我说:“徐铮,我们去旅行吧,去巴厘岛,三日游,选择在星期五晚上起飞,星期天回来,你说好吗?”
我不出声。
“你不喜欢岛和海吗?”她看着我。
真相是:我知道自己根本去不了。现在去不了,以后也去不了,我意识到自己的自由已经被自己慢慢索取完毕。悲哀的种子在我心里慢慢发芽。
我抱住夏心的腰,一头钻到她的颈窝,继续无话。
能跟她在一起,在老树下已经很好了。
夏心似乎又看懂了我的心事,自顾自在那里说:“嗯,那我们不去了,找一天我们就去海港看星星吧。”
晚上回到家,我不知那里来的勇气,居然搞起革命。
可是很快我就知道这样根本行不通,因为那样只有让我和母亲的关系急转直下,变得更恶劣。
“妈,我不想在今年出国。”我斗胆对母亲说。
母亲正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一大碗汤,我的语音刚落,托盘里的碗“哐啷”一声摔在我面前的地板上,不是无意,而是有意,这让我吓的完全呆住。
随着,母亲二话不说,掉头离去。
我追着母亲苦苦解释:“我只是说不想在今年出国,我没有说我不出国。”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事实上我说这些话一点意义也没有。我不是不懂母亲心里怎么想。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而那个想法,就是要把我和夏心分开。
“你现在不去,那就永远都别去了!前途是你自己的,不是我《www.ẏḁṅqḭnḡḉuṋ.com》的,你自己选择!”
我很懊恼。或许我该好好跟母亲沟通一下。可是,我说什么才是?我知道自己说什么都徒然无用。
看着飞溅满地的玻璃碎片和食物的残渣,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我的家,一个曾经安宁和谐的家!脑门浮起了
父亲的影,那一刻,我累的想跪地,让
父亲出来给我做主。
卿姐早已闻声跑过来,提来扫把和畚斗准备扫走满地的碎片,又放下工具赶过来推推我,示意我去跟母亲讲和。推了半天,我固执的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母亲晚饭也不吃,开车走了。她跟卿姐说是到店里去。
没多久,夏心小学终于正式开幕和启用。
夏慕羽陪同女儿出席校方的开幕典礼。
夏心的出现再次掀起当初带来轰动。这个旧话题今天再次被平面媒体报导得沸沸扬扬,编辑们的标题都标得很感性,按成是“不死的传奇”之类。
学校的启用典礼搞得一片欢腾。剪綵后气球哗啦啦升了空,七彩缤纷一时间把蔚蓝的天空点缀得无比绚丽——————这些,我都是在报章上看到的。
这份报导出乎意料地在校园闹哄哄的流传开来。
家里也有一份同样的报纸,我把那一份抽出来,要把它收起来。
明明把剪报留在饭桌上,回头上个洗手间,出来报纸却不翼而飞,只好到处去找。
问卿姐,她一脸难色,似乎有难言之隐。还没有来得及追根究底,突然,母亲的声音在我背后冷冷的说:“我扔了!”
我既错愕,又愤怒。
“你为什么要扔我的东西?”
“我扔的是旧报纸。”她说。
我气的掉头回房,用力摔门,“澎”的一声巨响马上激怒了母亲,她冲上来,一阵风把我的房门踢开,对着我毫不留情的叱喝:“你在发什么脾气?”
“你为什么要扔我的东西?”我还是同一句话。
“你有什么资格生气?生气的不该是我吗?”
“我不是你的傀儡!”
“你再说一次!”这话无疑激怒了她。
“我说我不是一个傀儡,我不是你的傀儡!”
早在预料中,母亲一个巴掌兜头兜脸扫过来。每一个巴掌,都打到我的心里去,打碎我的心。可是,每一个巴掌却没有如她所愿的把我打醒。我低头无语,眼泪跟着哗哗滚下。
“你的确不是我的傀儡,可是你是我生出来的,我认为我还有权力管教你。以后你再跟我说这两个字我会很高兴,因为那样就证明你可以当你自己的主人了。现在你没有资格对我说这些话,你错了就是错了,我不让你回头,你永远也别想再回头了。既然这个错是我当初给你制造的,现在就由我来收拾。”
我站起来,才想开口说话,卿姐已经冲上来,横在我们中间,一叠声对我好言相劝:“你妈为你好,你妈都是为了你好啊好孩子,你别这样,别再顶撞你妈妈了。”
我的眼泪如泉涌直往下滚,可是我不想流泪,倔强的用手背抹去,我咬着下唇,却让更多眼泪滚下来。
母亲的怒气一发不可收拾,最让我吃惊的是她竟然动起了剪刀,把上次夏心到家里留宿时候给我准备的床垫剪得破烂。
我难以理解的盯着她。
“问问你自己,你做了什么龌龊的事!就算有机会让你洗礼一百次,也不能把你洗干净。”她恶毒的说。
那被撕得破烂的床垫,被母亲恶狠狠扔到我身上来。
这个举动深深伤害了我,毁掉了我所有的尊严。可是我惊呆到极点,忘了难过,忘了继续哭泣,身子直退到墙角瑟缩着。
到了那一刻,我才深深的意识到,事情比我想象中严重,母亲也比我想象中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另一方面,我也才发现一个事实,原来我的个性是那么酷似我的母亲,冷静的外表,却有着最最最固执的灵魂。她不妥协,我同样也不妥协。
一整个下午,我不愿意踏出房门口半步,昏昏沉沉的睡了又醒,醒了又再睡去。
天快
黑的时候,夏心打电话来了,我按下接听键,想说话,却无声流泪。
“喂?”夏心说。
“——————。”
“喂?你在听吗?”
“——————。”
“小傻瓜,你没事吧?”
我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夏心越来越慌,她说:“你在家吗?我现在过去找你!”
“夏心,你别来!你别来!”我急的叫出来,声音颤抖。夏心不能来,我不想多一个人被伤害。
她静了一静说:“可是,我想见你。”
“你给我一些时间,我去找你。”
我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一直到我跳上计程车,我还是无法清楚记得我是怎么逃离那个叫家的地方,我是冲到夏心家去的,不顾一切。
门打开的时候,我却努力保持镇定,夏心却神色慌张的抱住我说:“你是怎么了?电话接了不说话。我还以为你被人绑架了。”
“今晚我不要回家。”我疲惫的说。
夏心有个最大的好处是她永远不会要求我把心情在很短的时间内和盘托出,如果我不说,她就会观颜悦色,这一点,她让我感觉很舒服。
她让我坐在沙发上,才在端详我,我却突然说:“你家有没有酒?”
我这是明知故问,她家一直有个小吧台,设计得煞有风味,只是我从来对这地方不感兴趣。我自顾自走到她的小吧台,这时候我才知道她简直就是个藏酒专家。她家里怎么有那么多酒?而且那些酒瓶都美得不像话。
夏心静静的看着我,也不阻止我,她换了浴袍准备去洗澡。在浴室门口,她歪着头,有点故作轻松的说:“你先选好酒,等我出来,我们好好庆祝——庆祝什么好呢?嗯,就庆祝我们的爱吧。”
我苦笑,这时候还庆祝我们的爱?
我趁着夏心洗澡的时候随便挑了一瓶酒来开。
从来没开过酒瓶,原来瓶塞堵得那么紧,我开了半天,开得满头大汗,瓶口总算“卜”了一声被打开,白色泡沫跟着滚出来。
我迫不急待抓起酒瓶就灌下整大半瓶。苦涩,我的脸肯定皱成一团,整个喉咙和胃都在急促燃烧,穿了肠一般的灼热感。
等夏心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我早就歪倒在地。
她大吃一惊,跑过来抢掉我的酒瓶:“我的小朋友啊,酒不是这样喝的,你还好吗?”
酒
精太厉害了,它就像火山底下的热流一样穿过我的胃,我的肠,在我体内火辣的蔓延,滚烫的刺激。
我奋力要站起来,却站不稳了。
摇摇晃晃冲到夏心面前,抬起手,眼前的人开始变成一团幻影,在视线内游离。
我想抓住她,却怎么也抓不住,好不容易抓住了,却恼了,我说:“你别动!别动!你再动,我就开枪。”
“你哪来的枪?傻瓜,你醉了。”夏心放下浴巾,双手伸过来把我扶稳。她很无奈,此刻只能笑,她抱住了摇晃不定的我,然后把我弄上床去。
在床上,我把她拉过来,按在自己的身下,用手指比作一支枪,对准她的脑门,做了一个开枪的手势。
“嘭!”
夏心只好配合我的动作,“厄——我死掉了!”
我再开一枪:“嘭!”
她却静下来,改说:“你舍得就这么对我开枪吗?”
“哈哈,不舍得。哈哈,当然不舍得!”于是我改变方向,朝自己太阳穴指来:“其实,该死的人是我,让我死了吧。”
“嘭!我死了!”
说到这里,我哭了。
夏心温柔的抚摸我的脸说:“你死了,我怎么办?你有什么心事,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呢?我一直在等你告诉我,亲爱的,我会和你一起分担的——”
“我告诉你我的心事,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的心事那就是——我爱你,我爱你——。”
“嗯,我知道——。还有呢?”
“没有了!哈哈,没有了——”我从哭转去笑,情绪变得歇斯底里,这让夏心呆了下来。
“为什么人要爱人?为什么人要伤人?”我问。
夏心简直找不到话回我。
“那些人都看着我的弱点来对付我,那些人都利用我的弱点来作为武器——。”
“你有很多优点,乖!别这样!静下来,乖!”夏心像哄一个小孩那样试图要我静止下来。
“脱衣服!”我突然无理的喊出一句。
我开始胡
乱拉扯夏心的衣服,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夏心再次抱住我,我看见她笑了,竟然笑得很温柔,她的温柔诱使着我心里快爆发的欲望,她的笑容鼓励着我不可理喻的行为。
我粗暴的完全不按章法去扯她的衣服,突然,噼啪一声,真的不知那里被我扯破了,我吓了一跳,酒醒三分,夏心却安静的说:“你哭吧,你扯吧宝贝,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你要怎样,我就让你怎么样。”
“为什么我不是一个男人?为什么?”
“傻瓜,你是男人也不能这样去脱女人衣服的。”
“我要那样脱!我就是要那样脱!我要用权力,我要用暴力去征服所有的人,让全世界的人都反对不起来!!”我任性的嘶喊起来。
“权力和暴力也不是那样使用的——。”
“我要,我就是要那样滥用!”我又无理的叫起来。
“可怜的孩子,你太压抑了!要怎样你才能好过呢?”夏心有点无助起来。
我呜咽大哭。
夏心更紧的抱着我,不断哄着我,不断说着话,她的温柔终于把我征服,我安静了下来。
后来,我不知怎么睡了过去,睡在夏心的怀里,我闻到她香香的味道,她的怀抱变成了我的摇篮,她的呼吸变成了我催眠曲,她的手变成了我的抱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