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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哥儿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发呆,一众小厮见他捅了这么大的漏子居然安然无事——从前的侍书,也不过弄打了屋子里摆设的一只景泰蓝大花瓶,便被撵了出去。如今明哥儿打的这只九龙玉球价值连城,比之那个花瓶何止贵重千倍万倍!又是皇上钦赐,又是王爷最心爱之宝物,原以为要受重罚的,不想王爷不单对他一点儿处罚没有,瞧着临出去时的神情倒像比之从前更爱惜了几分。一众小厮难免有些诧异更有些妒忌,头一个雨石先咂着
嘴冷言[ẆẆẅ.ẎaṅQḯṉgḈṳn.ḉṎṂ]冷语道:“看来真正成了爷的宝贝了,我们以后都得靠边儿站,让人家这大红人儿一个伺候去!”明哥儿听了,自也不去理会,经了这一件事,他忽然隐隐悟到“世态炎凉”之意味深长,心上也正冰冷,便只安安静静地待在屋里,对谁也不理不睬。众小厮自然也不来理会他,纵然有几个心里万分不服的,此时也不敢轻易招惹。
原来那明哥儿原是天生的性情愚拙偏僻、乖张怪谲,素不喜与人结交客套,从前他初进院子,受尽人的欺辱,没一个真正可相与的,便是为此。如今有了王爷宠爱,再无人敢对他稍起轻辱之心——就连那佩儿,先还千方百计挑明哥儿毛病,见明哥儿不通人事、不晓礼节,他便由此入手,每每当着王爷的面指责明哥儿没规没矩、没礼没羞。偏偏王爷之所以对明哥儿与众不同,固然因其长相清隽秀美远超众人,更因那一种清纯天真、稚嫩怯懦的性情,委实让人心疼爱怜。况且明哥儿另有一种奇特处,虽然诸事不会,诸礼不晓,但在那服侍人的上头,偏又极会花心思,又会捏肩,又会捶腿,又会吹箫,又会唱曲,更冲泡得一手好茶!所以王爷对他越来越打心眼儿里爱惜,每见佩儿责骂,反嫌佩儿多事,有时甚至会反过来呵斥佩儿几句。佩儿渐渐地也不敢再挑明哥儿的不是,只心中自然将明哥儿恨到了骨里!——那明哥儿渐渐地也就天性复现、原形毕露,合院子的人他看得顺眼的偶尔还会说上两句话,若是个不相干的,每每遇见,或偏头躲过,或不理不睬。说出话来又一点儿不知轻重高低,一味随心所欲、想啥说啥。知道他底细的还说他清纯天真,幼稚拙朴——第一个王爷自不消说,反而对他愈加溺爱。下边环儿不顺心了几日,眼见王爷对明哥儿一日比一日亲密娇宠,渐渐也就自想自解,回心转意,仍对明哥儿十分照顾。雨石心上其实也十分要对明哥儿好的,偏偏说出话来夹枪带棒的,明哥儿轻易不敢招惹。再有侍剑对他也还过得去,却不愿为了他一个得罪一群人,所以也不敢同他太过亲近。其余人等,俱说他假扮清高,孤芳自赏,不知怎么地讨好了王爷,仗着王爷宠爱,就不将人放在眼里。更有那一起子心胸狭窄不得志的小人,或妒嫉的、或不服的、或怀恨的,其中更有几个没事也爱
乱嚼
舌头的,更将他说得十分不堪,于是私下里诟谇谣诼,纷纷不一。因惧怕王爷威严,也只敢相互间说说解恨,不敢传到别的院子去。
偏那王爷越同他亲近接触,越发地见得他的好来。其实这位欧阳王爷,原本也是一位循规蹈矩、端正严谨之人,当日初见明哥儿,虽然明哥儿明媚风流,众所不及,王爷对他也绝无半分邪念歪想。但自那一日闻见明哥儿身上那一种使人骨软筋酥、荡心动魄的异香之后,每同明哥儿接近,便不由自主地想要再闻上一闻,而一闻之后身上那一种难忍难耐的变化,虽然十分煎熬难受,偏偏这种煎熬难受的感觉又是普天下所有男人都喜欢的,那能让身为男人的心里充满自信满足、所向无敌的感觉。
由此下去,又发现明哥儿的肌肤细腻滑嫩,触摸起来格外舒服,于是常常又开始喜欢捏捏明哥儿的脸、牵牵明哥儿的手、握握明哥儿的腰。再后来觉着明哥儿的头发亦如同绸缎般光滑柔软,明哥儿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俱能使他看着舒心而疼爱。所谓“日久生情”,大致就是这样一种情形!但那欧阳英悍向来只爱女子,不沾男色,素来以为男女之情才是天经地义,恕不知两个男人之间亦能产生缱绻深情。因此心中并未发觉其实已对这俊俏风流、清纯天真的小兔儿生了爱慕,有时只会想到:“这娃儿倘若是个女孩儿该多好,偏偏是个男儿身,真是可恨老天错生了他!”偏那明哥儿又是一个白痴性子,不知上下之别、主仆之分的,见王爷疼他,虽不会侍宠生骄,却愈发缱绻依
恋起来,一切又都纯是天然流露,毫不矫情造作,把个欧阳英悍想舍舍不得,每日回来,必先至书房坐坐,或听他吹吹小曲儿,或逗他说说笑话,及至亲
嘴咂舌,都成常有之事,所幸一点神明不昧,倒也并未正经做出没羞没脸的事情来。
那明哥儿原是一个异端,又是心心念念俱在王爷身上,被王爷每每戏弄,他丝毫不觉羞辱,反而正中下怀,成日价在王爷跟前儿撒娇放嗲,行动由心,无所不至。把个王爷愈发离他不得,偶有一日不见他,心中便不自在。就可恨他生了个男儿身,不能真纳他做妾,心里纵有万般的想头,也不能随心所欲。
不想这事儿一众小厮因惧怕王爷威严,不敢到处传播,却被柱儿私下里说给了他老娘汪安家的听,自然说得明哥儿不堪之至。那汪安家的原有一个干闺女名叫莲花的,本是在周妃娘娘身边伺候的,汪安家的不免找个机会悄悄又说给了莲花。
那莲花便瞅着四下里无人之时悄悄说给周妃听,道:“怪道这些日子王爷老耽在书房里不进来呢!听说王爷新收了个名叫明儿的书僮,生得跟个妖
精似的,不要脸得很!每日王爷一回府,就只留他一个人在书房里伺候,大门二门都关得严严的,不知道做什么呢!”
那周妃原是个极贤惠的妇人,素不喜说长道短,听是论非,此时猛不丁听到这话,心上也难免留意,脸上却淡淡的,道:“你刚才……说的那个书僮……叫什么?”莲花道:“好像叫什么明哥儿!”周妃一听,不由得想起一件往事来,原来有一夜王爷在她屋里留宿,一番亲热到最紧要关头,恍惚好像听见王爷叫了几声“明儿”,当时她并没在意,此时回想起来,莫非王爷当时竟是将她错当成了那下贱的娈僮在戏弄?思之不由得又气又羞兼且不堪之至。当即将脸一沉,斥道:“你在哪儿听的这些鬼话?不说当面给那嚼舌根子的人几个嘴巴子,倒敢跑来说给我听!王爷的事情,自有他的道理,岂是我们妇道人家能懂得说得的?再不许你到处
乱说,若传出去,惹得王爷生气,太君不爱见,连我也不饶你!”
一番话吓得莲花一下子闭紧了嘴,红着脸讪讪地退了下去。
那周妃待莲花退出,心上却不由得思潮起伏,一时间却哪里便能放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