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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安洋回北京,我特别舍不得。一想到他还要在那种没有自由的地方待上几年,心里便会一阵阵刺痛。一路上安洋不停的跟我说话,仿佛要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完似的。火车驶进北京地区时安洋突然安静了,眼睛呆呆的看着窗外的景色。过了好久他长长叹了口气,手紧紧的握着我的手。
“我真的不想再回去。”他说话时低着头看着地面,声音低沉。我拍了拍他的手,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他。
下车后,他一直低着头跟在我身后。大概是在监狱里面待久了,他现在走路总喜欢低着头,眼睛不敢直视别人。出了车站他忍不住几次回望车站的大厅。一声长长的叹息,他轻轻摇头,见我正在凝视他,脸上堆起淡然的微笑。可他的眼角分明写满了忧伤。走到我身边,他停顿了一下目视前方说:“走吧,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不过还是想多看几眼。”
“我们今天先不回去,明天吧。今天叫上他们两个出来喝顿酒,很久没在一起聚过了。”我掏出手机打通了李东明和孙朋的电话。他们一听晚上要出来聚会,爽快的答应了。孙朋很久没有见过安洋了,挂了电话没一会就找到了我们。见到安洋,孙朋一把搂住安洋,用力的拍打着他的后背,高兴的说:“我都想死你了。年前工作一直很忙没抽出空去看你。后来听东明说你办了‘保外’,就盼着你回来能跟你聚一下。梁伟这小子就是地道,还真没把你直接送回去。要不然啊,我以后准给他小鞋穿。”
“好不容易才弄出来的,我怎么舍得就这么让他回去?你什么时候没给我小鞋穿啊?整天在你
嘴里我就听不到什么好话。”我拍了拍孙朋的肩膀:“怎么样,今天晚上的酒你请吧?我可是特意从大连跑过来的。”
“我请就我请。不过,你可不是特意从大连跑过来喝这顿酒的。”孙朋侧目看着安洋,安洋傻傻的愣了一下,然后“扑哧”笑了。他摇了摇头:“反正我身上一分钱没有,你们谁请都轮不到我请。”
晚上我们在原来最常去的那家酒吧里选了个安静点的位置坐下等李东明过来。白天打电话的时候李东明说他在岳
父家,下午还要陪老人家去见一个远房亲戚。他打车过来的时候,我们已经两瓶啤酒下肚了。不等我们开口,他拿起一瓶啤酒对我们说:“什么都别说了,今天我来晚了,先‘自残’一个。”
安洋站起来,把他手里的啤酒夺了过来放在桌上,笑着说:“不急,歇一下你再‘自残’,先把气喘匀了再说。”孙朋拍了拍安洋说:“别听他逗了,他哪是要‘自残’啊,他是在家里没喝够。他那酒量你又不是不知道,到了岳
父家好意思放开了喝啊?他是想借来晚这个引子解一下酒瘾!”
李东明一听笑了:“还是你丫了解我。怎么你就多长了个把儿呢,要不就做我老婆了。来,知我未若你,走一个。”他端起杯子一口气喝光了啤酒。孙朋也干了,对着李东明说:“你小子这事办的不地道,应该先跟梁伟和安洋喝啊。人家可都是远道而来的。”
“对对对,这事是我的错了,我再罚一个,好不容易聚一起,把我激动的忘了。”李东明端起杯子又干了。我看着他问:“东明,是不是老婆在家管得紧不让喝酒啊?”他挥了挥手,说:“别提了,酒是让喝的,不过不能多,一周不能超过三瓶。上了酒桌不能超过三瓶。喝多了的话,连卧室都不让进,先睡一个礼拜的沙发再说。”
“这还是人过的日子吗?唉,想想当初咱们都是单身的时候,想喝多少喝多少,谁也管不着。”孙朋在一旁感慨。孙朋结婚的时候,我刚好在大连处理一个合同纠纷的案子没有来得及参加婚礼。礼金是我托李东明先垫上的,后来到北京办[ẆẆẅ.ẎaṅQḯṉgḈṳn.ḉṎṂ]事又请了他们吃饭。
想想现在也是,当初只有安洋一个人结婚了,我们三个光棍说好要一起光着的。现了现在我们都结了婚,只有安洋自己是单身了。
安洋一直坐在那里不说话,偶尔跟我们碰杯喝喝酒,然后静静的看着我。他现在的样子非常像我们毕业时候的情景。
快毕业的时候每天都会有很多酒会,每天都会喝得醉醺醺的回学校。我认识的人比较多,早上一睁眼就会有电话过来叫去喝酒。一天能够醉上三四次。每次醉了都是安洋把我背回去。
他认识的人不多,所以不会明白天天醉酒的滋味。只是在我醒了的时候对我说:“以后别喝那么多了,总让我背你,我都快烦死了。”我只能是笑着点点头。有天夜里我晃晃荡荡的爬起来,找水喝。安洋听到了响起,开了灯送给我杯凉白开。喝下去那杯水我清醒了些,揉着眼睛问他:“几点了?”
“快到两点了,干嘛?”他困得眼睛快睁不开了。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拍了拍脑袋:“哎啊,差点错过去。”说完拉着他就往楼顶跑。他在我身后跟着问我:“这么慌慌张张的干嘛?大半夜的不睡觉到楼顶来干嘛?”
到了楼顶,我喘着粗气告诉他:“我想送你一份毕业礼物,可是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到要送什么。现在我要把礼物送给你。你抬头看看吧。”他抬起头,看着天空,突然惊喜的说:“是流星!”
“嗯,是流星。本来十二点的时候最多,可是我喝多了错过去了,现在只能送给你这么几颗掉队的流星了。”
刚才还在惊喜的安洋一下子变得安静了,呆呆的看着我,许久没有说话。我诧异的看着他,问:“怎么?不喜欢这份礼物啊?”
他摇了摇头,浅浅的笑了,抬起头望着天空:“流星虽美,可是一下子就没了。”他停顿了,转过头静静看着我:“我们也快分开了,对吗?”
“傻瓜,我们怎么能跟流星比呢?毕业分别是暂时的,以后我们还是会有很多机会见面的。”他突然笑了:“也对,流星抓不到,可是你还在我身边。我们以后会有很多机会见面的。”
那些往事至今还历历在目,仿佛是刚刚才发生过的。酒杯里苦涩的啤酒刺激着味蕾,酒
精迷幻着大脑。很久没有这么开心毫无顾及的喝酒了。
一个身影从我的桌旁闪过,那一瞬间闪过的火花击散了酒
精的迷城。我站起来冲着那个背影喊了一声:“逸飞。”
他停住了,回过头看着我,愣了一下,冲我轻轻点头。我走到他身边仔细打量着他:“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呢。”我伸过去准备拍他肩膀的手被他躲开了。他淡淡一笑,那笑容迅速收拢了:“这么巧,在这里都能碰到你。”
“我是来北京办点事情,到这里来看看。”我的眼睛扫视了一下变得更加现代的酒吧,希望能够找到两三年前的一点影子,但终究还是没有找到一丁点。“你呢,怎么也会来这里。”
“我也是过来看看,找一下当年在这里卖唱的感觉,怀念一下一些人,一些事。”他说话的样子还是那么酷,如同警戒的刺猥,浑身的刺都竖起来对着我。
“现在在哪发展?有没有出唱片啊?”我问。
“在香港混饭吃呢。我现在只是帮人作曲。唱歌嘛,我不行。如果刀刀还活着的话,或许他现在能够大红大紫了。”他提到刀刀,眼睛亮了一下,看着酒吧的舞台。那里曾经是刀刀梦想得以实现的地方,虽然只有那么几个听众,只有那么一小块地方,但是他是快乐的。如今,几乎没有人还能记得那里曾经有一个非常有才华的歌手轻唱王菲的歌,不会有人会想起那个歌手后来在后面的卫生间里自杀了。
逸飞看了看手表,对我说:“不好意思,我时间有限,外面还有车在等着我。以后有机会我们再聊。”他冲我歉意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酒吧。
晚上喝完酒,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回家。四个人住在宾馆里,躺在床上,开着灯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以前的事情。然后迷迷糊糊的都睡着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们三个人给安洋买了一大堆东西把他送回了监狱。当他走入铁门的那一刹那,我的心像被电击了一样的抽搐。站在那里久久看着冰冷的铁门,回想门关上前安洋回头望我的那一眼。那几乎是绝望的眼神。
李东明搂着我的肩膀说:“走吧,以后我们可以常来看他的。”我点了点头。
以后,我不想常来这种地方见安洋。
刚刚回到大连,马璟然便告诉我小磊病了,住在医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