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一场雨一刻也没有歇过,就像缠绕在心头的往事,老是让人挥之不去。
傍晚的天色提早
黑下来,街上
乱糟糟的堵着车。下班后,夏心径直回了家,不再去《野火》。
客厅还笼罩在一片暮色中。她住的不高,高高的银白色路灯早已照在半个大厅上。她也不开灯,也不更衣,就一直呆呆坐着。
也就在这个上午,她把心丢失了,丢失在这个狭窄城里的某个角落。她很想好好的哭一场。她有多久没有哭过呢?年纪轻的时候,眼泪就像失修的水龙头,那时候干什么都是风风火火的,完全不考虑后果,大不了一觉睡过去,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而现在呢,现在她连哭的气力和勇气都没有。她心里太清楚,眼泪已经冲不散她心底的悲哀,也挽不回失去的美好。
扔在一边的公文包散出了零
乱的文件,都是今晚准备开夜车的琐碎工作。除了工作,没有其他事在消磨时间这事上显得更有意义。也许她是应该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事业上才对的。
浴缸里正放着水,就在一片汩汩响声中,门铃也跟着响了起来。
“谁?”夏心坐着没动,却下意识喊了一句。事实上,外头的人根本不可能听到。除了杜仲维和爷爷,根本不会有第三个人来找她,而且还在这种时间。如果还有第三个人,那么八九成是公寓管理员。
等到那门铃声持续响了又响,她才慢条斯理起身去开门。
门一打开,夏心只觉眼前晃着一团
黑影,也来不及看清楚来者面容,黑影竟不由分说扑上前来,像风一样卷住了她。
事情发生的突如其来,再镇定的人也会措手不及。夏心下意识的叫了一声,本能地往里缩了回去,两只手也因为事发突然而僵
硬的垂直着,一动也不敢动。
“夏心,我们一起去巴厘岛,我们重新开始吧。”怀里的人说话了,说的很急促。仿佛她冲上她的家,就为了要说这句话,为了这句话,也仿佛演习过很多遍。
玄关没有开灯,眼前还是一团麻黑。夏心心里开始扑通扑通的跳,下意识伸出手来搂住了对方。虽然诧异得有点反应不过来,还是镇静的叫了一声:“徐铮….”
“你记得吗,很久之前,你说过要去巴厘岛的?”徐铮低声问,声音有些颤抖。
呵,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夏心一边回忆一边低声回答:“我记得的。”
“那时候我没有答应你,现在我们一起去吧!机票下午我已经订好了,就在后天晚上八点起飞,我们一起去吧,好吗?”徐铮柔声说。
“巴厘岛………后天晚上八点飞机吗…………我会去的。”夏心虽然诧异,却着了魔似的,只管含糊的答应着。就算是和徐铮去面对一场酷刑,她还是会去的。
两个人相拥着,都不再说话了,不约而同闭上眼睛,心灵深处有一种近乎被尘封的柔情慢慢升腾了起来,让人耳热心跳,久久不息。时间仿佛凝注了眼前的一切,幻化成一张温柔的网,网住了这两颗孤单却相互需要的心灵。
来到夏心今天这个年纪,过的是丰衣足食毫无后顾之忧的生活,没有什么是她渴望得到的,除了一份真情。在医院见过徐铮之后,她托着近乎破碎的心离去,可没想事情居然还有峰回路转的这一刻。
如果不是她先跨出了那艰难的一步,徐铮现在会在哪里呢?她会来吗?她会跟她重新开始吗?对于这些,她多少有些迷惑,可是这些真有那么重要吗?两个人总要有一个人先作出主动。徐铮如果不是那个人,那么她就必须是那个人。
那晚,一切发生的像一场梦,一场来去匆匆的梦,可这又是千真万确的发生了。
徐铮在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后就匆匆要离开,夏心也不敢耽搁她太多时间,两个人根本还来不及走进房子,更来不及说更多话。
目送徐铮离开后,夏心还没有完全缓过神来,她甚至不知道徐铮是怎么找上门来的。她老早已经没有居住在过去的地方。
那么多年过去,她们真的有可能继续往下走吗?没有人知道。
有人告诉过她,曾经相爱的人,即使在死后来到了奈何桥,喝下孟婆汤,到了下一世还是能轻易把对方辨认出来的,因为相爱的气息会跨越时空,无所不在,永远都抹不去,除非你们不是真的相爱过。
一个空虚冰冷的城市,一个心灵寂寞无依的女人,那些荒唐的日子让此刻的夏心觉得羞愧难当。陌生人的拥抱权且让人得到短暂的温暖,更何况是自己所爱的女子,那是足以渗透心脾的。
一天很快过去。
机票是徐铮在网上订购的。那天在医院见了夏心之后,她很快做了这个决定。时间虽仓促,可决定只需瞬间。虽然一些计划和念头在她心里盘算已久,可是在行动上她还是比夏心慢了,这是因为她的包袱比她重出许多。即便过了那么多年,不变的事实始终不变。
现在她只能把一切交给老天。是的,依然是她托付的老天。在最隐秘的内心世界,她依旧彷徨无依,她信任的人,除了自己,只有老天。
那个下午她提早从医院离开。
母亲那里她已经交代好了。医院的工作压力大,每一年她都会独自出门旅行一次。这一点,是她的坚持,江沛云并不反对,这一次也不疑有他。
重新跨出这一步,需要充分的勇气,她不是没有这份勇气,而是还没有准备好。
夏心在飞机起飞的两个小时前已经先到达机场。她的心情说不清楚,既兴奋又忐忑。
太阳才刚刚要下山。坐在偌大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她的心情越发的忐忑难安。直到这一秒钟,她还陷在疑幻疑真的情绪氛围中,一直到她看到徐铮来了,在远远那头下了计程车,才稍稍的安下了心。
&emsp[ẂẂẂ.YanQingCun.Com]; 徐铮穿得很轻便,一件现在流行的蓬松娃娃裙搭配着紧身牛仔
裤,脸上挂着一副浅茶色太阳眼镜,身后只有一个长长的深青色背包,看起来圆鼓鼓的。
徐铮下了车,停在走道上,她把太阳眼镜摘下,朝着迎面而来的夏心笑,笑得有点羞怯。夏心上前去,也不多说,紧紧牵住了她的手。这手一牵,她的心顿时就实在了。她们一起慢慢走向登机柜台办理手续。
两个人显然都提早到了,也都好像不想在机场外逗留太久,登记手续办好后,第一时间便进了候机室,一坐下来就是难分难舍的耳语不断。
登机后,机舱显然没坐满搭客。飞机准时起飞,一声轰隆之后,机身节节腾空,冲入云霄。
灯光全灭的时候,夏心把隔着二人的扶手往上推,把之前跟空姐要来的一张毛毯盖在自己和徐铮身上,然后就那样抱住了徐铮,凑前去亲吻她的脸她的唇。徐铮微侧过身子,一只手伸过来扣住夏心的腰,跟她面对面的吻着。
柔情瞬息间在远离地面的上空荡漾开来,所有依
恋的感觉都排山倒海的回了来。天地间的小秘密,没有人会知道——。
机舱的灯光很快又亮起,音箱里是气候和海拔数据的广播。
两个人的手一直紧紧相扣着,不时说着笑。夏心突然把徐铮的手从被下牵上来,放到自己的脸下,又看了看,没头没脑笑着说:“这是一只医生的手。”
徐铮看了看夏心,又看了看自己被夏心握着的手,忍不住一阵笑,也不知道到底笑什么。
夏心继续说:“如果我有机会尝尝这只医生的手有多厉害就好了。”
徐铮一听,嗔怪的喊起来:“说什么呀?”还故意别过脸往里头坐去,手却还让夏心拉着不放,丝毫没有摆脱的意思。
“我是说用你的这只手替我开脑,你以为我说什么?”夏心笑了,为自己的一语双关而得意着。
徐铮脸上刷红,也不准备辩驳,只说;“无端端开什么脑,你以为开玩笑。”
夏心却自顾自的耍起
嘴皮子:“如果当初让你替我开脑,你会怎么对付我的脑神经呢,是会把我的神经线接的比现在更稳当些,还是更错乱些?”
徐铮只是一个劲的觉得好笑。
夏心看她笑,又接着胡言乱语一番:“哦,我明白了,你故意把我的脑神经乱接一通,难怪现在我老是觉得头疼,还不停的看见天旋地转。”说的好像当初真的是她为她开的脑似的。
两个人打从见面开始都尽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怎么听都觉得那些话又傻又好笑。更多时候,徐铮都在沉思,虽然真的跨出了这一步,但她的脑袋却没有一刻能停止不想着接下来将面对的情况。
飞机不知道飞了多久,夏心却突然正经了起来,她有些感慨的说:“我现在渐渐明白为什么这些年来我们都留白了。”
她自顾自的往下说:“因为你读的是医科,医科不是人人都能读的。要有非常好的成绩,要有很强的自制能力,要非常自律…………除了以上那些,感情用事的人是读不来的。”幽幽的为自己找到了答案,仿佛这些答案都能站得住脚。
徐铮却闭着眼睛安静的听着,她其实很感激夏心对她的理解。一直以来她都不是个懂得为自己解释的人,在大学的那些日子,有太多难以应付的关口,自己也有熬不下去的时刻。学业以外,还有她的母亲,这才是个大难题,很多事情其实已经说不清楚,然而可以肯定的是,她对夏心的感情没有变卦过。
“当年我爸也希望我读个医生回来,可是我根本就不是那块材料。”夏心低叹了一声:“医科是多么难修的科目,你却选择了这一科………。”
徐铮斜靠在夏心的肩上,挽住她的手臂,重新闭上眼睛。语言相对于真情,有时只显得太轻。此刻她并不想说话,只想静静的体会着两个人在一起的感觉。
夏心也不说话了,她低下头去吻了吻徐铮的头发,恰巧机舱灯光又大亮起来————那刺眼讨厌的光。她干脆把两人身上铺盖着的毛毯拉高,盖过了头。
徐铮被夏心这举动逗笑了,夏心却一口亲了过去,一边说:“不准笑,不准笑……。”这就像新娘头上盖着红盖头坐轿子,还来不及进入洞房,新郎就迫不可待掀开红头盖亲吻羞怯的新娘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