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门外,这个秋天,突然就变得极其悲凉。天空是如此的照应心灵,阴沉沉的,秋风卷起一地落叶,也卷走枝头那迟迟不肯落下的几片枯黄。
我静静的看着那些在微风中呻吟着的落叶,感觉自己就像其中的一枚,像一只频临死亡的蝴蝶,疲倦的落下,铺满我前方的路。我踩着那些落叶,就像踩着自己的心情。默默的伸出手,想抓住空气里飘荡的………飘荡的什么呢?是过往的云?是风?还是那笑容,那清晰的一张脸?
我深深的呼吸,仿佛可以听见周围树干凝固的声音。我扬起头去注视那光秃秃的枝桠,开始觉得恨,恨它抛弃了绿叶。于是我紧紧抱住树干摇晃起来,一遍遍声嘶力竭的吼道:“你为什么轻易放弃它们?”
直到没了力气,才瘫坐在地上,心里已经感觉不到疼痛。抬起头时,仍然看见几片执着而顽强的叶子挂在枝头,在风里摇曳生姿。
我就那样盯着几片坚定不屈的叶子,心里有种懵懂被唤醒。我猛的擦掉眼泪,发疯一样向化工所跑去,一遍遍在心里默念:
“我不会就这样屈服……”
“瞿海宾,你别想就这样离开我…….”
推开王叔办公室时,脑海里已经一片空白,没有理智的意识。气喘吁吁站在王叔面前,看着他一脸惊愕,看着那张敬仰的脸,我字字坚定而清晰的说:“王叔……对不起,我不能结婚!”
王叔瞪大眼睛,有惊疑,有迷惑,有不解,还有失望。然后他轻轻叹口气:“先坐下!”
我站着不动,直直的望着他:“我不能结婚!”
“为什么?”
“我喜欢男人,不管以后会走什么样的路,我要为自己活一回!”
王叔想去拿桌上的杯子,却迟疑着摸着杯沿,久久没有端起,手指有些颤抖:“谁给了你这样的勇气?”
“瞿海宾!”
王叔猛的盯住我的脸,久久没能移开,我看到那双本该睿智的眼里充满了惊愕,我以为他会大发雷霆,他会气急败坏的骂我,打我,对我失望…….
可王叔竟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呆呆的坐在沙发里,静静的注视着我。
许久,他终于收回眼神,眼里沉寂如水,没有光泽,只是轻轻的呢喃:“……我早该想到…….”
“对不起,王叔。如果你生气,就打我,骂我吧,可是我不能听你的。我不想活得那么累,我不想让自己遗憾一生。王叔,你不是也很苦吗?我想你应该理解我的心情………”
“你为什么不早说?”王叔冷冷的问着,从未有过的语气,我宁愿他会生气,可他没有。
“对不起,我以为不会那么难!”
“你爹…….瞿海宾呢?”
“王叔……”
“我想见见他!”
“王叔,求求你,不要为难他,是我心甘情愿的。”
“他在哪?”王叔加重语气。
看到他的坚定和怒火,我咬咬牙,猛的跪了下去:“王叔,求求你,我一直把你当父亲一样,我希望你可以理解我。”
王叔呆呆的望着我,想伸手拉我,又缩回手,狠狠在脸上抹了一把,望着天花板,低沉的叹息:“我何尝不是将你当儿子一样看待,王叔也是为你好,你怎么就不能理解呢?”
“对不起,王叔,你爱过一个人,应该知道这种感觉。”
“你走吧,容我想想。”
我呆呆的看着他,想说什么,又被他挥手制止:“不要说了,你走吧!”
眼泪又一次止不住流了下来,可我并没有犹豫,看到王叔木纳的望着窗外出神,我静静的退了出来,只能在心底默默的祈祷。
平复了心里的失落,我又发疯一样回到店里。我知道我是冲动的,可是,也只有这份冲动可以让我有勇气去争取。
“瞿海宾,从你惹上我那一刻开始,就别想再轻易甩开……”
店里,林允儿与小慧正在忙碌着,老妈在准备晚餐。老齐因为离此很近,也成了常客,正在帮着收银,看到这一幕,我心里突然犹豫了,这样温馨的画面,老妈那洋溢着幸福的苍老的脸,让我有些不忍,可是一想到瞿海宾,心里又疼痛起来。
我想我已经没了退路。
老齐担忧的看着我进了厨房,想阻止,又叹着气摇摇头。
“就快好了。”老妈一边炒菜一边说。看我不动又补充道:“都快结婚了,你也不多陪陪允儿……”
“妈!”我打断她的话,犹豫良久,还是颤抖的说道:“我不想结婚!”
“瞎说什么?”
“我不能结婚,至少现在不能。”我狠下心。
“看看你都多大了?村里跟你一样大的,小孩能够满地跑…….”
“我不喜欢女人!”
老妈盛满菜,仿佛没能理解我的话,又继续去做另一道菜:“那你喜欢什么?”
“瞿老板!”
老妈继续炒菜,手上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很久,她仿佛听懂我的话,猛的停下动作,呆呆站立几秒才难以置信的回头:“思源,你是不生病了?”
“我没有!”
“瞿老板…他…….他可是个男的!”
“我知道!”
“你是不是疯了!”
“妈,我知道,这很难以理解,可就是这样,这不是病。”
我低下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的说了起来,那些难以理解的,那些过往……
锅里的菜已经散发出浓烈的焦糊味。
老妈呆呆的听着,瞪大眼睛。我小心的低着头,不敢动。然后【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₉₉₆₉xs.net】,她突然冲过来,拿着锅铲猛的敲我的头,敲我的身体。我咬紧牙忍着,不动分毫。
手臂上已经渗出血,用手一摸,头上也是,顺着额头淌下,我闭上眼不让自己晕血,然后蹲下身,跪了下去。老齐冲进来阻止了老妈,老妈大喊一声,蹲下身去吟吟的哭了起来。我也忍不住涌出眼泪。
“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儿子?你叫我有什么脸面回老家?………这是作的什么孽啊?…….”
“如果让你爸知道,还不闹翻天…….”
“妈,对不起…….”
老妈嚎啕着,林允儿进来,被老齐推了出去,他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思源,我不管你喜欢什么人,你必须结婚,我们老明家丢不起这个人!”
“妈,我希望你明白……”
“是不是那个姓瞿的,是他害了你?他在哪?我倒是想问问,他还是个人吗?”
“妈,不关他的事。”
“你还有脸说?”老妈又冲过来打我。老齐赶紧拦住,劝说着老妈。又对着愣愣跪在地上的我吼道:“你个小子,还愣着干嘛?赶紧走,让你妈妈冷静一下,我会看着的,帮你劝劝。”
“我……”
“还不走!你想气死你妈妈?”
看看愤怒的老齐,又看了看突然苍老下去的老妈,看着那眼泪,我狠狠心,起身离开,不顾自己满身血迹,发疯似的跑了起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我还清醒着。
心里空白,什么都无法思考。我不知对错,可隐隐觉得事情已经无法收拾,难道我错了吗?怎么会越来越难?
一直跑到长江大桥,站在桥上,所有的一切都不再入眼,头上手臂上还有背脊,都是刺眼的血红,那么耀眼。让我开始眩晕,思绪开始模糊。我下意识的扶住桥边护栏,努力不让自己晕倒,然后掏出手机。
“思源,你在哪?”
“大宾………”
“我都知道了,思源,是我不好,你回来吧!”
“大宾…….”
“我一时冲动说了气话,不也是希望你能多陪陪我吗?哪能容你这兔崽子离开我?你听,小宾都想你了。”
我听到小宾的叫声,仿佛又看到瞿海宾对着他吐烟圈的画面。
“大宾,我…我…….”
是思绪越来越模糊,晕血的症状慢慢侵蚀大脑,用手一摸,那样鲜艳的颜色。
手却轻轻一抖,手机脱离了手心,顺着长江大桥的高空坠下,我一时恐慌,急急忙忙用残留的意识捞了一把,却感觉身体脱离护栏,呼呼的气流猛的灌进全身,迷蒙的眼里,我似乎看见一个倒立的世界,那样阴沉的天空,没有一只飞鸟,只有压抑的积云。
然后,一阵冰凉伴随着一声巨响包裹住我,当那浑浊而绝望的液体掩盖住阴沉的天空时。我终于失去了意识,也忘却了痛苦,忘却了现实。
忘不掉的是那一份希望,和那一张变换着走过四季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