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回到家时,瞿海宾正在大厅来回踱步,不安的打着电话。
当他抬头看见我时,眼里的担忧瞬间消失,变成了疼惜和愤怒。
“你小子跑哪去了?玩失踪呢?”瞿海宾气呼呼的走过来,照着我的屁股猛拍几巴掌。
我呆呆的望着他。
“我都准备报警了,小兔崽子,你就不能让我省心?”瞿海宾红着眼睛吼道,又想拍我。
我的心里狠狠一痛,如果我让你省心了,是否就可以留住你?如果我好好生活,你是否就不会离开?
瞿海宾插着腰,瞪着呆呆发愣的我,深深呼出气,望着我,想骂又没骂出来。
“瞧你这傻不啦叽的样儿?”瞿海宾出手指戳我额头。
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
“思源…….你怎么了?”他终于发现我的变化。
“发生什么了?告诉我!”
“大宾…….”
“快告诉我,谁欺负你了?看我不修理他。”
我颤抖着,呆呆的望着他的担忧,心里抽搐着。我想告诉他我什么都听见了,可是我又想起了他的话,他说,瞒着我是希望我好好享受这些快乐的日子,他将这份痛苦独自承受着,却给予我无尽的呵护,如果他知道我听见他们的对话,他是否会走的更快,用这样的方法来减轻我的伤害?
我紧紧搂住那个温暖的身体,任自己的泪水沾满他的衬衣。
我告诉自己,我要坚强。
我告诉自己,不能再给大宾压力。
如果注定要分别,即便是痛苦,我也愿意好好去享受剩下的日子。
不管是家人的反对,还是小杰跟鲁曹曹的介入我都不怕,不会放弃,可是,如果他自己都要离开,那我的坚定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我的改变可以留住他,那我愿意接受任何历练…….
“好了,没事了。”瞿海宾轻轻拍打我的后背。
“大宾,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的。”
“大宾……”
“看你这身衣服,赶紧去换了,把我西服都弄脏了,赶明儿你得赔我!”
夜里,我紧紧搂住大宾,害怕一松手他就悄悄的离开。梦中,我又遇见了那场风雪里的背影…….
醒来时,他还在熟睡。我坐在床上,摸索着那张安详儒雅的脸,短硬的胡茬,闻着属于他的味道,心里酸涩。
我明白,我应该让他安心。就当我什么都没听见,就当我欺骗自己。
就算痛苦,我也愿意。
瞿海宾猛的睁开眼,恶意般的望着我:“难得啊,醒这么早?”
“我怕你悄悄溜走!”
瞿海宾沉默,然后笑起来。
我强装镇定,头却很沉,看来又是一场流感,瞿海宾耐心的照顾我,我自然也加倍的指使他,熬汤,递水,削苹果……
只是在打打闹闹之后,我跟他都会莫名的一起沉默下来,静静的注视对方,仿佛要将此刻铭记。老齐来的更加频繁,以前的他都只是默默的看着我,而现在,我能感觉到他在轻轻的叹气。
而我,什么都懂,却佯装幸福。
每天夜里,我都会紧紧搂住大宾不放,每天早上我都会在他之前醒来,慢慢的已经是一种本能反应,我享受着他给的快乐,也时刻害怕他会悄然而别。
病刚刚好,我便参加了培训课程,上了大宾报的专业,每天认真的学习,用忙碌的时间来冲淡自己,渐渐的,我似乎也相信了,相信我的努力会留住大宾,让他看到一个充满朝气的思源。
所以,我跟着他参加商会,参观展会,进入不同的场合,认识不同层次的人…….
看着他的赞许和止不住的笑意,我也松了一口气。
如同期待的那样,每天带着大宾小宾去散步已经成了模式,顺着门前的路一直走,再一起回来,坐在屋后的湖边,看着湖光天色,静静的靠在他的肩头,我闭上眼,享受着此刻的满足。
他总是轻轻抚摸着我的胳膊,时不时恶意的捏几下。
“兔崽子,你又胖了!”
“胖点不好吗?”
“凑合吧,至少以后揍你不会手痛。”
“可你心痛啊。”
“不心痛,该揍还是要揍的!”
“大宾……”
“嗯。”
“我好幸福!只要你在我身边,你想怎么揍都可以。“
瞿海宾停止不安分的手,呆呆的沉默下来,眼神里是我看不懂的迷茫。
我不知道,我们还能这样依偎多久。
我不知道我们还能顺着这条路走多久。
我不知道我们的故事会怎样继续。
可我知道,我将永远记住这些,美好的时光。
大宾的41岁生日在我的不安中度过,我每天害怕着这一天,它就像站在我面前的刽子手,欲图狠狠将我身体的某个部分隔离。这天晚上,我没有搂住大宾,而是呆呆的睁着眼睛盯了他一夜。直到早上他如平常一样醒来。
直到此后的每天他都一如既往的醒来。
我才终于有了新的希望。
我才终于可以无加掩饰的笑。
我才发疯一样站在湖边大声的喊着:“大宾,大宾……”
“我在呢。”大宾站在身后瞪我,高大的身影,挺拔的身姿。
我想,这就是我的生活,也将是我的未来。
第一场雪来的很突然,没有西北风,没有冷空气,突然就纷纷扬扬下起鹅毛大雪,随之而来的才是寒冬腊月。
晚上,我狠狠搂住大宾,往他怀里蹭,蹭多了他便压着我,不顾我的叫嚷。
“你身上软软的,暖暖的,我要吸取你的温度,储存起来,随时拿出来温暖我。”
“好呀!”他不安分的动作着。
这个寒冷的夜晚却变得极其暧昧极其火热…….
惯例的早醒时,却猛然发现大宾已经醒来,肘撑着脑袋望着我。
“你怎么醒了?”
“好久没看你熟睡的傻样了!”
看到他眼里深深的爱怜和疼惜我却有些不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今天还有最后一堂课,终于都结束了。”我感叹着,准备起身。
瞿海宾按住我:“再躺会儿,不是还早吗?”
我瞪眼,还是搂住了他,摩挲着那突出的肚子,温和的脸颊。他静静的看着我,伸手揉我的头,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狠狠将我按进怀里。
“大宾,我该起来了。”我叫嚷。
他不放。
我便狠狠挣脱出来,掐他几把,跳下床。
他一直呆呆的看着我穿衣,洗漱,看着我走出家门。
“思源……”他突然叫住我。
“啥事?”我打开门。
他突然激动起来,几秒之后又沉寂下来,望着我,眼神流转,露出一个恶意的笑:“想你了!”
“去死!”
走出家门,才惊然察觉大地已是白茫茫一片,这场雪来的还真是静,悄无声息。
踩着积雪,心里突然莫名的疼痛,仿佛我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可却一时想不起来。
我拿着热气腾腾的牛奶,边走边喝,突然嘴里一疼,咬着舌头,我暗骂一声,继续往所里走去。
看着前方雾蒙蒙的大雪,一条延(言情小说网:www.₆⁹⑥⁹xs.Cc)伸进风雪深处的小路,我有种异样的感觉,仿佛这样的路,这样的雪,我曾经走过。
在哪里走过呢?为何想起就如此心痛。
我努力让自己去想大宾,用那种甜蜜的幸福来冲淡这种感觉,这样想着,我仿佛就看见大宾正走在前方,一步步随着我往前走。
走着走着,我猛然停住,心头一阵翻涌,我突然想到了…….
想到了这个在梦中不断重复的大雪…
想到瞿海宾那眼神…….
那超越任何时刻的眷念和疼惜…….
心突然就空了,我丢掉身上的东西,发疯一样没命的往回跑。
“大宾…….”
我在心里痛苦的呐喊。
大雪掩盖了我的呼唤。
我撞开门。冲上楼。
轻轻的,缓慢的,推开卧室。
看着空寂无人的房间,我瞬间失去了意识,呆呆的看着那整整齐齐的被褥,闻着空气里残留的属于他的味道。
在靠窗的桌面上,那本记载我们故事的相册安静的敞开,仿佛被人翻了一遍又一遍。
我没有泪水,没有感觉,没有痛苦,只是木讷的走过去,轻轻拿起相册,那张依偎在湖边的照片是我们最近的记录,而在它身后,安静的躺着几行字:
“思源,你会恨我吗?”
“记得第一次看见你,37岁的我就喜欢上你的纯真朴实,想要紧紧将你攥在手里,不让任何人看到。可霸道的占有欲差点让我失去你,当你终于接受了我,我才发现原来幸福如此简单,只是看着你闹脾气,看着你气急的样子,看着你的感动,看着你的满足……”
“我多想就这样看着你,可你该走自己的路。我答应你妈妈,让你陪我三年,答应王玺要将你培养起来。但我等不到三年了,我怕三年后我已经无法离去。我知道家人对于你的意义,对于我的意义,我占有着你,却无法给予你家的温暖。”
“所以,我走了,去意大利。”
眼泪汹涌而下,我却很平静。
小宾呜咽着,咬着我的腿,我放下相册,闭上眼睛,然后冲出房间,冲进雪里,冲进了那条我们一起走过的路。那些刺痛灵魂的话一遍遍在脑海回旋。
“虽然我不在你身边,但你永远都是我最牵挂的人,我会看着你成长,看着你坚强……”
“思源,当有一天,你有了自己的事业,有了幸福的家庭,我就回来了。当有一天,你不再将我当作恋人,而是当作亲人,朋友,兄弟,父亲的时候,我们的故事就又开始了。”
“不奢求,不依恋,只是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刻,共同守护两个完整的家,就是我们的路。”
“思源,大宾永远是你的,而你是自由的。”
……
我毫无知觉的奔跑着,小宾紧紧跟着我,我仿佛走在那个梦里,那样痛彻心扉的感受。
终于,我看到一个人影,笔挺的西装,高大发福的身影,精明干练的身姿。那蓝色领带被风吹着,飞扬在我眼前,那不舍而坚定的步伐仿佛踩在我的心上。
“大宾…….”
我轻轻的喊,站在十步之外。
瞿海宾的身体猛的一颤,难以置信的回过头,隔着风雪愣愣的望着我,那目光,如同飘越来几个世纪。
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你怎么…”
“大宾,我们说好,一起走出来,就要一起走回去,你忘了吗?”
“我离开,你才变得自由。”
“你走了,我就不再是我自己。你走了,我就恨你一辈子!”
瞿海宾的身体一震。
“对不起,思源!”他转身,我看见他眼里的痛苦,从未有过的苦楚。
风停了。雪花飘邈的落在我的身上,我没有知觉,满眼只有纯净的白,白的彻底。
我静静的,没有泪水,毫无意识的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大宾………求求你!不要走,好吗?我听你的,我回去结婚,你别走…….”
瞿海宾望着迷蒙的天,猛的红着眼睛走到我身边,我抬头望他,轻轻对他笑。
他突然扬起手,狠狠抽我耳光,决绝而冷酷。
“男子汉大丈夫,跪天跪地跪父母。你这算什么?明思源,你看看你自己,你像不像个男人?”
“我不在乎。”
“我在乎。”瞿海宾转身走进雪里,小宾咆哮起来,追了上去。
“大宾……”
雪落的我满身的白,白的刺眼。那个身影却慢慢走向风雪深处,如梦里一样。
“大宾……”我轻轻的呼唤,只有自己能够听见。
我呆呆的,看着那个背影,看着小宾不依不挠的咆哮,仿佛在挽留,又仿佛在驱赶。
我猛然对着前方大喊:“小宾,小宾你回来,你也不要我了么?”
泪水终于又迷糊了我的眼,我看到小宾突然站住,回头望着我,又伸长脖子望着瞿海宾,然后不安的低下头呜咽着。或许它也在想,为何这次大宾一个人往前走。
我冲过去抱住小宾,小宾伸出舌头舔着我冰凉的泪水,又对着越来越远的瞿海宾汪汪的叫。
瞿海宾不忍心回头,他害怕一回头就再也无法离开。
我紧紧搂住小宾的头,让雪花将我们覆盖。我埋在它纯白色的卷毛里,意识模糊,我按住小宾呜咽的嘴,在它耳边低低的随着风雪的声音呢喃,看着那白茫茫的远方,我不知是在送别,还是在等待。
“小宾,你爹走了……”
“小宾,他不会回来了…….
“小宾,你别闹好不好?以后,就只有我们俩了……”
“小宾………”
“小宾……….我好难过………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