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连郝默默的站在风雪中,望着那紧紧搂着巴西犬的思源,心里疼痛。
他仿佛看到所有的雪花都在空中凝滞,然后轰的一声向思源涌去,而他却只能眼睁睁望着,望着瞿海宾消失在风雪中,望着思源的痛苦。
齐连郝知道,瞿海宾在转身离去的那一刻流了泪。他带走了思源的希望,也带着与思源同样的伤痛,而现在,这种伤痛毫无保留的强加在了自己身上。
他走过去搂住思源的肩,喉头滚动,说不出话。
思源慢慢抬头,望着他。齐连郝心中一震,这是什么样的眼神啊?痛苦,无助,凄凉……
“老齐……大宾,他走了……”思源哽咽着。
齐连郝深深呼出一口气,伸手抹去思源的泪水,看着思源的痛苦,他比自己痛还要难受,仿佛那所有涌向思源的寒冷也涌进了他的心里,彻骨的冰冷。
“思源,我们回去吧!”齐连郝轻轻的说。
思源呆呆的望着他,大片的雪落在脸上,也落进眼里。
齐连郝叹息一声,一把抱起思源,转身往回走。走了一阵,听见小宾不安的呜咽,它站在原地,望着思源又望着瞿海宾消失的地方,仿佛在疑惑,为何思源不跟大宾一起走再一起回来。
“小宾!”齐连郝叫唤。
小宾茫然的抽了抽鼻子,跟上来。
多少个黄昏,齐连郝站在窗前默默的望着他们如同一家三口一样从这条路走过。如今,他终于可以这样走一回,却是如此悲凉。
思源轻轻颤抖着,低声的抽泣,齐连郝看到他空洞洞的眼神一动不动的望着身后,便敞开西服盖住思源的头。
但是齐连郝明白,无论怎样掩饰,一个人心中有什么,他就会看到什么。
回到别墅,齐连郝帮思源擦干身子,换上睡衣,轻轻赛进被窝,看着他很快熟睡过去,这才松了一口气,搬了椅子,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
呆呆的看着那熟睡的脸庞。
呆呆的看着那额头细密的汗。
“大宾……”
听到思源的梦呓,齐连郝按住思源的手,轻轻擦去那些汗水。
“大宾,你别走……”思源紧紧抓住齐连郝的手不放。
“好,我不走。”
思源便安静下来,齐连郝叹息着,坐下来,捏着思源那冰凉的手掌。
他明白瞿海宾的用心,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来自于亲人的抗拒,那种如影随形的痛苦,他也明白思源的痛苦,那种无法割舍的爱怜。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可以减轻思源的伤害,可以分担他的痛楚。
齐连郝就这样静静的坐着,想着,直到自己困了,便伏在床边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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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齐连郝被一阵低低的抽泣惊醒。梦里的思源习惯性的去搂身边的身体,却落空,他才想起大宾已经离去。
齐连郝手足无措,他呆呆的擦去思源的泪,他不知道该怎样安慰思源,只是勾起身子,轻轻将思源搂在怀里,思源浑浑噩噩抱紧他的腰,齐连郝便小心的顺着身子躺上床,搂着思源的头。
思源紧紧搂着齐连郝,哭的累了便又安静的睡去。
齐连郝却一夜没有合眼,到了早上才终于沉沉的闭上眼睛。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天已经大亮,外面的雪终于也停了。他揉揉发涩的眼,心里猛然一空,思源不在身边。
思源的脊背虽然挺直,却赫然消瘦很多,下巴上有着暗青色的胡须阴影。他如同平时一样在厨房忙碌着,锅里已经散发出菜的香气。
齐连郝站在厨房门口。
“老齐,快来帮忙,等会儿晚了大宾会生气。”
齐连郝心里很难受,他走过去搬正思源的肩:“大宾走了。”
思源的眼神猛然黯淡下来,仿佛突然没了焦距。
“我去找他回来!”
“思源…….”齐连郝拉住他,叹息着将他引到沙发上坐下,自己去做好饭菜。
思源呆呆的坐着,拉开那把空荡荡的椅子,他凝望着那椅子上透明的阳光,心里剧烈的痛。
“大宾……”
思源不动筷子,只是沉默,仿佛已经没有思想。齐连郝眼里的温柔一点点熄灭,一种无力感和恐惧感侵袭全身。
他给思源碗里夹满了菜:“思源,多少吃一点吧!”
“我要去找大宾。”思源起身往外走。
齐连郝悲愤交加,他猛的拽住思源,高高的扬起手,却终究不舍得打下去,哪怕是为了让他清醒。
思源呆呆的望着齐连郝挥起的手掌。
“回去吃饭,好吗?”
齐连郝的声音里多了更多的宠溺和温柔,他拿起勺子,将饭菜伸到思源嘴边,试图让他吃下去,思源干裂的嘴唇闭着,他便狠心用勺子挤开他的牙关喂了进去……
思源病了,发着高烧,身体急剧消瘦,齐连郝每日每夜照顾着他,做饭,擦身子,晚上再紧紧搂着他。只有搂着齐连郝的身体,他才会安静的睡着,可齐连郝不敢睡的太熟,他担心思源,时时刻刻恐惧着。
思源的妈妈来过,齐连郝告诉了她。她看着思源空洞迷茫的眼神,看到他一直坐在沙发上,望着那把空荡荡的椅子发愣,他总是睁大眼睛,一动不动,仿佛看着什么。她无能为力,只能默默流泪,齐连郝明白一个母亲的心,她没有错,只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子喜欢一个男人。
她让齐连郝照顾好思源,自己流着泪回到超市,或许她也在思考着什么。
王玺也来了。
他看到思源的表情,什么话都没话,扬起手就给了思源两耳光。齐连郝愤怒的甩开王玺。
“你干什么?”齐连郝比打了自己更难受。
“臭小子,你看看你这德行!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瞿海宾他为什么离开?那还不是为了你能好好生活,不做他的附属。以前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坚强的人,积极进取,就算你瞒着我跟瞿海宾的事,我也没怪你,可看看你现在……思源,你让我失望了。”
王玺气呼呼的离开。
齐连郝默默的擦去思源淌下的泪水。
“思源,你不要这样。”齐连郝几乎在恳求。
小宾卷缩在沙发里呜咽。
思源猛的甩开他,冲上楼,找到相册,呆呆的看着,看着……
齐连郝不知道何时思源才能不流泪,他恨自己没能力减轻思源的痛楚,但是他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会陪在思源身边。
思源终于自己动筷子吃饭了。
终于不再空洞的盯着一个地方。
终于会意识到齐连郝的存在。
只是他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到小宾身上了,他每天对着小宾说话,带着小宾出去散步,再回到屋后的湖边,抱着小宾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湖光天色。
齐连郝每天陪着他们一起,默默的跟在他们身后,离的如此之近,他却觉得离思源越来越远,他明白,思源与小宾走这条路,是带着共同的回忆。
“大宾,大宾……”
思源站在湖边大喊,他记得瞿海宾说过,只要想他了就站在这里大喊,他就会站在身后。
思源喊完回头去看身后,没有瞿海宾,只有齐连郝守望的眼神。
“小宾,你爹走了……”
“小宾,你说他会想念我们吗?…….”
“小宾,我好想他……”
“大宾………你为什么不说话?”思源吼着。
“思源,它是小宾。”齐连郝扶住他。
思源便愣愣的摩挲着小宾的卷毛。
夜里,思源闭上眼在齐连郝怀里蹭着,伸手摩挲着齐连郝身上厚重的毛发,突出的肚子,结实的胸膛,硬朗的脸颊。他捏着齐连郝的肚子,耳朵,嘴唇上铁青的胡泽,短硬的板寸头。
然后他紧闭的眼里默默的流出泪。
不,这不是大宾。
如果在此前,齐连郝一定欲火上身,可现在他一点反映都没有,因为疼惜,因为他知道思源只是在寻找瞿海宾的影子。他这才发现,原来喜欢一个人,是因他的痛而痛,因他喜而喜。可即便如此,齐连郝仍然觉得很满足,很幸福,哪怕只是瞿海宾的影子他也愿意。
齐连郝看到了自己以后的路。
他要好好守护思源,保护他,疼惜他,哪怕最终只能远远的看着他…….
他想将思源接到自己家去,不想让他睹物思情,可思源不走,他不放心,只好自己搬过来。
思源每天都会仔仔细细将瞿海宾那辆奥迪擦拭一遍。
然后带着小宾顺着门前的路往前走。
然后回到湖边静静的坐着,轻轻跟小宾说话。
他每天都站在湖边大声的喊:“大宾,大宾………”
齐连郝默默的跟在身后,看着那一人一狗。
他带着思源来到上海,带他四处游玩,去游乐场,去国家馆,去每一个能够带来欢乐的地方。
他也带着思源来到瞿海宾的家乡,海滨城市青岛,但他没有带他去瞿海宾家里。他只是想让思源看看大宾的家乡。
只要思源想的,他都愿意去做。
从过山车上下来思源哭了。
从香格里拉走过思源哭了。
思源想起跟大宾在一起的每一刻,心里剧烈的痛,可如今他明白,只要自己痛了,齐连郝就会手足无措,所以他只是默默的流泪。
齐连郝带思源吃肯德基。
“每年的这一天你都会带我吃肯德基。”思源突然想到。
“你不喜欢吗?”
“喜欢。”
“因为这一天,是我生日。”齐连郝微微笑着,却很满足的望着思源。
思源呆呆的坐着,他想起瞿海宾的第一个生日…….
有一天思源发现小宾不对劲,它总是躺在沙发上,卷着身子呜咽。他这才想起,自从大宾走后,小宾就不再汪汪的叫了。
“它是不是病了。”思源心里很痛。
齐连郝叹息,他知道,瞿海宾走后,思源唯一的寄托便是小宾。
思源呆呆的摩挲小宾的卷毛,然后起身上楼,齐连郝见他拿来一包烟,很快伸手点上一根放在嘴边。
齐连郝疑惑的看着,思源忍着刺鼻的烟味狠狠吸了一口,然后俯身对着小宾吹去。
小宾一个激灵,猛的抬起昏睡的头,瞪着思源。
思源又吸了一口,对着小宾吐出烟雾。
小宾便突的起身,警惕的弓着身子,竖起耳朵,呲牙对着思源,终于叫嚷起来:“汪汪……”
“它叫唤了。”齐连郝兴奋的叫着,却看到思源两行无声的眼泪。
“大宾以前一直对着小宾吐烟圈,小宾便使劲叫。”
“我以为小宾与大宾水火不容,我以为小宾忘记他爹了,没想到它还记得……”思源哽咽。、
齐连郝叹气。狗都是忠诚的,即便是忘了主人的相貌,也依然记得主人身上的气息。就像思源,他可能一辈子也忘不掉瞿海宾的气息了。
思源一直对着小宾吐烟圈,自己也呛的咳嗽,小宾大叫着跳下沙发,冲了出去。
“小宾……你回来。”思源也追了出去。
“思源。”齐连郝回过神,担忧的跟上。
“小宾…….”思源紧紧追着小宾,沿着门前这条路。
“汪汪…….”小宾咆哮着往前跑。
“思源,慢点……”齐连郝气喘吁吁的跟着。
突然,就在前方,一阵急剧的汽车刹车声,如同噩梦一样传进齐连郝的耳朵,他的心跳突然停止跳动,仿佛整个世界瞬间寂静无声。
他呆呆的看着那辆汽车从眼前滑过,从思源身边划过…….
“思源…….”齐连郝发疯一样冲上去,一把拉住思源,狠狠的将他搂进怀里,他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从来没有如此失控的恐惧。
“思源,你别吓我!”齐连郝紧紧抱住思源,仿佛要将他整个塞进自己的心里,他这才猛然发现,自己在这一瞬间竟然流泪了。
思源剧烈的颤抖,他推开齐连郝,呆呆的望去。
十步之外,小宾安静的躺在血泊中,全身纯白色卷毛被染的绯红。思源没有泪水,没有痛苦,他只是轻轻的呼吸着,呆呆的看着抽搐的小宾,看着它慢慢的静止下来…….
齐连郝感到一阵绝望的恐惧。
他只能看着死寂一般平静的思源,看到他面无表情,没有泪水,没有悲伤。但他知道,此刻的思源比任何时候都要脆弱,都要无助,悲伤的尽头就不会再是痛苦。
上天为何如此绝情,大宾走了,也要带走小宾?
思源俯下身,抱起小宾,慢慢往回走。
“小宾,我们回家了……”
“小宾,你爹在家等着我们呢……”
小宾的血将思源的衣服裤子都染红,红的刺眼,一路上都留下点点滴滴的猩红。
思源抱着小宾来到湖边,紧紧搂着它,摩挲着,当夕阳西下的时候,他轻轻的放下小宾,跪在湖边,双手用力的刨着泥土。
齐连郝走过去,帮着刨土。
思源轻轻将小宾放在坑里,呆呆的望着,然后填上土。安静的坐在湖边,望着天边烧的暗红的晚霞,像血一样的颜色。
思源没有流泪。
齐连郝却流泪了。
他狠狠将思源抱住,按进怀里。
“思源,难过你就哭出来吧。”
“思源,我求求你,哭出来吧。”
………
半夜,齐连郝惊醒。思源不在身边,他腾的一下跳下床,心如刀割。刚走出来,发现书房的灯亮着。他走过去,轻轻推开门。
思源坐在灯光下,脸色苍白,他轻轻的翻着手里的相册,愣愣的看着,抚摸着………
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思源低低的抽泣如同从地狱发出的呐喊,狠狠刺痛齐连郝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