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布鞋情缘
(一)
当我听到他在电话里的声音时,一种酸楚涌上心头,但随后他平静的语气使我提醒自己要镇静。
“在忙啥?”
“收拾屋子,整理整理,儿子去给别人帮忙了。”
“为什么给被人帮忙?家里他不收拾?”
“以前他盖房子也找人家帮忙,人家现在盖房子叫他,他得去。”
“噢,累吗?”
“一切都要从新打扫,挺累的,得收拾完。”听他的声音,我仿佛看到了电影《牧马人》里,那男牧女耕的情景,也许那是他期盼的,以前的事他不愿意在提及了吧?
“回家一定很高兴,兴奋吧?”
“是。”
电话停顿了几秒钟,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突然来的陌生感让我不知所措。
“你忙吧。”我说。
“嗯。”电话随之挂断。
三年前,我工作调动来到一个很新的环境,人生地不熟。自然环境也很不好,因为这里是钢厂,污染严重,但每次都能通过环境监察,尽管三天两头地来查。
我每天很早上班,开会后布置工作,中午食堂解决,晚上不管是冬天还是夏天都是天黑才回宿舍,一个人,很孤独、寂寞。
月初的某一天,我有些感冒,也很疲惫,当晚是我的夜班,布置好生产后,我习惯地走出厂外,目的是放松一下心情,再回来写东西。沿着仅有的那点绿化带潜行,路过某厂的门口,猛然想起在项目考察的时候在这个厂的门卫避过雨,当时值班老头很热心,看看在不在,聊聊天。
我习惯性地在窗外向里望了望,发现屋内并没有人,门卫也脱岗?我想他应该没有走远,绕过大门我推门进入,这时里间屋内走出了一位老人,其实也就是50多岁吧,一看,正是那热心的老头值班呢。
“您好,师傅,还认得我吗?”
他仔细看了看,“哦,记得,有印象、坐,坐。”
“您几天一个班?”
“三天,休息三天上24小时。怎么?又来考察了?”
“不是,不考察了,项目已经开工了,领导干脆调我过来了。
“哦,怎么想来这个鬼地方,污染多厉害!”他笑这说。
“身不由己啊,一切得听指挥。”
“啊,是啊,不听就挨整!那是领导吧?多长时间回一次家啊?”
“一个月吧,有时候也没有准儿。不是领导,是给领导干活的!”
“那媳妇受得了吗?两地分居啊。”他笑着说。
“克服困难呗,她也支持。”我说。
他拿出烟,吸得很厉害,还伴着咳嗽。
我本来就嗓子不舒服,也跟着咳嗽起来。
“不好意思,我抽烟呛着你了。不过,我听着你有些感冒,嗓子不清楚啊。”
“是,对了,师傅,我记得您是承德人吧?”
“对,围场的,冷地方。”
“那您那里好像有土方法治嗓子痛吧?”
他犹豫了一下,“是,不过现在很少有人用了,揪嗓子,揪的一红道子一红道子的,难看。”
“您以前揪过吗?”
“揪过,很少。”
“您能帮我揪揪吗?”
“你自己也能揪,就这麽着。”说着他用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揪了几下示范给我。
“我自己下不了手,也没试过。您介意帮帮我吗?”我有些小声地说。
他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时间。
“来,我帮你整两下,疼啊!”
“我试试,疼得很就不揪了!”我说。
“那你忍着!”他倒了点温水。走过来,食指和中指弯曲着,夹住我颈部的肉皮轻轻地揪了起来,开始他揪的很轻,看着我微微地笑着,我说没事,我能忍住了。
“那,你忍着,得红了才行!忍着点出火!”他语重地说。
我能感觉到他在使劲儿,的确有些痛,但这却很难得。逐渐地,我听到啪啪的声音,清脆,进人心肺、进人心扉!我仿佛又想起那个夜晚,揪痧的声音如此悦耳,带我进入那个温暖的雪夜,我曾多么陶醉于那个夜晚,我似乎又看到了爷爷那花白的胡须,头发,好像就在我的胸前,轻轻地看着我晃动。他的笑脸那样慈祥、朴实,略微黝黑的皮肤在火光映射下发着光,脸上的皱纹还有脖子上松松的皮肤让我不忍释手。在我们微笑的对视中,真像过去了几千年,也或许是时光在那一刻凝滞了,那一幕我太幸福了。爷爷的手指也是那样弯曲着为我揪痧,一边揪一边嘴里发出“啧啧”的感叹,“火这麽大!爷爷给你出出火啊,忍着啊!”声音仿佛就在耳边,恍惚中,我再一次被雪夜的温情覆盖,不管我被他怎样去爱,那又如何?
“火不小呀,我在多给你揪几道。”他说。
“哦。”我在睡梦中醒来,看他的样子,也慈眉善目的,心里软软的。
他揪的狠,也心细,忘情之中,几次来不及蘸水,干脆双指在自己的舌尖上粘粘,亦或是到了激情时干脆将自己的唾液唾在双指的指缝中,没想那更加润滑,疼痛感减轻不少,我又一次沉迷、心仪了。
对于我来讲揪痧的过程过的很快,不一会,他在我的颈部揪了一圈,尤其在后颈揪的更凶,他揪完,喘着粗气看着我,“这下回去好好养养吧,火出了大半,这揪的!”
我恍惚中醒来,“谢谢您,我……”
他摆摆手,示意不用,“多少年了也没这麽给人揪过,给老伴也只是拔几罐子。”不经意地摸摸我的脖子,最后摸摸头,仿佛抚摸一个小孩,其实他的年龄也可以是父辈了。“我把领导给揪成这样,传出去可不好啊?”他开玩笑地说。
“我回去穿上高领内衣,没事!真的谢谢了!大叔!”
“不用啊,以后尽管来,家不在这里,就有空来聊聊。”
“好,今天我也值班,回办公室了。”
“走吧,一会我这儿也老不断人来,让人看见也不好。”
“那我回去了,改天聊。”我站起身,“您有联系电话吗?”
“哦,有。”说着他告诉了我电话,我打了过去。
“这是你的?好,我知道了。”
我开门向外走,“对了,把衣领竖起来吧,刚揪过,别吹风。”他关切地说。
“好的。”我竖起衣领,走出他的厂区。回头看,他也在窗内向外望着,我心头一暖,到哪里去找这样好心的人?真想回去和他说,可…….,我是洪水猛兽,别吓着他了,有机会再报答。我的脚步轻盈了许多,那晚在办公室我在镜子里照了很多遍,睡梦中,又一次回到那雪夜柔情中。
单一的生活很枯燥的,尤其又是在深秋,有许多惆怅在里面,我的前途一片黯淡,在这个偏远的山沟沟里,谁还能想起我,以前的同事和朋友一定在城市的喧闹中尽情享乐,而我只能独守寂寞,偶尔给家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每月回去也是急急匆匆的,看看父母,吃个团圆饭就急急返回,路途虽然只有三个小时,但孤寂的心情与相隔千里差不了许多。
初冬,厂里随着生产节奏的加快,加班开始频繁了,人们在寒冷的季节更是各忙各的,我与刚认识的朋友很少交流,因为我的职位有些权力,所以尽量避开外面的干扰,拒绝一切邀请,迎来送往也每次与领导一起参加,厂里的摄像头密密麻麻的,你的一举一动都很清楚的显示着,我很注意,因为我每天还要查看一些监控的回放,所以我知道,在厂里,你只有工作。
一天,得到通知,本周六开重(言情小说网:www. ⑥㈨⑥㈨xs.cc)要会议,不允许请假,也就是计划回家的我不能回家了。想想还要等三周再回家,我打了电话姑告诉了父母和夫人。他们表示理解,但显然不愉快。我很茫然,来回跑得很累,不回家也许也是为的本意?
不如,给那位师傅打个电话,我试着拨通了电话,“师傅,您在忙啥?”“哦,我正给老伴儿拔火罐呢,你等一会儿打来吧!”
我无奈地挂了电话,心里倒是真想看看他给老伴拔火罐,那个感觉很强烈,似乎还有些嫉妒,说不上来,于是我只好下班回宿舍了,不想再给他打电话,心里不好受,不知为何?
到了宿舍,我疲惫的连方便面也不想煮,这时电话响起来。
“不好意思,这几天变天,老伴难受,我给她拔罐子哩,你打电话正忙呢?”
“没事,您拔罐子很在行吗?”
“嗯,经常给老伴儿拔了。”
“老伴儿也经常给您拔罐子吗?”
“不,都是我给她拔,我没拔过。”
“您为何不拔罐子?不愿意吗?”
“不知道,有个头疼脑热的就吃药,不拔罐子,给别人行了。”他说。
“真奇怪!”我说,“没事,我闲得无聊给您打电话了。”
“明天我的班,你要是有空就来聊聊。”他说。
“好吧,再见”,但他没有说再见的习惯,只是挂了电话。
第二天中午,我在食堂吃过午饭,一看时间才12:30,于是出厂到他的门卫,下班时间,过的人也很少,他正用大的水杯喝茶。
“来了,吃过了吗?”
“吃过了。”
“嗯,上次揪揪好的快吗?”
“很快,揪了第二天起床就不那么难受了。”
“就是红下的慢,快一周才没有了。”
“就得一周才能下去呢!揪揪也去火,呵呵。”
“我该怎么谢您?”
“不用,那就见外了。”他平静地说。
“那我心里过意不去,再说以后就不好意思求您了!”我坚持说。
“不用,你们厂里工资还好吧,你是领导开的多吧?”
“也不多,厂长多,是我们的三倍。”我说。
“那麽多啊?真没法说啊。像我一个月才两千出头,老伴在家没有工资。”他愤愤地说。
“当初您怎么来这里了?这里消费也高!”我问。
“招工,我哥哥在这里,把我从老家招过来的。”他说。
“那您哥哥是领导吧?”我问。
“是个科长,退了,在老家呢!”
“这里除老伴儿没有其他亲属了吧?”
“还有个女儿,在这里,女婿一家子。”
“哦,那也不算孤独。”
“还行,比你要好点。”他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