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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播老张搓了搓冻红的手，虽说播音室里有暖气，但裸露在外的双手仍然有冻僵的感觉，更显得手指纹路的枯黄。
播音室里的王洛程已经日渐成熟，磁性略带沙哑的声音让人在夜晚听得如痴如醉。能跟这样的人搭档也不错，不比跟美女搭档差。每次对着洛程的宽厚背影，老张都有一种由衷的感叹，这么好的孩子将来娶个什么的女子来做老婆呢？至少一定要漂【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➒⁹⒍➒xs.net】亮！
洛程会做饭，中午休息的时候会骑自行车回去，简单又实在。冬天吃完中餐又支了个小煤炉子，生了炭火，干净的火钳上烤了糍粑、年糕之类，洒了细细的白糖，用报纸包好送来给电台的同事吃。两面都是焦黄的，中间裂开，露出雪白的糯米，甜而不腻，香气肆意散发，是最好的餐后甜点。洛程看见人家吃，自己心里总是很开心。
房子是租的，因为是同事托的关系，房租很便宜，带洗手间的公寓一个月三百一十块，简直便宜烂了，除了春天有点潮湿外其他一切都好。
床单也是在好好百货公司买的，纯棉的一整套枕巾、被子和窗帘，湖蓝色，一进房间，就与花花世界隔开。房子里是极其干净的，几乎没有一点灰尘，厨房侧面有个小阳台，可以用来晾晒衣服或者看风景，趴在阳台上，街头巷尾一清二楚。因为是三楼，楼层不高，好几次洛程都想从三楼丢个菜篮子下去，用绳子吊着，篮子里放了零钱，叫小贩把橘子、板栗之类的放进去，但终究没有实现——谁知道货物是好是坏！经过自己亲自挑选的方才称心。
家是两个星期才回去一次，工作后觉得家里没这么讨厌了。米雯最近怀孕了，挺着个大肚子在家养着，因为要照顾孕妇，额外添了个佣人，王妈亲自在保姆市场挑的，名字叫做伊玲，年龄不大，胸部却很大，是个老实巴交的少妇，还没过门，男人在打仗的时候战死了，还不知道尸体在哪里。自己孩子刚满月就过来上海，孩子是个遗腹子。将来估计米雯生了孩子奶水不足，可以让伊玲兼职做奶妈的。王妈仍在，每次洛程回去都做一桌好吃的。王富裕闲时喜欢靠在椅子上听收音机，吃饭的时候也听，偶尔也跟洛程说，“叫你们台子里别尽播那些西洋音乐，咱们中国传统的，才是最好的。”
洛程瘪瘪嘴，“听我最近的广播剧没？很多听众写信来夸我声音不错的。”
王妈也迎合着称赞，“是啊是啊，听少爷播音是很舒服的，晚上老爷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洛程噗哧一笑，差点把饭喷出来，敢情自己的声音是催眠用的。
吃完晚餐，洛程用餐布擦擦嘴，心满意足地在沙发上喝茶，一边询问着米雯肚子里孩子的情况。俩人现在关系稍微好转，米雯顾着自己肚子里的货，听说孕妇不能生气不能小心眼，否则生下的孩子不会好看，于是对着洛程态度尽量和蔼。
“医生检查了，说是明年七月生。”米雯喝下去一碗药，说是说安胎的，其实是戒鸦片的药，中医开的，药方子拿来，自己药房拿药，不用钱。
“哦，那也快了。”洛程看着她眼皮浮肿一脸疲惫的样子，心想生小孩果然不是那么好玩的，“好险自己是男的，不需要经历这痛苦”想着想着，自己偷偷乐了笑道:“那是打算去医院接生还是家里？”
王富裕道，“当然是请接生婆来家里，去医院里让那些大夫看啊摸啊成何体统——听说还是男医生。”
洛程不便发表意见，生孩子这件事他没有发言权，只是讪讪道，“也好。”他的母亲当时就是因为接生婆的用具消毒不彻底落下的病根，没过几年就离世了，但他不知道其中细节罢了，只是听父亲说母亲天生身体虚弱，性格又好强，生了孩子还要到外面去跑生意，累跨了。
洛程的母亲年轻时生得漂亮，洛程长相随了他母亲。
王富裕似乎想起了什么，对洛程道，“你也抓紧点，看看你今年多大了，二十六了，你该找一个了。”
洛程愣了愣，怕米雯提起张军统的千金之类，丢下一叠钱在桌子上，赶紧告辞。
这次米雯没有说什么——她顾不上了，她要用这些钱买市面上最好的水果给自己补身体，她要生下一个儿子来稳固自己在这个家庭里摇摇欲坠的地位。
新来的佣人伊玲送洛程到门口，“少爷是回宿舍去吗？”
洛程看了她一眼，“今天难得休息，不用值班，可能出去走走。”
“少爷慢走。”伊玲在门口诡异的笑着道别。
洛程回头看了她一眼，真想问她有什么笑的，又开不了这个口，带着满脑子的问号走上大街。一辆黄包车过来，招手即停了。
“先生，去哪里？”拉黄包车的穿着一件褪色的汗衫，一身胖硕，额头上汗珠滚滚，刚毅之气散发出来。洛程莫名的对眼前有些好感。
“哦，到哪里呢？”洛程向四周张望着，因为是周末，灯比以往更亮堂，行人也是大包小包。这么早回屋子里去除了看书也没有什么消遣。相熟的同事这时也在电台值班，平时大学的朋友也都结婚的结婚，恋爱的恋爱，谁有闲工夫陪他瞎逛。
一辆汽车缓缓驶过来，很远就能听到高音喇叭的声音，是辆宣传车，里面一个尖锐的近乎女声的男声撕心裂肺地往死里喊，“电影《姊妹花》，当红影星伍宛云、赵白初主演，错过了一辈子都后悔啊！”
声音是录好的，所以翻来覆去播的都是这一句。《姊妹花》的电影海报洛程看见过，贴在百货公司最显眼的地方，是部大片，据说里面两位主人公的衣服华丽时尚，除了爱情、亲情，也可以当作一部时装剧来看。
“去南京路芜湖电影院，快点！”洛程看了看时间，差半个小时八点，应该来得及的。
“要五块钱喽，今天星期六的，那里人多又不好走。”车夫看出了顾客的焦急情绪，趁机涨价。
“好吧好吧。”洛程话音刚落，胖壮的身体已经在路飞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