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回头看了他一眼说:“不用,快完事儿了,回去等着吧。”
“哦,好嘞!”他一转身看见妻子脸上掠过一丝笑容……
饭菜端上桌,一家三口围在一起吃饭。女儿贾云鹤津津有味地吃着西红柿炒
鸡蛋,这是她的最爱。
妻子孙运霞瞅着他说:“今天怎么出息了,还要过来帮忙?你如果会做饭早好了,我至于天天这么忙吗?一大清早起来就送孩子上学,然后上班,下班还要上市场买菜,最后回家做饭。幸亏咱家住二楼,否则不得累个好歹儿的。”
贾庆军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握着媳妇的手说:
“人家关心你嘛,我的媳妇自己不疼谁来疼?以后我专门学一学做饭,我就不信做不好?从今往后咱家吃饭的碗由我来刷……。”呦,他不知道啥时候也学会甜言蜜语了,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这还差不多,你看看外面的楼窗口,哪家不是男的系在围裙在厨房里忙活。“
“是,老婆,明天我也系围裙在厨房干活。”
“你快得了吧,你少气我就有了。”妻子白了贾庆军一眼。
“咦,你怎么就吃那么一丁点儿,半碗大米饭?”
“这几天我有点不得劲,可能是春天上火的缘故,胃口总不好。我感觉心里像火灼一样难受,没有食欲。”他捂住胃部痛苦地说。
“明天上医院检查一下吧,有病别
硬挺,小病容易大发了。”妻子一脸关切。“没事儿,吃点药就好了。明天我去买一盒藿香正气丸。”他明显不以为然,没有重视。他一向依仗着自己的身体好,对于小病小灾比如发烧感冒等一味地干挺,有的时候挺过去了,有的时候挺成重症挂上了吊瓶。“你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还不会自己照顾自己的身体?尤其是咱们打工的人,任何时候,别忘了身体是本钱。”灯光下妻子孙运霞坐在一旁发呆……
“明天还得拿钱给女儿买课外书,还要交水电费以及有线收视费,唉!这个月又要花钱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啊?真愁人。”
“喂!贾庆军,就你那每月1200元钱能养活我们娘俩吗?离婚是早晚的事儿……”妻子的话如寒风中的刀锋咄咄逼人。
“你知足吧,
父母还在外面租房子住呢。老房子一共前后两间,前面一间老房子回迁的新楼,让给我们住。后面一间的老房子卖了还咱俩结婚时欠下的债。
虽然六十平方左右,一家三口也够住了。我是家里唯一的儿子,以后不全是我的吗?另外我还有一个妹妹,人家是开山庄的,衣食无忧,还能和我争财产吗?”贾庆军在心里说。
夜晚静的出奇,地上掉一根绣花针都能听得见。老古板的钟点总是一个节奏,妻子的呼噜声响彻云霄。女儿也吧嗒着小
嘴儿进入了甜美的梦乡。军却辗转反侧睡不着。他的脑袋像被控制了一样,又如同过电影,那些往事好像随风消逝的飞花落叶,飘远却埋藏在心间……
他高中毕业就接了母亲的班儿,1986年12月6日,被局里统一集体分配到吉林省敦化林业局和平林场。一个在市区里长大的十九岁的青年,哪里见过大山,真正到了沟里,立刻感觉自己被四面八方的群山所包围。大雪没膝,寂静无声。
新工人陆续分进了林场前段小公队,贾庆军在第二小公队。白天跟着师傅们上山采伐作业,晚上住在山上地窝棚里。和平林场地处长白山张广才岭的腹地,群山环抱,树木丛生,这里有高大的乔木,以及针阔叶混合林。比如红松,青杨,桦树,榆树,椴树,水曲柳等。富尔河绕林场边缘流过,水流湍急,斗折蛇行,最后汇入牡丹江。
听说山上藏有珍贵的野生动物和奇珍异草。东北虎和
黑熊倒是没看着,不过贾庆军在干活的时候碰到一头大马鹿。浑身淡棕黄色,头顶上长着高高的鹿角,甚是威风。远远站在高坡上机警地望着贾庆军,他往前走一步,它就向后退一步,最后逐渐消失在林海雪原中。
树枝上的“蓝大胆鸟,”生性活泼好动,不怕人儿。对人好像有一种天然的好感,不到跟前不飞,甚至用手都能一把抓住。
晚上树林里漆
黑一片,充满神秘感。恐怖的鸟兽叫声接连不断,令人毛骨悚然。
地窝棚的火坑烧得烫人,松木老杆在锅底坑里噼啪作响,上面没有一个节子。贾庆军越来越想家,他站在火车的铁轨上向远处望去,心想,一直走下去就能到家。
第二年的春天,积雪融化,绿草发芽。
一场春雨过后,宿舍的工人们都拿着手电筒乘着夜色去抓林蛙,一铁勾刨下去就是一个林蛙。四月末正值林蛙繁殖季节,在温暖的藻泽水塘里,有不少林蛙正在配对,如果此时下手,一把能抓住两三个林蛙。蟾蜍遍地可见,他们都避而远之,不小心踩上一脚都觉得恶心。
棉
裤(言情小说网:www. ㈥㈨㈥㈨xs.cc)头一天晚上就要炕干,否则容易做病。
早上,工人们在队长的起床吆喝声中洗漱完毕,他们依旧按部就班地上山干活。今天,贾庆军和林场大集体的青年点一起去清
林,队长马林已经给他们划分好了清林区域。
先靠着这个枯树干坐一会歇歇再说。他心想:”林场清林这活太墨迹,适合女人干,说累还不累,但是面积大啊……再说现在林场采伐后就面临放假,能有活干就不错了,挑什么挑?”
沟里五月的春风已经把雪融化,和煦的阳光暖洋洋铺盖在军的身上。如一块棉被,让人昏昏欲睡。灌木丛里的小山鸟也在有节奏的唱着催眠曲。
;突然间,贾庆军感觉恍恍惚惚好像有一个人向他走过来。哦,是队长马林朝这边来了,只见马林到了他跟前,用右手捋了捋自己脑袋上不多的头发,还像往常一样打着官腔说话:”小贾,你们这匹接班的小青年干什么活都不行,个个黄皮拉瘦的,还死笨的。
干油锯手的下手活不行,跟拖拉机不会捆钢丝索带。就只能去清林了“。
他一听火了:“队长你也太小看人了,我们是新手不假,但我们也是老爷们啊!就算什么也不能干,至少还会干那个吧?”军朝队长马林仰着脸不屑一顾地说。
会干哪个?好小子你敢顶
嘴?马林队长的眼睛瞪的好大,指着他的鼻子说。” 尤其是你啊,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干什么活慢吞吞的,还不会来事儿。今天不用你清林了,给你放假回家呆着去吧。”马林队长说完就用脚使劲踢他让其离开。他上来犟劲了,站在原地就不走。
不知怎么回事儿?他感觉好像流泪了,脸上湿乎乎的。真是孬种,他暗自骂了自己一句。此时的马林队长恼羞成怒,五官气得都挪了位置变了形。
突然间马林队长的脸变成了一个怪兽的脸狰狞的向他扑来…他突然从梦中惊醒,吓出一身冷汗。
哦,原来是在做梦啊。怎么感觉自己的脸上好像有东西呢?他用手一摸竟是鸟粪:”我说怎么在梦里好像淌眼泪了,原来是鸟粪。真倒霉!”
他刚要起身干活,忽然看见山坡下上来七八个女青年,每人手里都拿着砍刀和斧头,原来是林场里的几个女青年。
她们来到了他清林的地头,不由分说就开始干活。这一下把他弄糊涂了:”干什么啊?你们抢活干啊!这快地是今天我自己包下来的啊,挣的钱都是我的。”
他声嘶力竭的喊到,情绪异常激动。有一个女青年抬头望着他说:“你误会了。是马林队长让我们来帮助你干活的,说你没干过沟里的活,挺孤单的……”突然,当……当两声钟响打断了他的回忆。
贾庆军抬头看一下墙上的钟表,已是凌晨两点。
他感觉眼皮有一点沉……恍惚中自己正在手术室里正在实施紧急抢救,心脏复苏电击无效,再次电击…
医生摘下口罩摇摇头离开了…
他的身体逐渐变
硬,体温一点一点变凉,直至最后一口气息咽下,监护仪上显示一条水平直线。
他是在横穿马路的时候,被汽车撞飞身亡的,在那一瞬间军推开了身旁的妻子,恍惚间他看见是一辆黑色捷达轿车…
他的灵魂从尸体里飘了出来,像一股人间蒸发的气流,变得轻灵通透,如空气中的水蒸汽泡一样透明而轻飘。贾庆军的外表几乎和他生前一样地年轻英俊,只是微笑里带有几丝忧伤。
他忽然听见了外面母亲悲痛欲绝的哭声,和
父亲难过的叹息。他心碎了,这是世界上最痛苦的哭声。紧接着又传来妻子与女儿的震天嚎啕……
月夜下,他随着秋风飘回了家,看着熟悉老房子的大门斗和院落心里似乎松下一口气,他摸摸门环,手微微颤抖,嘴里轻轻地呋喃了一句:“媳妇,我回来了!”
院子里静悄悄,只有树叶哗哗作响,让人感到有一丝瘆得慌。一张破蜘蛛网挂在房檐上随风飘摆……
他飞进了自家的院子,飘了一圈,走到后院。他突然看见妈妈的窗户上微微的亮着灯光,于是他轻轻推开虚掩着的房门,看见电灯下母亲正在缝一件破旧的上衣,父亲躺在炕上发呆。干瘪的脸上挂着清晰的两行泪痕。那是他的夹克衫,穿了好久一直想扔掉了。桌子上摆着他的遗像,
还有许多他小时候的照片。妈妈叨咕着他的小名喃喃自语…痛苦的咀嚼着那段时光。
他流着眼泪喊了一声:”妈妈!”可是妈妈好像没有听见。军在母亲的肩头上捡下一根白发匆匆退了出去。
他回到前院来到了自己的书房,书架上空空如也。自己的宝贝书画已不见了踪影。
他怒冲冲来到妻子的房间,里面暗淡幽黑,借着月光他看到女儿已经睡着了,妻子正在打电话。
只见她在屋子里来回走着,脸色苍白,几乎激动的对着电话喊叫:“不是说好的吗?除掉我家他紧接着你就离婚吗?怎么说话不算数了!你们男人都是猪狗不如…否则我揭穿你开黑色捷达车故意人为制造车祸蓄谋杀人!…”
他听后半晌没说话,脸憋的通红,说不上是愤怒还是悲伤。没想到自己的妻子竟与外人合谋害他?不能过了可以离婚,何必取人性命。
他反省到自己的确没有本领,一个工人给不了她们娘俩大富大贵的物质生活,自己每一个月的工资都计划着花,否则就坚持不到月底。看见好衣服不敢穿,好吃的不敢买,遇到生老病死以及灾难根本没有抵御能力。弄得人整日里紧张兮兮的。
在这个商品社会里,物质的力量是巨大的。
可他爱她们啊!正如他妻子所说:"我需要的是一个强人,而不是一个好人……"
亲眼看见她从单位出来就上了一辆豪华宝马轿车,那是她们顺发服装厂老板的车。这些日子她经常以加班为由夜不归宿,为此他和她吵过,冷战一个月。军找过她的老板,一个老谋深算的家伙,戴着金丝边眼镜劝他放弃,还说了不少侮辱他的话,他动手打了那家伙。
他近期
精神恍惚,总感觉自己好像被人跟踪,有几次一辆黑色捷达车险些撞到他……
此时他怒发冲冠胸火中烧,对天发誓要报仇!这时他体内的水汽不断的在膨胀,他觉得双脚正渐渐的离开地面,控制不住飞向夜空。突然他感觉自己白光一闪,轰的一声,烟消云散。
他醒了,表情呆滞,目光茫然。他被自己刚才所做梦所惊醒了。他转过头去,妻子和女儿还 在自己的身边幸福地熟睡……
此时,他的枕巾已被汗水和泪水弄湿了一大半。这时侯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