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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秀莲看见贾庆军回到车间,立刻微笑着站起来把一小叠单板塞进他的手里:“物归原主,小贾TZ!烘干单板的活还给你……对了,还有你的女搭档。”说完林秀莲调皮地挤了一下眼睛。贾庆军看着林秀莲塞到他手中的单板心里不爽,骨子里也明白早晚是这么回事儿,咱当工人的拖不了干活。但心里还是有一点抵触:“妈的,刚放下耕梨,又要上套?天生干活的命!”他抽出几张单板随手扔到烘干机的网带上,然后一屁股重重地坐在木墩子上,一边干活一边回头冲着林秀莲嬉皮笑脸:“我说林妹子,忙啥?替哥多干点多好,趁这机会咱俩还能唠一会儿嗑,沟通一下感情。同时他用眼睛偷偷扫了一下不远的刘凤兰,想观察一下她的反应,可那边无战事出奇地平静。只是刘凤兰好像偶尔朝他俩撇一撇
嘴,不知道在那儿嘟囔什么?由于机器的噪音太大,估计她什么也听不见,这种环境就算是面贴面也得大点声,否则听不清。
“不聊!一个车间的人儿天天见面有啥聊的?再说俺有的是人聊,不少人都排不上号。这么说吧,备用的人从这儿都能排到大门外还得拐出去二多里地。”林秀莲的脸此刻扭到了天上,在一旁洋洋得意。
贾庆军气不打一处来:“不聊行,以后再别总跟我贱,东拍一巴掌,西捅咕一下,烦人不?还有,你总在我背后扔碎单板头打我干嘛?怎么,喜欢我?还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找事儿?那样还有你好果子吃不成?别忘了女人和男人闹,吃亏总是女人。另外不要成天老盯着我们班长曲奉祥不放,你官迷啊?曲奉【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⑥⑥⑨⑨xsw.com】祥那么风流,小心别掉里头。再说难道我还没有他帅吗?”林秀莲一瞪眼:“滚犊子!少烦我……你不是我喜欢的那个类型的人,但我觉得你跟别人不一样,有自己的特点。而且有时候挺好玩的,没有别的意思,千万别误会。不过我事先声明,你的事儿我什么也没参乎,只带着一双耳朵。我可不想卷进你们的游戏,电灯泡可不好玩。不过这两天刘凤兰姐不知怎么了?一个劲儿地说你俩那点破事儿,不听又不好,听了没意思,可怜我这双耳朵遭老罪了,现在都快失聪了。谢天谢地!哥!你可回来了,我还是回单板库继续干我的老本行——单板修补吧,也好让耳朵好好休息一下,说完林秀莲扭扭达达地走了。
这边机器轰鸣,刘凤兰面无表情,低头一个劲忙手里的活,没搭理他的意思。偶尔眼睛呆呆地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贾庆军的心顿时没了底:“是不是还因为她过生日的时候自己没给她买手表而生气……现在的人咋这么现实啊?一点也不讲究感情。靠!女人真是麻烦,说实话现在的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确实挺累的,没准男人哪一句话说走
嘴了,或者事儿做错了就会暗起风波给你脸子看,而且关系越亲密事儿越多。”
在这一点上,他自认为自己从来没有被外面的一些异性所左右,哪怕是倾国倾城的美女,而且他最讨厌那种自以为是到处撒娇卖萌的女人,除非让人心动。对此他不屑于顾,这对于自
恋而清高的他无疑成为心里炫耀的资本,今天则相反,对方高兴他就跟着高兴;对方忧郁,他心情也变得不好。
老半天,刘凤兰突然说话了:“回来了?”贾庆军头也没抬:“啊!回来了。”,话像卡在喉咙里,声音小得出奇,似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他转身看了一眼刘凤兰,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听?如果真是幻听,该死!丢份!唉!可能真的是幻听。
其实他刚才真有一股想和她主动说话的冲动,但内向的作祟,让他逐渐放弃了这种想法,最后却慢慢把话咽了回去……他记得自己小的时候也曾是一个活泼开朗的男孩,可是到了小学三年级,一切就发生了变化。由于
父母的感情不合经常大打出手,他是拉这个,这个不高兴,护那个,另一个又生气。一次在母亲的哭泣声中他暗暗发誓等自己长大了要为母亲报仇,狠狠揍一顿
父亲,省得这个磨叨鬼整天老欺负母亲……以后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不爱说话,喜欢独处一偶,性情变得内向而敏感,活像一个闷葫芦,甚至一杠子压不出一个屁来,后来连他自己也开始讨厌自己的这种性格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机器的噪音在厂房的上空无规律地颤动,令人心烦意
乱。同时干燥闷热的空气里又伴随着不同程度的紧张与困顿,使人感到既压抑又无聊。此时两个人像隔着千山万水,彼此谁也不说话,也不看对方一眼,甚至当对方不存在,只管机械地往烘干机里塞手中的单板。
大概过了一小时,他迷迷糊糊好像听到了一阵骚动与急促的脚步声,发生什么事了?他发现所有的人都表情紧张地往剪板机的那头跑,而且四周还围了不少人。贾庆军顿时
精神了,耳朵支楞着,眼睛发亮,伸着脖子不停地往人堆里张望。
不一会儿,人群呼啦一下闪开,两个女工掺着一个脸色惨白的女人往外走,那女人用左手捂着流血的右手的食指表情痛苦不堪。贾庆军仔细一看,咦,那不是剪板司机李云青吗?怎么老司机也出事儿了……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时旁边有三、四个女工在悄悄地议论,其中那个年轻一点的女工侯颖说:“剪板机工作的时候,清理刀片附近的碎料不能直接用手去拿,否则很容易发生事故。应该用长一点的小木棍子去清除,难道这点安全常识还没有吗?还胶合板厂老工人呢……车间书记田玉英叹了一口气:“,现在局里正以“防风险、除隐患、遏事故”为主题,开展安全生产月活动。如果在安全月活动期间,出一例事故,厂子就得挨罚,整个车间的奖金也没了。平时不抓安全,临阵磨枪能起到什么好效果?再说这些日子干活前车间的安全会天天开,安全科长韩立文的嘴皮子都磨破了,嘱咐我们干活要小心,不让出事儿,等熬过这个月就好了,韩立文是在局里打了保票的,人造板是林业局的支柱企业,每年上缴利润都是前几名,安全生产自然不能落后,怎么也得给其他单位做个榜样。怎么越开会越出事呢?唉!也难怪,吃饭还掉饭粒呢,人有时难免疏忽。这李云青还算幸运,食指尖只剪掉一块肉,没伤及到骨头……”另一个岁数较大的女工老赵也说:“你们不知道,我是这个厂子的老人儿,从建厂到现在,咱这单板车间被剪板机剪掉的女工的手指头够装一土蓝子了,真不是瞎说,不忽悠你。”还有一个插嘴:“活该!报应。怎么不把整只手剪掉呢?省得平时老欺负我!”这话够狠,什么深仇大恨啊?值得这么解恨……说这话的原来是瘦小的哈秀玲。
贾庆军听后汗毛都竖起来了,好恐怖!他不敢想象当时那手指被剪掉的瞬间,一切美好事物的孕育和发展直至成熟是那么漫长与艰难,可毁灭却是一旦或瞬间的事儿。天性的使然,本来就内向与偏执的他经常遭受莫名忧郁的困扰,无理想、无快乐,甚至厌倦了生命。
世事无常,生命脆弱,这世界并不是人间天堂,幸福短暂,痛苦无尽,活着只是走向地狱的缓冲地带。
反正现在他知道无论干什么活儿,尤其是操作机器,如果违反劳动安全规定或者任何麻痹大意都有可能会酿成工伤事故,也就是说一念之差将导致后果不堪设想,一旦出事,可能再也无回改的机会了。
从1986年接班被分到和平林场,混了八年,直至1994年又调到人造板,他还真没有亲眼看到过工伤事故是什么样子?多数是听说某某人干活出事儿了,在头脑中顶多就是一个概念,没有实际的印象。
其实剪板机操作前要穿紧身防护服,袖口扣紧,上衣下摆不能敞开,不得在开动的机床旁穿、脱换衣服,或围布于身上,防止机器绞伤。女工必须戴好安全帽,辫子应放入帽内,不得穿裙子、拖鞋等。但在实际工作中,人们往往容易忽视这些规定,继而造成不该发生的严重事故。
这时李云青已经被抬上了120救护车,风驰电掣地向敦林职工医院驶去,后续车间还得派人去病房护理,少日很难出院。
车间烘干这块工作运行照常,一小时过后,进料口和收料口的工人位置互换,在交接擦肩而过的一刹那,贾庆军回头偷偷拽了一把张淑芬:“张姐,咱俩换一下,你和刘凤兰去接料吧!”张淑芬瞅着他老半天:“你俩怎么了?”“哎呀!别问了,刘凤兰这娘们不搭理我,我这么大的老爷门儿也太没面子了,凭什么?总之开资的时候我请你吃饭!”
烘干机的另一头,刘凤兰对张淑芬说:“其实贾庆军没钱,别看他平时省吃俭用的,一切都是假象……”
一个星期之后,林业局安全科的电话打进了人造板经理室,让韩立文立刻把工伤事故上报,局里准备下人造板工业总公司进行安全检查。
在办公室里经理肖秋龙与安全科长韩立文坐在沙发上相对无语,低头一根接一根地吸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