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医院见到母亲右腿上打着厚厚的石膏痛苦的躺在病床上。见到我时,她挣扎着要起来。我赶忙按住她瘦弱的身体叫她不要乱动。几个月没见,母亲头上的白发多了些许,黑瘦了些许,疲惫增添了些许。母亲拉着我的手说我瘦了,问我是不是最近工作得太辛苦了。我摇头告诉她,工作很顺心一点都不辛苦,瘦是因为最近在减肥,城市里的人都流行减肥。母亲摸摸我的脸说瘦了不好看,还是胖点好看,又说胖瘦都不重要,只要不生病咋都行。
说话间,父亲到外面买饭回来了,见到我只是说了句“回来啦”便不再吱声。父亲把母亲的病床摇起来在她的背后垫了床被子和枕头,让她感觉舒服些才把买来的炒面递到母亲手中。母亲接过来递到我面前说:“娃,你吃。”
“你吃吧。我不饿呢。”我接过母亲手里的碗,夹起面条喂给母亲吃。母亲吃了一口,接过面碗说:“我来,我自己来。”吃了两口又停下了,说:“这面不如咱家做的面好吃。等明天回家妈做给你吃。”
父亲坐在床头低头不语,一直闷声抽烟。进来巡房的护士看到了叫父亲到外面去抽。父亲掐灭烟头挥手驱散烟雾,坐着没动。我问过母亲才知道,早上四点多的时候全家人在菜市场装菜,突然下了大雨,弟弟怕把菜淋湿了容易烂就急忙倒车避雨。刚好母亲在车后面被弟弟开车刮了一下踩到了地上的烂菜叶在湿滑的地面上重重的摔了一跤。当时就坐在地上起不来了。父亲以为母亲是小题大做,让弟弟和弟媳扶母亲起来,结果,扶起来就痛得要命。送到医院一检查发现是骨折了。医生说摔倒当时只是摔裂了,像母亲这个年纪的女人平时不注意营养严重骨质疏松,被弟弟他们一抬才把骨头折断了。
弟弟和弟媳把母亲送到医院等到母亲打好石膏后就又回菜市场去卖菜了。他早上新上的一车菜如果今天卖不掉,明天就不好卖了,损失会有上千元。等到晚上,弟弟、弟媳收摊了到医院来看望母亲。
弟媳见到我时有些尴尬,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肚子没有说话。看来,她是又怀孕了。弟弟把我拉到病房外问我手头还有没有钱?他说早上住院的钱还都是问别人借的垫付的呢。我皱着眉头问:“你做这么长时间的生意了,手头连住院的钱都没有吗?”
“我不是都存到钱行了嘛。现在钱行利息高些,我就都存了死期了,现在取出来不是不划算嘛。”
“你就不是个做生意的脑袋。自己还在做生意,钱却存到钱行里,资金都不流通拿啥做生意?”
“哎呀,我不是想等你结婚的时候可能会花的多些嘛,我就先存着。哥,你先给我取点出来,我把借的钱先还给人家。”
“我啥时候说要结婚了?再说,我结婚的话,也不用你花钱。要多少?”我问。
“一万。”
“啥?咋可能那么贵。”
“八千,八千。一万不是好算嘛。”
“八千也不对啊。你说说都干啥了?”
“哎呀,哥。五千总行了吧。就五千。连住院,再给咱妈买点营养品,五千块钱不多。真不多。”弟弟在我面前抓耳挠腮的,他从小就是只要撒谎就会浑身发痒忍不住挠啊挠的。
“是给咱妈买营养品还是给你媳妇买啊?”我问。
“哥。你说啥呢。我是那种人嘛。当然是咱妈买啊。人家大夫都说了咱妈营养不良,骨质疏松才会这么容易骨折的。”
我从包里掏出八千块钱来塞到他手里,说:“给咱妈买好点的,别省着。顺便给你媳妇也买点。我看她是不是又有了?”
弟弟不好意思的摸了把脸,憨憨的笑着说:“嗯。有了,都四个月了。”
我摸了摸弟弟的脑袋:“你能行啊。呵呵。厉害得很。”
晚上十点左右弟弟两口子回家了,他们还得早起去菜市场。医院只留下我和父亲陪护。母亲的腿到了夜里开始疼痛起来,她咬牙忍着还是十分难耐。因为是小腿骨折,在打石膏的时候为了防止在挪动时引起骨头错住,所以固定的位置是从膝关节以前到踝关节以下,整条腿只露出半个脚掌和大腿的一部分。
被石膏包裹着的部分在闷热的天气里容易出汗搔痒,母亲总是试图去挠,却丝毫没有办法。当时固定腿时石膏裹得有点紧,母亲的前脚掌一直是冰冷的。我坐在床尾,不停的揉搓她的脚掌。可是稍一动,踝关节就会被石膏磨得很痛。
看着母亲这样受折磨,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医生告诉我可以买根锯条,沾着白醋把踝关节位置抠个洞出来,再把脚两侧的石膏锯开一条缝,这样即不影响固定也会减轻一些痛苦。于是,我买来白醋和锯条一点一点的锯开石膏。折腾了两个小时,脚上的石膏被我弄得面目全非,但起码母亲的脚不再那么难受,温度也稍稍趋于正常了。
母亲在医院住了四天就急着要回家,【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⁹₉₆₉xs.com】一是她觉得在医院里哪怕是喘口气那都得花钱,二是她认为只有大限将至的人才整天住在医院里,骨折都算是小事情,回家养着就行没必要总住着。
母亲看到摆在屋里的各种营养品,她细细摩挲,问:“这得花不少钱吧?”
“花多少钱都不怕,要是你能好起来,咋都行。再说也没花多少钱。”弟弟对母亲说,他说完看了我一下,又补充说到:“都是我哥掏钱买的。我哥让买最好的。”
母亲点点头:“娃就是上心。”
父亲在一旁十分不屑地说:“渥都是些烂怂东西,装到个花花袋子里头奏贵成马咧。都是跟城里头的人学的花招招,骗人用的。”父亲对我的意见越来越大,总是时不时找到个机会就要讥讽我几句。
我懒得跟他争吵,抱着侄女逗她玩。侄女拿着我的“爱疯”好奇的研究起来。她奇怪为什么我的手机会和她爸的不一样,上面没有数字键,无论怎么按都没声音。我握着她的小手在屏幕上轻轻拨动滑块,屏幕瞬间亮了,一大堆花花绿绿的小方块呈现在她的眼前。她高兴的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咯咯”的笑个不停。
弟弟凑到跟前来问我:“哥,这就是传说中的‘苹果’吧?”
“嗯。不过,不是最新的。”我说。
“多少钱?”
“没花钱,朋友送的。”这部‘爱疯’是戚飞送给我的。他有了更新的四代,就不要这个看起来丑丑的旧的了。
弟弟从侄女手里拿过手机自己玩了起来,边玩边说:“等我有了钱,我也换个这个玩。”
“你好好做生意,到时候哥送你一个。”我说。
“真的啊?”弟弟笑着问我。
“当然是真的。骗你干嘛。”
“那我可等着了啊。嘿嘿。”
弟媳喊弟弟去洗澡,弟弟回了一声对我说:“哥,你先去洗,洗完了我再去洗。”然后又低下头玩了起来,侄女一直趴在弟弟的背后眼巴巴的看着。
热水淋到我身上,我感到了一阵舒缓。最近几天一直陪在医院里没有休息好,感觉浑身都变得僵硬了。我闭着眼睛淋水觉得特别累,好想停下来休息。哗哗的水声让我听不到外界的声音。我讨厌回到这个家里,讨厌看到父亲视我如仇人的表情。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让他一直不满意。弟弟虽然成家早,却总像个孩子长不大,很少去思考为这个家该承担什么。或许因为有我在,他会觉得无论出了什么样的事情我都会自告奋勇的先上去扛住,轮不到他去想办法。整个家里最让我牵挂和放心不下的只有母亲一个人。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生活在这个家庭的最低层,无论家庭人员如何变化,她总是最辛苦最不受人重视的那一个。若不是因为母亲,我想这个家我恐怕一天也不想待下去。
当我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发现屋里的空气变得异常凝重。所有人都不说话盯着我看。我觉得奇怪,便问:“咋啦?都看着我干嘛?”
弟弟寻思了半天,吞吞吐吐的问我:“哥,你说实话,那个叫秦箫的人是谁?”
他一提到秦箫,我像触电了一下,立即精神了起来心脏也被提到了嗓子眼了。我故作淡定的说:“我朋友啊。咋啦?”
弟弟对弟媳说:“去,抱着娃睡觉去。”弟媳抱起侄女灰溜溜的回了自己的屋子,弟弟才说:“哥,你说实话,他到底是谁啊。”
“我说了,朋友。还问啥?”我的情绪有些激动,被弟弟这样无端的质问我十分愤火。
“那他咋在电话里对你说那话?我们全都听到了。”弟弟的话再次的挑动了我的神经。他趁我洗澡的时候接听了秦箫打来的电话。可能他完全是无意的,刚好不小心接到了,又鬼使神差的按到了免提上。结果,秦箫每次打电话时对我说的那些缠绵的话语被一家人听得真真切切。
母亲缩在炕里低声啜泣,她应该在我出来之前已经被父亲痛骂过了。看到母亲委屈的样子,我博然大怒:“我说了是朋友咋啦。朋友间开玩笑都不行嘛!至于这样审贼似的审我吗?我招谁惹谁了?”
父亲在沉默了许久后暴发式的大吼一声:“够啦,还不嫌丢人啊。去把他给我关起来。”
未等我反应过来,弟弟便把我推进了我住的房间并在外面用大锁锁了起来。我听到“喀嚓”一声锁响,顿时觉得——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