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由这名字散发开来,忽如雷电掠过迸发出火花,柳锦一瞬间想到了某种可能,这种猜测让他无暇再去注意周维与徐白默两人的通话内容,只是思考着推断着,小心揣摩着。待徐白默一挂电话,柳锦就迫不及待抬头问道:“白默你曾说过自己的洁癖在进大学前并没有这么严重,那么……在校期间中,在你身上是不是曾经发生过些什么?”“
徐白默后背靠着的木头平台“吱”得响了一声,他抬眼瞥了柳锦一眼,说不出是怎么地意味深长。
“啊?为什么会这么问?”他将手机放回桌上,在柳锦身边坐下。
学过心理专业的人都懂得察言观色,柳锦告诉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此刻的内心活动远不如表面上表现出来的这么平静。
“没什么,就在想你这洁癖的习惯是不是能治好……周维他那边什么事啊?”
对于过去的事如果对方不愿意说,第一次就采用追问到底的方式的话,往往效果不怎么好。
柳锦椅子拉近了些:“周维他有事找你?”
徐白默眯眼盯着柳锦看了一会儿:“怎么会突然问起我以前的事?”
“没事,我就瞎问问,哈哈……”
徐白默还是一脸怀疑,柳锦灵机一动忙摆手转了话题:“拜托,我没偷听!我可没有顺风耳!啧,我猜他这么晚还打电话来肯定是有事找你嘛,总不会是没人陪想聊天呗!”
“你们又不是那关系……”
后一句虽然已经尽量压低了声说,徐白默还是听见了,他眉毛动了动起身把盒饭推到柳锦面前:“饭都凉了,你该早些叫我,快吃吧。”
看来的确发生过些什么……柳锦决定日后留个心思在这事儿上,漫不经心地接了一次性筷子想要扳开,不料用力过大中间裂了条缝。徐白默瞧了瞧,眼角闪着笑意:“你又不是第一次用一次性筷子……阿维他明天要离开这儿一段时间,说是下周一回来,有些事需要碰了头再讲。”
柳锦脸红了红,将就着破筷子夹菜吃:“不就几天麽,他用得着事事跟你汇报麽?没说是什么事?”
“没有。”徐白默伸筷子在汤碗里搅了搅,拎起一片海带,“你要跟着一起去麽?”
“诶?可以麽?”
“啊。”徐白默轻轻应了一声,端起碗将清汤一饮而尽。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把这事跟阿维讲讲,既然自己已经决定,决定和这人在一起试试看的话……也算是对他的一个交代吧,啊,还有罗惠。
这次肯定又会被她嘲笑了。
柳锦的事又被她说中了。
徐白默看柳锦大口大口吃饭的模样,忍俊不禁不由得也有了胃口。嗯,还是不要再想其它事了,柳锦那一问估计也就真像他所说的是碰巧,总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把眼前的东西解决掉,填饱肚子了才有
精力继续工作不是麽?
头顶上的吊绳风扇“呼呼”转着,房间里的两个人
嘴里嚼着饭菜,手中筷子夹着饭菜,狼吞虎咽着。
总觉得变相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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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维到达X市时已是星期五晚九点半了,这个时辰也不好意思再让好友罗惠特意出门接机,再怎么说她有了自己的家庭,年龄也增长了近一倍,不可能像大学时一起疯一起通宵了。周维打车去了事先预订好的酒店里下榻,忙忙碌碌将事儿都做完,上床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临上飞机前他接到徐白默的电话,说是代他向惠惠问候,然后又提醒了一些安全注意事项。
&ems(言情小说网:www. ⑥㈨⑥㈨xs.cc)p; 听上去口气轻松不少,周维笑着问他是不是已经把报告赶出来了,昨晚我打电话来时你还一个劲地让我快把事儿说完,一副巴不得我早点挂线的模样。然后得到的回答是下午已经交掉了,主任很满意。
与柳锦两人昨晚在办公室忙到十点多才回家。说者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引来听者的关注。
“只有你和柳医生两人麽?虽然只见过两次,从外表看那位柳医生貌似不太像是个会认真加班的人啊……你是不是又强迫别人和你一样拼命了啊?”这稍许带了些调侃的语气也就认识了多年了的好友周维能这么随意地使用。
话筒那边有人声在叫着“白默白默快过来,肉要焦了!”,周维心想除了自己认识的那帮人还有谁能这么亲密地去掉姓直呼徐白默的名字,被人催促着的徐白默没办法,只得快速地回了句等阿维你回来后见了面再详谈就切断了电话。
身旁路过的空姐礼貌地提醒,周维点点头将手机关了机。等待飞机起飞的他扭头望向窗外,刚下过雨的地面水洼星罗棋布地排着,像他此时的心情般杂
乱无章。
白默和人在外面吃烧烤?和谁?和那个叫他白默的男人?这可真是难得……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是那个柳锦?是了,记得上次在火车站时就听他这么叫白默的……他上次看我的眼神和他看白默的眼神,这人对白默莫非……?可是他不是有女朋友了麽?乖乖巧巧,还挺小鸟依人的样子。
周维摇头笑了笑,一方面笑自己这想法纯粹是胡思
乱想,另一方面笑即便自己现在担心也什么消息都得不到,既然求证不了,那就索性什么都不要再去想。他头颈后仰靠在椅背上,打算在接下来的旅程中稍稍打个瞌睡,刚下班就来赶航班身子有些吃不消,还是现在好好休息一下比较好。
对,此次来X市的起因是下月初的大学同学聚会,目的则是与罗惠一起商量怎么劝徐白默参加。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唉,趁明天周末大家都得空,好好坐在哪里讨论一下吧。周维抱着这样的想法陷入沉沉的睡眠中。
罗惠与周维、徐白默不同,当年她博士学位还没拿到时就凭借之前发表的论文被国内一家知名心理学研究所相中,一边辅助研究工作一边继续学业,等学成后就很自然地留在研究所工作了近二十年,如今坐上了副院长的位子。
其实当初同专业被同导师带着的徐白默与她都有收到了邀请,两人都很乐意,且因这两人的性格本身就很适合搞学术研究,所以专业里其他人都纷纷看好他们两个,还为此封他们为新时代的“神雕侠侣”,说人家杨过、小龙女在古墓过着与人隔绝的生活,寂寞是寂寞了点,可孰不见其一露面便惊撼武林流芳百世。你们两个也在实验室里好好熬上个几十年吧,到时候名成功就可别忘了咱们兄弟哈!
庆祝也庆祝过了,踌躇满志的两人还约定了说等那边工作稳定了,啥时请一起奋斗了好几年的同学们来个集体旅行去X市好好玩上一通,也算是个对学生生涯的圆满落幕。但三个月后罗惠成功去了研究所,徐白默的档案却被各种理由按下了,大他们一届的周维接受由业界老资格的心馨心理诊所递来的“橄榄枝”,先行一步去当了个实习心理医生。
所以说世事难料。与好友通电话来联络感情的罗惠经常会把这话挂口边,而电话那头的徐白默则默然不吭声,过一会儿便将话题转到其他事儿上面去。
“惠惠,也就两三年没见怎么人胖了不少?大波浪不适合你,显老。”
窗边的女子“扑哧”一声,举手唤服务生来点单:“阿维,你一来就劈头盖脸地说了女人的大忌,真受不了你,呐,平日的风度去哪里了啊?”
周维点了壶龙井,人后靠着椅背坐,眉眼放松下来立时现出倦态来:“如果跟你说话还要顾忌这儿顾忌那儿的……你想累死我麽!”
“得得,你休息我来伺候还不行麽?”罗惠笑着晃了晃手中热牛奶的杯子,无名指上的戒指在阳光下灿灿发亮。
周维指指戒指:“过得怎样?”
“过日子呗!也就这样吧……哦,对了阿维,话说我怀孕了,已经三个月了。”
“怀孕?”周维惊讶地望着对面的女人,“都这个年纪了你……”
“喂!你别报数字,报了我就真生气了啊!”女人板着脸装生气,见周维满脸担忧,最后幽幽叹了口气道,“别说我玩命,我不也没办法麽,谁不想以后老了有子孙照顾着……我知道我这年纪算高龄产妇了,无论是自己还是孩子都很危险,但是……”
周维伸手过去,覆上好友放在桌面上的手背:“但是你想要?”
“嗯。”
“……那就好好休息,研究所那边工作请假吧。过几天我寄点东西来帮你补补身子,难吃也给我吃下去!别老挑
嘴!”
罗惠笑道:“拜托,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自然晓得什么东西对自己好,你唠唠叨叨地都快赶上我爸了。呵,阿维你真越来越像白默了……啊!”
不经意间被提起的徐白默名字,让这两人都稍稍愣了愣,想起了此次碰面的主要目的。
“白默现在怎样?我上一周见过他,时间关系所以没怎么多谈,看上去还是老样子。”最后还是罗惠先开口说道。
想起之前对柳、徐两人关系的揣测,周维脸色暗了暗:“他最近与同诊所的年轻医生走得挺近貌似……惠惠你认识那个叫柳锦的医生麽?跟着白默也来X市出差的。”
“啊——柳锦是吧?我记得他,挺帅的一小伙,嘴也挺甜的,我跟他说了会话,感觉蛮招人爱的。怎么啦?你也认识他?”
“嗯,碰见过两次。”周维啜了口茶,却没有再继续下去的意思,罗惠经不过好奇主动提起了自己与柳锦谈话的主要内容。
“哼,他倒是对白默关注得很!”周维冷哼一声,又为自己斟满一杯茶水,“他问白默的过去作什么?如果他晓得白默曾经被人指着鼻子骂‘贼头子’还会接近他麽?如果他晓得白默曾经被导师一脚踹出师门还会如以往那般恭敬他麽?他个对白默的过去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有什么资格对白默摆出一副朋友的架势?”
“毛头小子!”
“扑哧!”罗惠忍不住笑出声,“阿维你这么激动干嘛?什么人想接近白默、白默自己想结交什么朋友那可不是单凭你我插手就能成的,那得让白默自己选择的不是麽?白默又不是小孩子,他知道应该与哪样的人交好,更知道怎么能与人保持距离。那个柳锦虽然的确不了解白默的过去,但是我看得出来,他人还是不错的,也很关心白默的事……总之看上去对白默貌似挺上心的。”
如果真是朋友之情那也没什么,只怕……
回想起那晚在火车站的种种,周维对比了白默那边对柳锦的态度,脸色缓和了一些:“也是,是我急躁了。白默明事理,这人的事我们放在一边再讲……那条短信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有人号召要组织同学会的?”
罗惠远眺窗外的青山,看白云朵朵飘近挡了午后灼热的阳光直晒,落下一片
阴影,驱逐了暑气。
“有人联系我问想不想组织同学会,我说交给我组织的话就算了但若是能搞起来我必定会去参加……阿维,你不觉得分别二十年后的同学会特别有意思麽?大家都在做些什么呢?是不是很多人都跟你一样下海,完全远离本专业了呢?一想到能见到多年不见的大家,我就特激动。”
“得知怀了孩子后,整个人就不一样了……”罗惠投来的目光中似有光隐隐在闪,看上去给容貌增添不少柔和感,周维静静看着她,一言不发听她说下去。
已步入中年的罗惠单是评论其相貌的话远称不上美艳动人,长期在实验室里的研究工作使她摒弃了不少年少时的冲动与稚嫩,转而培养出的优雅举止和贤淑恬静的气质是如今吸引人所在之处。罗惠冲周维笑了笑:“你说是不是上了年纪的人特别容易感伤?我最近老是做梦梦到以前的事。梦见我、你还有白默三人在课堂上一唱一和用理论把老师噎得说不出话来,梦见那次我和你去看白默演出,看他涂
黑脸披白斗篷演王子,我们还嘲笑他阿拉伯混种来着,还梦见……梦见我和你跑去帮白默出头与导师争辩的事……我……阿维,白默他……我总在想如果那时我没有在BBS上发帖,白默他不会现在这样……”
“过去的事没什么好再纠结的。”周维出声制止罗惠继续自责下去,“再说你那时是好意,换作是我也有可能因为一时冲动就这么做了,谁会知道这事会闹得这么大?最后竟会连累白默被……直至如今师公都还在误会他。”
“孙师公?你见过他了?他现在怎样?”
周维苦笑了一下:“人挺
精神的,对白默的偏见还是一如从前。上周我去他家看望时还差点因为这事闹得不欢而散。”
“所以我担心这次同学会如果被师公瞧见白默也出席的话,会不会立即撕破脸皮怒叱当年的事,最后搞得大家都下不来台……但是白默他必须出席!”
最后一句声调高了些,邻桌的人纷纷看了过来,周维轻咳一声,罗惠瞟了他一眼嘴角溢出笑来,帮他把接下去的话说完:“那件事本来错就不在白默身上,如果这么多年还不能替他洗清冤屈的话,我们这两个号称白默最亲密的好友也就浪得虚名了。对,同学会是个机会,白默得参加,更何况白默当年在学校人气绝不输阿维你,肯定很多人也很想见见现在的白默。”
这番话说得得体又实在,周维听着连连点头赞同。静想了一会儿,他开口道:
“在白默应不应该参加这事上我和你意见相同,可问题是白默他……若是就这么通知他的话我认为他决不会答应赴约,所以我至今还没告知他这条消息。”
两人又都不说话了,从学校毕业后的徐白默身上的改变有多么巨大是有目共睹的事。爱好被收起来了,一心扑在学术上,仿佛想要证明什么地死命工作。原本只是有些清冷的个性被越发夸大变作冷漠,交往圈子缩小到不能再小,每周两点一线的生活过了这么多年……正如那位柳锦描述得那样:“徐医生在我们这儿私底下被当成怪人,性子乖僻不讨喜,所以大家都躲着他深怕被他逮着什么过错猛批一顿。”
谁又知道,徐白默曾经也在学园舞台上活跃过?也被人追捧过?他本不应过这般的生活!
在本科期间就已规划好人生道路的他本应该像罗惠一般在研究所呆着,研究自己感兴趣的课题、作自己想作的事,周末与朋友聚聚会或许还能遇上让他心动的人,组个同性家庭快快乐乐地过日子……
“我此次来X市主要也是想先探探惠惠你的口风,看你是不是觉得应该利用这次同学会帮白默翻身。现在既然知道了你的态度,等回去通知他同学会的消息后,我会尽力想办法劝他参加的,你这边也别太担心了,好好安胎养身子,到时候平平安安来参加同学会。”
周维举手示意服务生结账,罗惠交叉着手放在桌下双腿的膝盖上,眼神迷离有片刻的失神:“阿维,很多事还是得靠你,比起我你和白默更……”
“啊,我清楚。”
“你会不会恼火那时头脑一热答应了我去照顾白默一辈子?阿维,其实你不用这样……”
周维站起身去拍了拍罗惠的后背,像从前在校时经常作的那样,轻声哄着:“这种事你就别上心了,我本来就很喜欢白默,这些年不都这么过来了麽?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再说白默除了我也不能接受别人,我们俩互相依靠不是挺好?大不了以后去领养个年纪小一些的孩子,也算满足了我想当个
父亲的愿望,让老太太抱抱孩子过瘾。”
“所以说就这样吧,如果一下子让我和白默分开我还不适应呢!呵呵,那么等我把工作上的事儿都办完就搭明早的飞机回去,难得的假日你别送我了,呆家里休息吧。”
周维走后,罗惠在位子上依旧坐上了一会儿。橱窗上印出的女子长发垂肩,面容忧郁怅然,偏又透着一股活力,仿佛有着不服输的认真和决然的毅力。
白默和阿维都有权如自己一般获得幸福美满的生活。所以,同学会白默必须得参加,且必须得让师公重新认可白默,使之能重新拾起从前的自己,重获自信。
她如是想,如是决心,不由自主浮现出的笑意明媚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