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瑞为我跟他各点了一道牛扒,再加上两份鳗鱼饭,和两份忌廉汤。他没有问我想吃什么,就算他问我也不懂。
牛扒先送了上来,我看着他使用刀叉,我想学,但是很别扭。
“没吃过西餐?”他抬眼问我。
“是!”
“你们家里很穷吗?披萨没见过,西餐没吃过,而且中午就吃那样的饭菜,还瘦得跟一个从来没吃过饱饭的小奴隶一样!”
我又低下头,又想哭,不过我吸吸鼻子,忍住了。我开始跟他说我的事情,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说,我并不是一个会跟人诉说可怜博取同情的人,但是,我就是忍不住想说给他听。
我告诉他我戴着这副难看的大眼镜的原因,告诉他我的亲
爸爸怎么冤枉我妈妈,怎么天天跟妈妈打架,而只要我一抻头,他又会怎么样的打我;也告诉他我怎么为了妈妈勤奋学习,但受了欺负我不敢回家向妈妈哭诉,因为妈妈已经够可怜。结果,越来越多人喜欢欺负我,而我,也越来越自闭,越来越逆来顺受;我还告诉他我怎么跟随妈妈嫁到上海,而我继
父怎么对我妈妈使用冷暴力,我自己又怎么受尽继姐继弟以及老外婆的气。
等等等等,我全部说了出来。我没有放声大哭,而只是低着头,哽咽着诉说,眼泪一直不停地往下掉。
格瑞一直静静地坐在对面,一直也没插言。等我说完了,我忽然很后悔不该说这么多,因为那毕竟只是我自己的事情,而且并不有趣儿。
“对……对不起!我……不该跟你说这些。”我嗫嚅着,生怕他已经听烦。
格瑞忽然伸手摘掉我的眼镜,看着我的脸。
“眼睛都哭肿了。”他抽出面巾纸在我脸上擦几下,“以后不准再哭哭泣泣的,我讨厌男人哭!”
“嗯!”我几乎是受宠若惊,赶紧点头。
“你这真是平光吗?”他举起眼镜看,“我看见你刚才一摔倒,首先就去摸眼镜,还真像是一个高度近视眼!”
“我……,你说过不准我在其他人面前摘掉眼镜!”我老老实实回答。
“哦?你还真是听话!”他把眼镜递给我,我赶紧重新戴上。
我感觉他盯着我在看,我有些心慌慌,掩饰地又去拿刀叉,准备继续努力切割牛扒。他伸手按住我的手,“凉了,不要吃了!”
他扬手招来服务生:“把这些全部撤掉,照原样再来一份热的!另外,将其中一份牛扒切开!”
服务生愣了一愣,赶忙开始收拾。
“格瑞,这些……都没动过。”我觉得很舍不得,也觉得很浪费。
“不该你管的事不准管!”他不容置疑,我“哦”了一声闭上
嘴,他才又接着问一句,“这么说,邱玉芳是你的……继姐?”
“是!她不准我让学校里的人知道。”
“那么……”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以后我养着你吧!除了我,没有人敢再欺负你。但是你要做我的小奴隶来伺候我,而且什么都要听我的,不准违抗我!”
“啊?”我一时听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所以我的
嘴自然而然地又张开了合不拢。
“闭上你的小嘴!”格瑞忽然粗鲁地咕哝了一句。
我马上老老实实闭上嘴。我不问太多,不管格瑞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反正我都会听他的。
※※※
格瑞又高又壮,饭量自然好,他把一份牛扒,一份鳗鱼饭,以及忌廉汤全部吃得干干净净。可是我的饭量小,他给我叫跟他一样的东西,我怎么可能吃得完?他就让我把牛扒、忌廉汤、还有鳗鱼饭上的鳗鱼全部吃掉,那些都是我从来没吃过的、很美味很美味的东西,可是我还是吃不了。尤其是那个牛扒,开始吃还是很美味,可是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一个人吃过那么多的肉。结果我发现,我实在是一个草食动物。从前偶尔吃一次肉,还觉得挺香,而且看着别人天天有肉吃,我还会很羡慕。但是现在,真正那么大一盘香喷喷的牛扒摆在我面前,我居然越吃越难吃。
但格瑞瞪着眼睛看着我,再难吃我也不敢不吃。结果,我吃了生平最饱最饱的一次饭。
之后格瑞买了单,我跟在他后边走进学校的大门。
“还有一个小时。你先进教室,我去车上睡一会儿。”他说,直接走去停车场。
而我,当然赶紧背着我的书包进教室。
幸亏教室里大部分同学都伏在课桌上休息,我悄悄走进去,也抓紧时间补眠。
我的瞌睡一向很多,因为我平时没有什么消遣,也极少看电视,所以往往在晚上一做完作业就会上床睡觉。也因此,我白天上课的时候
精神特别好。但是昨晚上睡得又晚,又被格瑞那样折腾,到现在浑身都还痛,所以一伏在课桌上,我很快就睡着了。
我是被“砰”的一声大响震醒的。因为怕被恶作剧,我每次在课桌上打瞌睡,都是伏在自己的胳膊上,把眼镜摘下来放在上衣口袋里,然后在醒来的第一时间我会顺手就把眼镜再戴上。
那已经成了习惯,所以那天我也是那样做的。而当我戴上眼镜,透过镜片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王昕的脸,一张其实也挺帅气的脸。而此时那张脸上充满了鄙夷,至于那声大响,则是他将我的饭盒重重拍在课桌上的声音。
“你小子很牛啊,让我给你洗饭盒!”他这样说,上上下下打量着我,“我就奇怪了,就凭你这小寒酸的样儿,你有什么地方值得格瑞为你强出头?”
“谢……谢谢!”我当然不敢说其他的,我只能赶紧道谢。
“你真是走了狗屎运!”他伸手在我后脑上重重拍了一巴掌,“我今天不跟你算账,我倒想看看格瑞会维护你多久!”
他转身走开了。我松了一口气,然后我忽然发现,我的书包不见了。
我没有叫,叫了也不会有人理我,我只是开始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到处找。
“你在找什么?”班长宇文伟正好走进教室看见。
“我……我的书包不见了!”我求助地看着班长,因为我知道班长对我不错。
“哦?”宇文伟皱眉四处看了一下,这才转回脸提高声音问了一句,“谁把丁璐的书包藏起来了?快点儿给他拿出来,开玩笑也要有点儿限度!”
没有人理会他,他虽然是班长,但他说话没有格瑞好使。
“喂!到底是谁拿的,交不交出来?”宇文伟有点儿火大了,“你们要找人作弄,也找个像样点儿的,像他这样的一个小孩儿,你们老是欺负他,到底算是英雄还是狗熊?”
就在宇文伟说这番话的时候,格瑞走进来,他一边走一边向着宇文伟上下瞅了两眼,然后在座位上坐下来。
“格瑞!”我就像见了救星,用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不知道谁把我的书包拿走了。”
格瑞回过脸来瞅我一眼,从我手里夺走他的胳膊。
“你跟我说干什么?不是有班长正在为你出头吗?”他冷冷地说着,并且向着课桌上面瞄一眼,“你越过红线了!”
“我……”我缩回手,他的眼光很冷,甚至比昨天以前更冷。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他为什么突然又对我这样?瞅着他冰冷的眼光,我打了个寒颤,嗫嚅着,但是什么也没敢再说。
格瑞重重地哼了一声,转头斜着眼睛继续瞅着宇文伟,好像看戏一样。宇文伟此时已经有点儿恼羞成怒。
“好吧,既然你们不肯拿出来,我就不信我找不出来!”他腾腾腾走到前边,向着第一排的同学命令,“都站起来!”
第一排基本上都是好学生,也都是个儿比较矮的学生,所以马上都站了起来。宇文伟上上下下看了一圈儿,然后到第二排。
“你们站起来!”
第二排已经有几个同学不是那么愿意,不过最终,慢慢吞吞还是都站了起来。
然后没等宇文伟走到第三排,第四排有一个同学忽然开了口。
“哎?我这儿怎么会有一个书包?这是谁的?”
宇文伟一回头,我也抬头去看,那就是一个比较调皮的学生。
“好像是我的,拿过来看看是不是?”
第五排一个同学大声叫。
他叫高明峰,很坏的一个学生,个头儿虽然没有格瑞那么高大那么壮,但是很结实,尤其他打起架来不要命。而且,他还是除了王昕以外同格瑞关系最好的一个哥们儿。
事实上格瑞、王昕、还有这个高明峰,是全校出了名的“三剑客”。三个人家庭条件都好,可能就是因为家庭条件好,三个人一个比一个坏,一个比一个调皮捣蛋。而最气人的是,偏偏,还一个比一个长得帅气,一个比一个长得英俊。
高明峰大概听说了在食堂发生的事,王昕很不服气格瑞为什么要对我好,而我想,高明峰不单是不服气,他恐怕是根本就不相信!所以,他偏要在这个时候动一动我,看看格瑞有什么反应。而最重要的是,他要替邱玉芳出头。
因为,他最近不知道哪一根神经不对,正在对邱玉芳展开全面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