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的几天,高明峰真的没有再单独来见我。来了一次,还拽着王昕,而有王昕在,我又不敢跟他说太多话。
不过幸好他每天晚上都会打个电话给我,我在电话里求他不要生我气,他又说没生气,那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幸好,格瑞真的,很快回来了。
那天正好是正月初十。初九那天他还打电话一点儿口风没露,但是初十上午我却一直也没等到他的电话。
那我就一点儿
精神也没有。一上午坐在床上没动,到中午随便吃了一点儿饭,下午又守在床头不敢动。然后到了傍晚时分,我挣扎着正要下床去做饭吃,忽然就听见一声叫喊:“小笨蛋!我回来了!”
因为我一直守着床头的电话分机,当这个声音响起,我犹如条件反
射一样,居然一把抓起了电话筒!而直到把话筒抢在手里,才突然意识到:我真笨!
然后我听见格瑞的声音一边骂着:“小笨蛋,真的背着我出门跟人约会去了!”一边脚步声“嗵嗵”响进来。直到格瑞高高壮壮的身影停留在卧室门口,我还傻呆呆地拿着话筒坐在床头发怔。
“喂!傻啦?我回来叫得这么大声你都不动弹,你是在跟谁通电话?”
“格瑞!”我可怜兮兮地拿着电话筒,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我以为,你的声音是从电话里边传过来的。”
“啊?你白痴啊?”他又笑又骂,“天底下就没有比你更白痴更笨蛋的!”
“啊!格瑞,你真的回来啦?”我突然丢了电话筒,从床上一跳跳到格瑞身上,紧紧攀住他的脖子,“你不打电话回来,我好害怕,守着电话守了一整天。”
“你就是笨!猜也猜得到我不打电话,是坐飞机回来啦。快下来!我坐飞机累死了,你还往我身上蹦。”
“可是,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我搂着他脖子不肯丢。
“唉!又肉麻。”他叹气。一手抱着我,一手揪着我的头发把我脸拉后,仔细看着我的脸,然后凑过来亲亲我的
嘴,再亲亲,再然后,深深吻住了我。
我双手勾着格瑞的脖子回应着他。他一边吻我,一边俯身将我慢慢放到床上,压在我身上又吻了很久很久。吻到他自己也气喘喘的了,他忽然将
嘴挪到我耳边模糊地问了一句:“洗澡了没有?”
“这么早,没呢!”我当然知道他问这话的意思,所以我脸红红。
“那我们……洗澡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却好像舍不得就起身,继续压在我身上辗转亲吻,直到又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来。
“表哥,你们到底还要亲多久?”
我“啊”地一声。因为格瑞压在我身上,我看不见说话的人,我只能羞得使劲推格瑞的身体。但是格瑞压着我不让我动,只是转过头看向卧室门口。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把门关上!”
“表哥,我知道你想这个小笨蛋想死了,但是我现在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说在外边吃过饭再回来,你又急得不行。这会儿又只顾亲你们的,真想把我饿死是不是?”
“格瑞!”我又赶紧在格瑞身下叫,使劲推他。
“你简直是烦透了!”他恨恨不已地骂了那人一句,终于从我身上翻开。
我羞红着脸从床上坐起来,悄悄向着门口那个人看了一眼,而那个人也在看我。
我跟他的眼光一碰,慌忙低头,但是我能感觉到他的眼光仍然停留在我身上,仍然放肆地上下打量。
“喂!干吗这样盯着他看?”幸亏格瑞说话了。
“表哥,这就是你当心肝宝贝一样挂在嘴上的小笨蛋?不见得就比我长得好看嘛!”
“他好不好看,都跟你没关系,就算他是个丑八怪,我喜欢就行了。去去去!到外边坐着去!”他把他推出门,一边回过头来吩咐我,“小笨蛋,快做饭去!真的是快饿死了。”
我从床上下来,低着头走进厨房。感觉那个人的眼睛一直跟着我,忽然之间,刚才的狂喜消失殆尽。
我当然不用猜也能知道,这个人就是那天在电话中发嗲的那个声音,没想到格瑞居然把他从美国带回来了。
虽然只看了一眼,我也已经看清楚了他的长相。
那是一个中国男孩儿,起码是纯正的中国血统,因为在他脸上身上没有一点儿其他种族的影子。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家族移民美国的时间并不长,他的普通话虽然也有一点怪怪的腔调,但是那种怪法跟格瑞还不同。格瑞是偶尔一两个字发音不标准,比方说他把“奴”跟“璐”这两个字读成相同音。而这个男孩儿呢?他是整个语气怪,而不是发音怪,就好像……怎么说呢?就好像上海人说普通话会带上海腔,东北人说普通话会带东北腔……对了!他就像是春晚上有一个小品中的那个广东人在说话。
他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多少,应该也就是十七八岁的样子,而且就像他说的:我,不见得比他长得好看。
记得斯密斯吗?每个人都认为斯密斯是绝世美男,而我的长相其实跟斯密斯相差很远。但是这个男孩儿,却足可以跟斯密斯一较高下。只不过斯密斯是欧美大帅哥儿,而他,却是极致的东方美少年。
但也正因为他是东方人,他或者不像斯密斯那样几乎男女通杀,但他却比斯密斯更显得清俊而灵秀,也更显得细致而娇贵。
而对于像格瑞这样并非真正的无来说,可能后者,更能赢得好感。
我先把饭蒸上,然后洗菜,切菜。这个时间,我听见外边那个小表弟跟格瑞说话的声音。
“表哥!”又是很嗲的声音。
“拜托!沙发这么大,干吗要挤得我这么紧?”
“怎么了嘛?你答应我妈带我回来先在上海玩几天,还说会好好照顾我,为什么你老是要对我这么凶?”
“我是答应你妈照顾你,可是我没答应你妈要照顾到把你天天抱到怀里吧?我又不是无,你搞得我难受死了!”
“你不是无,可是……你刚才跟你的那个小笨蛋,还不是亲嘴亲到难分难解?何况,那天晚上你还不是……啊!表哥,你可是我的第一个男人!”
“你别这样肉麻了!那天晚上是你自己爬到我床上来的。何况,我又没有真搞,谁知道你的第一个男人是谁!”
“真的是你啦!表哥我可以发誓!我们中国又不像你们美国那么开放,我就算是想找男人,我也不敢找、没处找啊!”
哦!原来他是中国人。大概是趁着放寒假去美国玩,正好赶上跟格瑞一块儿回来。
可是中国的男孩儿怎么可以这么厚脸皮,怎么可以……说得出那样的话?而且……巴住个男人就不放手?是我自己太保守太固执,还是他去美国玩一趟已经被异化了?还是……就像上次在电话中一样,他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我关上厨房门,不想再听他们两个说什么话。我回身拿着刀把最后一个菜切好。忽然之间,我觉得很伤心很伤心!因为我想起了高明峰,想起了他在厨房里抢着帮我洗菜切菜的情形。
那也是个大少爷,可是他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但是无论他对我有多好,我坚决不肯跟他做出超越“红线”的事情。然而格瑞,他不但一离开我就找其他的男孩子,甚至于把这个男孩子带回家里来,毫不避讳地,就在那儿谈论“真搞假搞”的事。
我知道格瑞说的是什么意思,但……那跟“真搞”有什么区别?
我心里难受,手里还是要做事。我炒了三荤两素五个菜,又做了一个汤,然后拉开门,把菜一样一样端出去。那两个人都不动弹,仍然自顾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直到我把菜摆好,把饭盛好,叫他们,他们才走过来在桌子边坐下。
吃饭的时候格瑞简单介绍了一下,原来那个男孩儿姓李,广州人,名字叫什么我懒得说。他跟格瑞其实并非亲表兄弟,只因他妈妈在美国留学的时候是格瑞妈妈最好的朋友,感情比亲姐妹还好,后来李妈妈学成回国,两个人仍然书信不断。这次趁着儿子放寒假,李妈妈特意带着儿子到美国探望好姐妹,两个人十多年不见,亲热得不得了,所以让后辈以表亲相称。
也因如此,正好跟格瑞碰上。又因李妈妈要顺便在美国办点儿事情,还要几天才能回来,但是李表弟非要追着跟格瑞先回上海玩几天。李妈妈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无,还以为他是跟格瑞感情好,所以心里当然喜欢,也就一力促成他跟格瑞一同回国。格瑞当然也就不能拒绝。
我知道格瑞对这个姓李的表弟其实没有什么感情,但是我心里还是会不舒服,还是会很委屈。也许是因为有了高明峰的比较,我自然而然地就希望得到更多,自然而然地就会觉得……格瑞好对不起我。
我不该有这样的感觉。我只是格瑞的“小奴隶”,我可以享受他的宠爱,但是不能对他的任何事加以置评,从一开始他就跟我这样说得很清楚。所以我不应该觉得委屈,不应该觉得他对不起我。也所以,他才会一点儿也不避着我地就跟其他男孩子谈论“真搞假搞”的事情。
但仍然是因为有了高明峰,有了高明峰千依百顺无微不至的宠爱,而我坚守底线拒绝了这份宠爱,所以,我感觉很不值得,感觉很委屈。不单是我一个人,连高明峰,都很不值,都很委屈。
有句话叫做“得陇望蜀”,又有一句话叫做“欲壑难填”,人类的贪欲是无止境的,没得到的时候想得到,一旦得到,一定会贪求更多。
那是人类的天性。所谓“清心寡欲”,是道家崇高的追求,世俗凡人,都做不到。我也是俗人,我也做不到。